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阿笱搖頭,看向那個奇怪的東西,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為什麼會發(fā)熱?”
哎呀老天啊,原來是為了這事。
那也不至於要施法上火燒吧。
餘貝弛放在身側(cè)的手,中指悄悄立起。
他對上薑阿笱求知欲極其強(qiáng)烈的眼睛,嘴巴嚅囁了好一會兒,結(jié)結(jié)巴巴地擠出幾個字符。
這玩意上學(xué)的時候他都不咋懂,更何況現(xiàn)在了。
見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薑阿笱眸色陡然幽暗,瞳孔深處似有金芒流轉(zhuǎn),連帶著周遭空氣都凝滯幾分。
這凡人為何支支吾吾,許久沒個言語。
莫非那東西真的有異?
餘貝弛隻覺肩頭一沉,忽然有些心悸。
擦,這神仙又怎麼了?神仙也有更年期嗎?
沒辦法,他隨意地甩手,隻能以他的理解給予最大限度地解釋:
“就是電生磁,磁生電,電能轉(zhuǎn)換成熱能那一套的,我也記不清了。”
電……磁……
薑阿笱思忖片刻,還是忍不住輕歎一口氣。
看來又與凡間科技有關(guān),難怪他絲毫異常都沒察覺到。
見薑阿笱的神色如常,餘貝弛揉了揉叫囂的肚子,終於屁股挨上了椅子。
“快來吧,吃飯了,我都要餓死了。”
說罷,便急吼吼地拿起泡麵叉,吹了一口氣便往嘴裏送。
薑阿笱用指尖摩挲著印有卡通圖案的泡麵桶,學(xué)著餘貝弛的樣子拿起那個奇怪的餐具。
正在享受美味的餘貝弛注意到他的遲疑,抬手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
“哎呦,我忘了您了,等會兒啊。”
他一通翻找後拿出一雙筷子,狗腿地遞到薑阿笱的麵前。
薑阿笱執(zhí)竹筷挑起金黃油亮的麵,第一口咬下時瞳孔微震。
“怎麼樣?好吃吧?這可是凡間特有的美食,”餘貝弛喝了口湯,一臉的得意。
石頭跟著點(diǎn)頭,嘴巴冒著油光,“嗯,好吃好吃。”
“這煮麵食竟然也不需要火嗎?”
頭頂?shù)臒粲吃谒K阿笱錯愕的臉龐上。
盯著桶身上“沸水衝泡三分鍾”的字樣,不由得想起百年前天庭煉丹時,需三昧真火煆燒七七四十九日的艱辛。
耳邊是兩人吸溜吸溜的聲音,薑阿笱緩緩轉(zhuǎn)頭,看向庭院。
昔時陋巷,泥路曲折,現(xiàn)通八方航道,衣食住行,皆非舊觀。
原來這就是改天換地。
讓眾神留戀的凡塵,原來是這樣的嗎。
“神仙,吃飯啊,你不餓嗎?”
說著,餘貝弛毫無形象地打了一個飽嗝,拿叉子在麵裏攪來攪去。
“嗯。”
他輕聲迴應(yīng),雙指虛攏竹筷,如同拈起一片雲(yún)絮般輕盈,細(xì)長的麵條被挑起時無半點(diǎn)湯汁飛濺。
倒是和同一張桌子上的兩個人天差地別。
筷尖輕旋半圈,麵條繞作規(guī)整的螺旋,被送入唇間。
餘貝弛將麵湯喝了大半,旋即軟綿綿地癱在椅子上,吃飽喝足便不願意動彈。
見那薑阿笱吃飯從容如品茗,可碗中升騰的熱氣尚未散盡,碗底的麵已全然不見。
連衣襟都不曾沾濕分毫,碗與筷整齊地擺在胸前。
謔,這神仙吃飯還挺注意儀態(tài)的。
嘖嘖,學(xué)不來學(xué)不來。
他正在內(nèi)心感歎之際,手背忽然被飛濺而來的麵湯燙了一下。
眉心一跳,餘貝弛無語地看向那個臉上也是麵條甩起來的麵湯的石頭。
“嘖,瞧你這吃的,你的臉快被淹死了。”
餘貝弛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和好笑,低下頭揉了揉被燙紅的手背,順手遞了兩張紙過去。
不好意思地接過紙,石頭擦完臉後,又把麵前的桌子擦了一遍。
“小孩還挺有眼力見的。”
餘貝弛輕輕一笑,注意到石頭下意識舔嘴唇的動作,隨意地問了一句:
“你以前沒吃過泡麵嗎?饞成這樣。”
“沒有,小綿姐她們說這種油炸的東西不健康。”
餘貝弛輕嗤一聲,下意識反駁:“油炸是人類美食發(fā)展的重要一步,她們那套思想太落後了。”
吃飽喝足就犯困,餘貝弛打了個哈欠,起身將餐桌上的東西一一收拾到垃圾桶裏。
旋即從床底下拽出一張折疊竹床,費(fèi)了好一番功夫才支起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輕鬆地吹了聲口哨。
“行了,小孩,咱倆選一下吧,看你睡沙發(fā)還是睡這張竹床。”
說罷,還沒等石頭迴答,他立馬掛起笑臉,對著正在翻閱字典的薑阿笱殷勤道:
“神仙,您睡我原本那張床,席夢思的,可軟和了,保證您的仙體舒舒服服。”
薑阿笱斜倚沙發(fā),指尖輕撫紙頁,垂眸端詳字典上工整的楷體。
各種筆畫在他瞳孔裏拆解重組。
頭也不抬道:“我不需要睡覺,子時采月華,寅時納紫氣,不必顧及我。”
既入紅塵,休養(yǎng)不停,自當(dāng)借打坐調(diào)龍虎、安坎離。
“行吧,我給您點(diǎn)個蚊香,”餘貝弛手上動作一頓,“呃,蚊香就是防蚊子的。”
“嗯。”
薑阿笱指尖輕動,專注摹寫著字典上的勾連筆意。
一捺如刀劈昆侖,一折似水繞青峰。
字形雖遭演變,但意蘊(yùn)如舊。
幾千多年的文化底蘊(yùn),果然有其章法。
初來乍到,石頭自覺選了竹床,這時候又再自己捏著被角鋪床。
“嘿嘿,嘿嘿嘿。”
肆無忌憚地嬉笑聲瞬間打破了一室的安靜。
薑阿笱指尖驟然凝滯,紙張的紋路在玉白指腹下泛起細(xì)碎金芒。
他轉(zhuǎn)頭望去,餘貝弛正舉著手機(jī),癱倒在床上沒個正形。
除了他身下的床鋪,其餘地方卻還維持著原狀,髒,亂,難以入眼。
茶幾上名為蚊香的東西,煙篆嫋嫋散開,映得薑阿笱眉間微蹙的褶皺若隱若現(xiàn)。
“你這屋裏的東西便是這樣了?”
床榻上的餘貝弛渾不在意這端肅氣氛,忽而支起手肘托著腮:
“沒事,沒事,這樣也挺好。”
床上的凡人又摔進(jìn)軟枕堆裏,薑阿笱墨色瞳仁裏盛著窗外漏進(jìn)來的碎光。
餘光裏,餘貝弛旁邊的石頭蹲在地上挨個把碎木頭撿起。
薑阿笱輕輕搖頭,“陋室不陋,你倒是片麵。”
“哎呦,惟吾德馨,惟是個心字旁,證明什麼?證明隻要心裏有德馨就好,我很明顯地有啊。”
餘貝弛大咧咧地攤開手,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自信。
片刻後,他將手機(jī)按下,漆黑的屏幕倒映出他眼中的精光。
而地上散落的物件被石頭收拾了大半。
行了,差不多了,該他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