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卻不敢再聽了。
吳嬸說到這裏停下來喝了口茶,「漸漸的,這個女人賭博輸?shù)迷絹碓絽柡α耍_始變本加厲欺負孩子。
像失心瘋似的,手段也越來越多。
她讓孩子用手端滾燙的熱水,把菸頭直接按在他身上,吃剩的飯菜就到在垃圾桶裏叫他撿著吃……」
「小九從小就沒媽,這個女人就像是救命稻草,他一開始以為隻要他乖乖聽話就和別人一樣也會有媽媽了,誰知道……有一次就因為他多吃了一口番茄炒蛋裏的雞蛋,那個女人就拿菸頭燙他舌頭…後來警察走訪的時候,鄰居說這家經(jīng)常有小孩的哭聲傳出來。
上門找過幾次後就沒再聽到了,所以他們也沒當迴事…」
沒再聽到…
我猜並不是因為她收斂了吧,隻是……想了個辦法,不讓陳九出聲。
聽到這裏,我心口就像是被什麼堵住一樣,喘不上氣,胃也一陣陣地抽著疼。
「小九被虐待了快半年吧,袁芬去城裏看孩子的時候才知道。」
吳嬸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有點哽,「就,六歲,衣服撩起來沒一塊肉是好的,舌頭被燙得不能說話,身上全是傷,還有開水直接從肩上潑下來的…」
「後來袁芬問他,你怎麼不告訴奶奶呢,奶奶拚了老命也會來城裏照顧你的。
小九說,他隻是想要媽媽,別人都有的。
後來袁芬說什麼都要親自去城裏照顧孩子,絕不會再交給別人帶了。」
……
六歲的陳九,居然天真的以為隻要他夠乖,就能像其他人一樣有媽媽了。
逐漸長大的陳九,依舊沒有放棄過想要找媽媽的念頭,為了生母選擇藝術(shù)來到江州,諷刺的是,他再次被拋棄了。
「那…陳九知道他親生媽媽不要他嗎?」
「袁芬當時為了給孩子留個念想,就騙他說,爸媽隻是生活理念不合才分開,他媽媽不是不愛他隻是一門心思撲在事業(yè)上。」
……
那天我不知道是怎麼離開吳嬸家的,和陳九四年多的相處,開始一點一滴地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裏。
我摸不清陳九在食物上的喜好,因為他也許根本吃不出一個菜的真正味道,他廚藝好是從小練出來的。
他不愛說話,不想接觸別人,是因為小時候他就領(lǐng)教到了,對你好的人不會一直對你好,他會在打開你心房後狠狠地潑一盆滾燙的熱水上去。
大概他一直以來的信仰,就是奶奶嘴裏那個愛他的親媽。
為了這個親媽跑來江州,最後又變成了這樣…
真是諷刺啊…
一直以來我視若珍寶的人,卻被這些人隨意糟踐。
那天晚上,我上網(wǎng)搜了一些虐童的照片。
我不知道小時候的陳九被傷到什麼程度,但那些照片最輕程度的傷都看得我心被揪作一團。
現(xiàn)在想來我什麼時候真的弄懂過陳九呢?我不懂他的脆弱,也不知道他全部的過往。
隻言片語拚湊出他兒時的痛苦記憶,也隻能隔著屏幕去看類似的照片體會。
我突發(fā)奇想地要去文身,就在肩前的部位,我想體會下那樣的疼痛。
我給老蕭打了個電話說文身這事,他一開始有些驚訝,後來答應幫我預約個技術(shù)好的刺青師。
「所以你到底是為什麼突然想要來文身?」老蕭和我站在文身店門口。
「就是想唄,你要文一個試試嗎?」
「不了,想好了咱就進了啊?」
「這需要想麼?」
「我不是怕你一時衝動。」
一時衝動,五年了,養(yǎng)個孩子都能出門打醬油了。
「是你要文身?」刺青師帶著口罩問老蕭。
「不是,是我朋友要。」
老蕭指著我。
「文哪兒?要什麼圖案?」師傅簡潔地問道。
「肩膀吧,就是…」我脫去外套,直接拉下毛衣領(lǐng)比劃給他看,「到這兒。」
「鎖骨是吧。」
師傅指著我暴露出來的皮膚問道。
「嗯。」
「想文什麼?」
「文個阿拉伯數(shù)字吧,」我想了想,「就文個『9』。」
「等等等等!」老蕭把啃到一半的蘋果拿在手裏,把我拉到一旁,「你瘋了?」
「老蕭,」我想了想措辭,「我現(xiàn)在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放手了。」
老蕭拽著我的手猛地一鬆,他說,「你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嗎?」
我想想啊,一輩子有多長?換算成十年的話,也就十個吧。
可夠我們隨心所欲的好像也就現(xiàn)在這一個而已。
「來吧,衣服脫了,躺這兒來。」
刺青師說。
「師傅,你說文身痛還是燙菸頭痛啊?」我躺在床上,突然問道。
「喲,這可不一樣,誰沒事兒往身上燙菸頭啊?那玩意兒像烤肉,噝噝的。
我小時候就不小心被大人燙過一迴,哎喲喂,那鑽心的痛,我現(xiàn)在看到煙都犯暈。」
「您幫我文個大點的吧,一個側(cè)躺著的阿拉伯數(shù)字9。
上麵再纏點花,顯得數(shù)字不孤單。
我不怕痛,您自由發(fā)揮。」
「行。」
我大概是個很好說話的客人,沒任何要求,隻是躺在床上直直地看向天花板。
刺青一開始不痛,後來有點疼的時候,我心裏反而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