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泊原想起自己之前看到過這篇文章。在樂迷悲傷哀悼的氣氛裏,它殺出重圍、特立獨行,每個字每個標點都繪聲繪色,詳細詳盡,甚至有一剎那他們也要相信了。
沒人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什麼,真正營銷的核心又是什麼。但是他們切實地獲得了熱度與熱度,搖滾樂也收穫了萬眾一心的教育。
於是很多搖滾樂隊的報批出了問題。凝雨原本沒被波及,可許之湜當時要求停演,歸期暫定。
但問題還是在迴歸那天出現了。
「我真沒想到是這種後果。」丁其用食指狠狠戳著桌麵,「誰他媽都想不到!操!」
凝雨的首次專場,經曆一次延期之後,票依舊全部售空。
這並不全是他們熱度高的表現,而是這件事情之後,作為perish的兄弟樂隊,有人妄圖從他們的身上找到蛛絲馬跡。
「這場開免費吧。」許之湜嘆了口氣。
丁其朝他看了看,許之湜一開始在要延期時就提過這個,當時他沒有同意。實體專輯花了不少錢,樂器保養、車費住宿費餐費……全都是實打實要用錢墊著,演出再不賺錢,幾個人又要開始拆東牆補西牆倒貼了。
「想來看就來看,免費給他們看。」王珂說。
「還有不少p隊的樂迷在,不是嗎?」許之湜笑笑,「延期這麼久,我們也得給他們一個交代。」
丁其緩了口氣,「知道了,我去聯繫。」
樹蔭裏,蟬聲停了幾秒,嘯叫得更猛烈了。
「迴去還是去廢樓?」沈泊原把遮陽傘撐起來。
許之湜下意識朝王珂和於霄看了看。兩個人眼下掛著厚重的黑眼圈,在悶熱的空氣裏,顯得更加無精打采的。
一連串發生的事情,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煎熬。跟著時間慢慢磨,摧殘著的不僅是音樂,還有身體。
許之湜抬頭望了眼清澈高遠的天空,被太陽光刺得瞇了瞇眼。
他勾了勾沈泊原的手指,沈泊原很快握緊他的手,和每個睡不著的晚上一樣。
許之湜看看他們,輕輕笑了下,「我們應該麵對告別,是嗎?」
沈泊原揉了揉他的掌心,「如果你覺得到時候了。」
就像是默契一般,於霄摸了車鑰匙出來,「走?」
王珂迴答說:「廢樓?」
許之湜笑了笑,「走。」
買齊顏料和刷子,四個人竄進廢樓的時候,有種把世界、喧囂統統甩在身後的感覺。
要繼續向前走,要走得更遠,那就不能一直停留在這。他們要做出更好的音樂,也要對廢樓做出告別。
走到第五層的時候,大家相視看了一眼,笑了笑。
排練室裏,一切都安安靜靜的,風從窗口吹進來,簡易做的窗簾被帶著吹起,熱烈的樂器似乎也在安靜地與這裏告別。
王珂一邊拆著顏料,一邊問,「我們畫什麼?」
「畫個超大雪花。」於霄把梯子架好。
藍色和白色的顏料特意買了兩桶,把兩個顏色混在一起,一人一把刷子蘸滿顏料,一人一下塗上去,灰色的水泥牆瞬間變得生動起來。
顏料順著畫過的地方朝下流下一點,在悶熱的空氣裏,又很快風幹,有點像是雪花在融化。
「以後我們夏天寫歌發專輯,到冬天再去巡演怎麼樣?」王珂問,「這樣我們就不會化掉了。」
「那一直是冬天的地方怎麼辦?」於霄笑道,扶著梯子。
「好像是哦……那還是順其自然吧!」王珂低頭在臂彎抹了抹汗,爬上梯子,在上麵揮下「凝雨」兩個字。
「熱不熱?」沈泊原拿幹淨的手輕輕扯了下許之湜的頭發。
「還好吧。」許之湜用手肘撞了下他,「別總扯我頭發,討厭鬼。」
沈泊原笑了笑,拿沾了顏料的手在許之湜手臂上劃了一道,「就討厭。」
「哎!你……」許之湜幹脆直接拿刷子在沈泊原衣服上劃了過去。
「你怎麼這樣!」沈泊原笑著撒腿就跑。
於霄說:「你們倆幹嘛……呢。」一下秒他被沈泊原拍了肩膀,下巴都濺到了顏料。他愣了兩秒,緩緩抬起手在王珂臉上勾了一下。
那邊奔跑的兩個人,聽到身後一聲「老娘的妝——」,頓時笑了起來。
繞著五層打鬧了一圈,四個人跟小狗一樣恨不得能張嘴唿吸,一個接一個躺到在地上,喘著氣。衣服上,皮膚上,地上,頭發上,到處都是五顏六色。
「不行了,我太熱了。」王珂說,「頭發全濕了。」
「咱們也太瘋了。」於霄說。
許之湜笑了笑:「我聽到我心髒跳得飛快,一聲又一聲。」
沈泊原轉過頭,看著他,等待著他敞開那條口子。
「你說……」許之湜感受到了目光,轉過去,「阿隕做這樣的選擇,是不是因為沒有遺憾了。」
「名利或是樂迷的熱愛,好像都唾手可得,最缺失的愛,最想要得到的,阿滅也都給他了,他就沒有遺憾了。」許之湜說。
「你還記得嗎,他們專輯裏,有一句歌詞叫『生是腐爛的根係,死是絢爛的綻放』,我感覺……他很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沈泊原說。
王珂吸了吸鼻子,「迴平城之後,我還去防空洞看過,總覺得我們有一天還會在那裏,這一切隻是一個開大了的玩笑。」
廢樓裏迴響著她啜泣的聲音,許之湜聽著也不是滋味。到底是為什麼做出這樣的選擇,或許真的隻有阿隕本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