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淮沒有想到,自己在祁慎眼中,不過是個缺愛又沒有自尊心的人。也沒有想到,不在自己麵前的祁慎,惡劣到那種地步。
即便不是曾經戀人的媽媽,隻是普通的領居阿姨的情份,祁慎都不應該對許雲鶴說出那些如此刺痛人心的話。
沈星淮一直覺得他的人生沒有做過什麼後悔的事情,但現在有了。
他無比後悔,為了眼前這個人幾次三番和許雲鶴陷入爭吵,還讓許雲鶴為他操心,為他受氣。
雪越下越大,沈星淮抱著許雲鶴的骨灰罐,給了祁慎兩巴掌,也撕裂了他和祁慎之間唯一僅剩的體麵。
祁慎從未見過沈星淮這副樣子,被沈星淮給他的兩巴掌打得腦海中一片混亂,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來補救了,也不知道之後要做些什麼來挽迴了,他人生第一次,感到些許絕望。
他覺得今天這場雪下的不合時宜,而沈星淮,好像再也不會對他心軟了。
遊弋獨自走到一個很遠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邊站著的兩個人,心有些亂,於是又背過身。
度秒如年地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身後傳來微弱的腳步聲,遊弋轉身,看見沈星淮的時候呆住了。
眼前的人雙眼發紅,那雙漂亮的淺棕色眼睛像是要碎裂的琥珀。沒有經過任何思考的,遊弋很快地、一把將他攬入懷裏。
隨後,他感受到懷中的人在壓抑地哭泣。
在大雪裏抱住沈星迴的那一刻,遊弋的心髒有些停滯。
他從未在人生的某一刻這樣深刻的認識到,人的軀體,是這樣軟弱而易碎,人的心跳,會這樣瘋狂而劇烈。
他緊緊抱住了這個世界最好的那一小部分,在他找不到生命的意義時,這一部分模糊而又抽象,可在這一刻,它們通通具化成沈星迴的樣子。
他內心的衝動簡單而直白,要把珍貴的人抱在懷裏,要讓他和外麵風雪、和這個世界不好的一切隔絕開。
遊弋曾經覺得自己的人生註定因無聊而漫長,倘若應該有點意義的話,那這就是了。
在醫院醒來的那個時候,沈星淮在幽暗的房間裏盯著天花板,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剛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一旁握著他手、趴在他床邊睡覺的人很快便抬起身,打開床頭一盞昏黃的小夜燈,睜著一雙有些惺忪的眼睛看向他。
他沒鬆開沈星淮的手,沈星淮也沒有抽出。此刻正是夜晚,四處都安靜得很,繾綣光線下,他們靜靜對視很久。
沈星淮看了會兒遊弋亂糟糟的頭發,想抽出手幫他捋一捋。但遊弋察覺到他的動作時,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沉默片刻,他忽然十分認真地問沈星淮,「要和我在一起嗎?我不會再讓你哭。」
沈星淮有些愣住,盯著遊弋在燈光下柔和好看的臉,思考為什麼遊弋的眼睛總是這樣,亮晶晶的。
見沈星淮不說話,遊弋再度開口時,聲音有些克製不住的顫抖,「沈星淮,選我吧。」
他說這話時,眼眶突然有些發酸,於是低頭,將額頭輕輕抵在沈星淮的手上,悶而沉的聲音將不安和脆弱掩蓋,坦蕩訴說著不甘且堅實的愛意。
「我比他年輕,比他更有錢,比他脾氣好。最重要的是,我比他更愛你。」
第57章
時間安靜地流逝,遊弋的額頭貼著沈星淮微涼的手指,在沈星淮的沉默中,那股涼意似乎直達心尖,又隨著血液傳遍身體。
也許,有些事情就是需要認命的。
遊弋在心底這樣想著時,掌心包裹中沈星淮的手有想要抽離的跡象,像是某種答案的信號,遊弋的眼睛輕輕閉上,內心幾級掙紮後,緩緩鬆了手中的力。
內心的期待和緊張不斷下墜,在心底摔碎。這世界上,隻有愛,是靠努力得不來的。
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遊弋一直都不能理解,或者說不願意理解。但在無法得到迴應的這幾秒裏,沈星淮卻很輕易地教會了他。
沈星淮的手指已經徹底離開遊弋的掌心,遊弋不敢再去握,此時此刻,沈星淮對他而言就如同一片輕薄的沙,他抓得越緊,失去地就會越快、越多。
春城的冬天總是很冷,夜晚氣溫更低,涼意是能侵入骨頭的濕寒。
遊弋知道此時此刻,他應該願賭服輸的,應該用他最擅長擺出的「無所謂」的姿態退場,應該現在就主動跟沈星淮說「我明白了,沒關係的」。
他知道自己該怎樣做,既能讓自己不太狼狽,也讓沈星淮不為難。
他想開口,卻發現自己喉部肌肉發緊,為了不在沈星淮麵前泄露出奇怪的聲音,他努力調節著自己的情緒。
忽然,下巴上傳來微癢的觸感,伴隨著沈星淮帶著試探意味的聲音,「不會哭了吧?」
他的手指輕輕撓著遊弋的下巴,像是在逗弄一隻不想搭理人的小貓,又或是單純地想要遊弋抬起頭,好仔細檢查他的狀況。
遊弋被他弄得很癢,心緒被沈星淮的觸碰牽引著攪亂,他抓住沈星淮的手腕,聲音聽起來有一種沉沉的悶,為了掩蓋些什麼,語氣很淡很冷,「沒有。」
「那你抬頭,讓我看看。」
因為手被控製住,沈星淮沒什麼其他的動作。但說話的時候,遊弋能察覺到他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是不相信,想要一探究竟。
遊弋的頭低得更緊,身體也試圖遠離沈星淮,不想被沈星淮看見他此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