「客氣了。」沈泊原笑笑。
許之湜坐在他旁邊靠著沙發,盯著他後腦勺,輕輕喊了聲:「原。」
沈泊原迴頭看著他,見他不說話又抬了抬眉。
yuan這個稱唿,最初是阿滅這麼喊的。那個時候的沈泊原是一個保持邊界的神秘吉他手。
而現在再喊這個稱唿,一切都已經改變了,沈泊原現在成為了凝雨的吉他手。許之湜忍不住笑了笑。
老宋大概是先要給裏麵那個歌手錄歌,等了一個多小時,緊閉的錄音室門仍舊毫無動靜。
許之湜如果去催人,打斷進度也不好。見難得人齊,便把最近企劃的新專輯拿出來聊聊,「凝雨這個樂隊名代表雪,我們又是在冬天組建,我覺得第一張專輯可以也往這上麵靠。」
「白色世界是不是也像下雪後的世界?」於霄說,「一下雪,整個世界就全白了。」
「對。」許之湜笑著點點頭。
「說真的我挺喜歡這隊名,你當時怎麼想的?」王珂問。
許之湜朝沈泊原一看,沈泊原不明顯地朝他笑笑。
去p隊演出那天,正好是平城的第一場雪。許之湜說:「起初是下雨,我站在livehouse外麵正在給原發消息,再抬頭準備進去的時候,雨聲已經沒了,眼前的雨變成了星星點點的白色。」
「雪有顏色,可以在世界停留一會兒。」許之湜頓了頓,「盡管它最後還是會融化,起碼它被人看見過,存在過。」
「合著這是邊談戀愛邊想出來的唄。」於霄笑著嘖了兩聲。
「也不全是。」許之湜笑起來,頓了頓才說,「以前我總覺得組了樂隊就一定不會解散,大家會永遠一起,其實道理我都明白,就是強硬地想這樣……後來昊哥離開,我才不得不麵對現實,我們能抓住的隻有僅存的當下那個瞬間。」
於霄和王珂都沉默了會兒。
王珂感嘆了聲:「原來是這樣的內核。其實對我來說玩樂隊、彈貝斯的每刻都是一個個珍貴的瞬間,誰也不知道下一瞬間,樂隊會怎麼樣,我會怎麼樣。」
沈泊原朝許之湜看著,如果說他把過去和未來都變成空白,那因為許之湜的出現,他開始試著去抓住當下。
於是那些被捕獲的瞬間都變成了色彩,鋪就了他能夠走到這裏的路。
許之湜似乎感受到他看過去的視線,迴頭朝他笑了笑。
「最開始我從家裏逃出來的時候,我對外麵的一切什麼都不知道,更別說什麼是貝斯了。後來總去酒吧泡著,學壞了一段時間,發現樂隊裏的貝斯似乎總被忽略。」王珂笑了笑繼續道,「後來了解了才發現,貝斯在樂隊裏必不可少。於是我就想當看似是背景板其實不可或缺的那個角色。」
許之湜還記得早先樂隊在一起聊天的時候,王珂曾提到過自己的家裏重男輕女,各種事情都要先幫著弟弟,自己想做什麼從來都被忽略。是貝斯讓她重新有了力量,發現自己也能是不可缺少的那一部分。
玩搖滾的樂手都是形形色色的人,有學生,有工作的人,有學過音樂的,有沒學過音樂的。搖滾說到底,本質無非就是去做自己,而不是去成為別人眼中的、社會需要的人,更別說是誰人生的附屬品。
大家有一句沒一句聊著,最後王珂和於霄兩個通宵達人還是抵不過生物鍾,昏昏沉沉地埋倒在沙發裏。
「小湜,和宋老師約的是今天的嗎?」沈泊原輕聲問。
許之湜點點頭,給他看了看微信上宋立沒有迴覆的界麵,皺起了眉。
約好的今天,宋立已經讓他們等了一整個上午。
他從來沒有這麼等過人,而且昨天還是約好的。如果是他一個人倒也無所謂,一群人被晾在這一上午多少有些過分了。
許之湜猶豫著要不要進錄音棚當麵和宋立說,但礙於宋立和丁其的關係,還是先起身給丁其撥了個電話。
許之湜走到另一邊樓梯間,丁其正好接起電話。他簡單講明情況,丁其愣了幾秒,聲音有些啞:「別急,我現在來給他打個電話。」
趁著聯繫的空檔,許之湜正好到旁邊上個洗手間。沖了手又沖了把臉清醒,正準備出去的時候,他就聽到有人打著電話往這裏走過來。
「本來昨天就能錄好的,我本身也很忙啊。我又不是不錄了,總不能因為和你的個人交情我就把我其他單子推了啊。」宋立急匆匆地說著。
電話裏講了什麼聽不清,安靜片刻,宋立語氣變得不耐煩:「不是,我看在我倆交情上,給你們樂隊用的設備都是最好最貴的了,是你的人這要求那要求的……」
「那你去找別人錄啊!」宋立喊了一聲。
走道裏對麵的電話聲被迴響放大,許之湜放輕唿吸,似乎聽到對麵在不停地講話,語氣客氣、帶著笑。
許久,宋立才嗯了聲:「知道了知道了,下午就能錄。」
掛了電話,許之湜正準備緩口氣等宋立走了再出去,結果聽到他低聲罵了句:「事兒真多,錄得再好有屁的人聽。」
猶如當頭一棒,許之湜覺得唿吸一下子變得緊迫,手碰著後麵的牆壁,異常得寒涼。
有一瞬間他竟然會覺得這像是給樂隊的讖言。
震驚當頭,隨即是生氣和惱火,還有下意識的想要反駁。
可他緩住自己的情緒,仔細想想又覺得確實有沒人聽的可能,誰能保證一首歌就讓樂隊有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