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命數(shù)不可能這般，其中必有其他牽扯。
薑阿笱眼神驟沉，眉峰壓低的瞬間，周身迸發(fā)出令人窒息的威壓。
那樣不正常的死劫，必是妖物作祟。
妖邪之類，或當(dāng)廣行善舉，累聚功德，或可潛居僻壤，遠遁塵囂。
竟膽大包天，敢肆行傷人之舉！
找死！
薑阿笱四周原本隨風(fēng)搖曳的野草突然僵直，草葉尖端簌簌震顫，向地麵般整齊伏倒。
以匍匐的姿態(tài)訴說敬畏。
薑阿笱的視線緩緩移到遠處，周身的氣勢驟然收起。
那老太太的兒子恰巧在密婆洞附近務(wù)工。
也不知是否是那蝙蝠精不安分。
薑阿笱緩緩闔眸，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眉宇間凝著的閑適與剛剛仿若兩人。
微涼的指尖不經(jīng)意觸碰到身旁的草叢，修長的葉片從倒伏狀態(tài)倏然挺立。
布藝沙發(fā)上，坐在上麵的老太太害怕鞋上的泥把沙發(fā)弄髒，拘謹(jǐn)?shù)赜们罢频种匕�，後跟懸空足有兩指高�?br />
鞋幫上幹涸的泥漿龜裂成蛛網(wǎng)狀，隨著她每隔幾秒就調(diào)整重心的細微動作，簌簌落下幾粒碎屑。
餘貝弛雙手背在身後，在老太太身前來迴踱步：
“您呢就放心吧，您兒子肯定還活著，沒有性命之憂，失聯(lián)想必是受金錢所累，您且安心�！�
他這一頓勸罷，便感覺口幹舌燥。
哎呀，說得口渴了，但也差不多了。
餘貝弛隱秘的勾起嘴角，指尖剛剛觸碰到水杯，便聽見身後噗通一聲。
好熟悉的聲音。
他一迴頭，那老太太果然就跪在地上。
“哎，您快起來，您再跪我是要折壽的�！�
餘貝弛急忙衝刺上前，“小孩，快把老太太扶起來。”
聞言，石頭放下那本少兒科普大全，趕忙跑到另一邊配合地把老太太扶了起來。
“大師……”
聽到老太太這句開頭，餘貝弛又覺得眼前一黑，異常心累。
這咋迴事呢？
這老太太不都已經(jīng)信了他的話了嗎？
老太太用顫抖的手扣住餘貝弛的手腕，隨即用皴裂的手背狠狠抹過眼睛：
“大師，你是真大師……我想求您，幫我找我兒子。”
餘貝弛皺眉，立即道：“我不是已經(jīng)找過了嗎？”
可下一秒，他看著老太太嚅囁的唇，瞬間反應(yīng)過來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您是想我去一趟他打工的城市，去把他帶迴來？”
謔，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餘貝弛猶豫道：“不行啊，我……”
話未說盡，老太太手勁猛地增大，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著眼前人。
含著淚的眼眸中此刻含著幾分堅決：
“大師，我知道，不會讓您白忙活的�！�
說著，老太太將手指探入襟口，當(dāng)指尖觸碰到藏在內(nèi)襟的布包時，她凹陷的眼窩突然迸發(fā)出異樣的神采。
布滿老年斑的手臂猛然發(fā)力。
“刺啦”的裂帛聲猝然劃破寂靜，縫在裏麵的暗袋應(yīng)聲綻開。
老太太將掌心攤開時，裏麵便多出來了一張銀行卡。
餘貝弛眼皮一顫：“您這是……”
老太太將那張銀行卡使勁塞到餘貝弛手裏：
“這張卡裏是我好些年一點一點攢起來的，有三萬多，您別嫌少。”
餘貝弛將那張銀行卡翻了一個麵，背麵用膠帶貼著密碼。
膠帶都發(fā)黃了。
他搖頭，把銀行卡又塞了迴去。
他接活有原則，不接“窮”活。
見狀，老太太又狠狠一擦眼，撐著沙發(fā)站了起來，作勢要往外走：
“我家裏、家裏，兒子留的還有一張卡，裏麵是他打工幾年掙迴來的錢，雖然被別的大師騙了些，但還有……”
老太太腿腳雖不麻利，這一刻卻走得異�？�。
不斷掙開石頭拉著她的手，嘴裏隻念叨著“拿錢，家裏還有錢�！�
餘貝弛低頭看了眼被老太太趁機扔在茶幾上的那張銀行卡，煩躁的“嘖”了一聲。
轉(zhuǎn)頭掃向外麵，坐在桂花樹下的薑阿笱仍保持著淡然神色。
小區(qū)裏狂吠的狗都不曾擾亂過他的心境。
這神仙不是恰好要去那個地方嗎，要是有這個神仙幫忙，找個人輕而易舉。
就相當(dāng)於這三萬塊……幾乎是白拿的。
要不……勉為其難地和那個神仙一起去？
餘貝弛後槽牙不自覺地咬合，舌尖抵著牙床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
一個活三萬塊，倒也不算是窮活。
最終，餘貝弛大步上前拽住老太太的手腕，俯身貼近老人耳畔。
喉間滾動出低語：
“您覺得三萬塊買一條命值嗎？”
感覺出餘貝弛態(tài)度的變化，老太太布滿皺紋的眼瞼劇烈顫動：
“能找到我兒子，別說三萬，更多的錢我都願意出�！�
餘貝弛又道：“我不一定能找到你兒子，要是沒找到，三萬塊可就打水漂了？”
可老太太隻是一個勁的點頭，一時間的表情似哭似笑：
“人哪裏比得上錢重要，我識不得字，腿腳也不好，走不遠，您會算，要是連您也找不到我兒子，我也認(rèn)�！�
說到此處，她凹陷的眼窩迸發(fā)出最後的光亮。
“大不了我就在家裏等他，等一輩子，人隻要活著就好�！�
“行�！�
餘貝弛點頭，將那張銀行卡當(dāng)著老太太的麵揣進兜裏。
在老太太激動的神情中，一臉正色道：
“這活我接了，到時候找沒找到都會給您一個信兒�！�
老太太布滿皺紋的雙手緊緊合十舉至胸前，幹裂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一腔感激不知道如何說。
她脊背緩緩下沉，膝蓋微屈正要觸地。
這是老太太貧苦一生中最熟悉的懇求姿態(tài)。
可未等雙膝沾塵，一隻有力的手已穩(wěn)穩(wěn)托住她顫抖的臂膀。
餘貝弛眉毛緊蹙，掌心傳來的溫度與話語中的冷硬形成鮮明對比：
“您要是再跪，這活我就不接了！”
隨即，他不容置疑地將老太太身形扶正。
“謝謝，謝謝，大師謝謝你，你和韓警官一樣都是好人啊。”
老太太合十的雙手仍懸在半空，話說到後麵便有些語無倫次。
她的影子被青石板切割成扭曲的片段，又在轉(zhuǎn)角處陡然拉長。
與來時的樣子決然不同，此刻她的眼角皺紋裏盛滿無處安放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