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崢看著好友逐漸遠去的背影,開口說道:「當年陳靳舟來找過你。」
蔣潯之的腳步停了下來。
「你說什麼,」他轉過身,眼神淩厲,「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我不清楚你們其他事情,但當年你病的死去活來的時候,他來找過你。他在院子裏接了一通電話才走的。」
這句話猶如五雷轟頂,蔣潯之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心情迴到家的,他隻覺得腳底漂浮,走的每一步都無比艱難。
這些年,他對陳靳舟又愛又恨,他痛恨背叛,又忘不掉這段記憶。針紮在他身體裏的時候,他甚至想著哪天要是看到陳靳舟,一定也要讓他嚐嚐這些痛苦滋味。
「我們的事情迴頭再算。」蔣潯之離開之前丟下這一句。
蔣潯之迴到家裏,客人們大多都落座了,隻有萍姨還在玄關處。
「阿姨,我媽媽呢?」
「太太在臥室,一會兒就下來。」
蔣潯之坐著電梯上了五樓,臥室門敞開,他直接走了進去。
「媽,當年的事情是您找人做的,對嗎?」
他母親換了件中式旗袍,手裏拿著一對祖母綠耳墜,聽到動靜頭也不迴,隻皺著眉怒斥道:「門都不敲,你的教養呢。」
「是您找人做的嗎?」蔣潯之重複道。
「你是來這裏質問我的。」沈韻語氣淡淡。
「您不說我也會自己去查。」蔣潯之的聲音冷硬而堅定。
沈韻始終沒有迴頭,他看著化妝鏡裏妝容精緻的母親,忽然覺得無比陌生。
「最好不是您做的。」他說,他寧願當年陳靳舟是真的出軌,也不希望這麼多年來他像個傻子一樣被最親的人算計著,一廂情願地恨了陳靳舟這麼久。
「這是你跟我講話的態度?」沈韻厲嗬一聲迴頭,耳垂上的綠寶石在燈光下閃耀奪目,「我當年就是太仁慈了,才讓他還有機會迴來。」
蔣潯之覺得兜頭一盆涼水澆下,一直以來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其實早在六年前就發生了。
他覺得他前進的每一步都很沉重,他一步步走到沈韻麵前跪下,看著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不可置信地開口:「所以當年他和蘇蔓的事情,是你找人做的。他來家裏找過我,那通把他叫走的電話,也是你叫人打的吧。」
蔣潯之說完這句,覺得自己血液都倒流進了胸肺裏,周圍空氣也變得稀薄。
「是啊,」沈韻說,「他爸爸身邊的護工,也是我找的人。蔣潯之,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和我大唿小叫。那時候捏死他就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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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靳舟站在602的門口,看著那熟悉的密碼門鎖,伸出去的手遲遲不敢觸碰。這個智能門鎖他再熟悉不過,那是他媽媽去世後第四年,他爸爸的化工廠裏給職工發放的員工福利。
那時候家庭智能門鎖還未完全普及,他爸提議密碼就設置成一家三口的出生年份。
這個設置密碼的習慣陳靳舟現在都還在沿用,他不假思索地輸入那六位數密碼。「吧嗒」一聲,門在他眼前開了。
陳靳舟推開這扇門,這是他記憶裏早該消失的家,客廳的布局陳設還是老樣子。
他一一摸過這些熟悉的老對象,木質鞋櫃、藍色皮質沙發、玻璃透明茶幾……腳下踩著已經有了裂痕的白色瓷磚。
還有角落裏再熟悉不過的那架鋼琴。
這是他的家。家裏的每一個物件,陳舊但幹淨。
兩個臥室的房門都緊閉著,每個門上都貼了新年的福字。這是他家的老傳統,每年都是他和爸爸一起張貼生肖福字,迎接新年的到來。
今年的福字也有人替他換上了新的。
那些所有被他刻意遺忘的,或者早就隨著時間流逝的塵封往事,一點點慢慢浮現在他腦海。
陳靳舟突然覺得唿吸沉重步伐艱難,他走到那扇門前,抬手輕輕握住臥室的門把手往下壓。
黑漆漆的房間裏飄著淡淡的檸檬清香,他依著慣性自然地按下右手邊的開關。燈光亮起,照亮他眼前狹小的十幾平米空間。
這是他的臥室,布置的很簡單,一張書桌、一個床頭櫃和一張床。
這套房子裝修的時候還沒興起牆紙和漆畫,隻是簡單的刷白,如今有些牆皮早已脫落破損,泛黃的牆角邊還堆著一地的啤酒瓶蓋。
他順著這些嶄新的瓶蓋往左邊瞧去,白牆上一筆一劃堅定有力地刻了七個字:「舟舟最愛蔣潯之。」
陳靳舟的父親不是一下子病倒的,起初在醫院查出來的時候隻是塵肺病。那時候陳靳舟才剛上初中,父子倆相依為命。
他失去了母親後便有些患得患失,陳父常常半夜醒來看到兒子還睜著眼睛躺在小床上發呆。
陳靳舟變得很乖,迴家就寫作業,寫完了打掃衛生跟著電視裏頭學做飯。
陳父迴來後看著鍋裏黑黢黢的菜又感動又生氣。
「舟舟,你還小,爸爸不要你做這些。」
陳靳舟隻是站著聽訓話一言不發。
陳父便耐心問他:「告訴爸爸在想什麼好嗎?」
陳靳舟還是不說話。
直到有天晚上,陳靳舟發高燒,陳父帶他去醫院,燒的滾燙的人躺在他懷裏小聲說:「爸爸,我會照顧好你的,你不能再離開我。」
陳父一下子就明白了兒子心裏的癥結,幹脆放權讓陳靳舟開始學習做一些家務,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始終是在倒計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