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珩踉蹌跑到湯鬱寧的房間門口,還不敢直接進去,敲了敲門,「湯少!您怎麼了?」
但屋裏沒有人迴答。
紀珩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
他又敲了好幾聲,依然沒有人迴答。
紀珩管不了那麼多了,擰開門就想進去,結果門鎖了。
他一怔。
下一刻,紀珩慢慢退後一步,直接飛起一腳踹開了門。他跑進房間裏,因為看不見,也不知道湯鬱寧在哪裏,下意識就往床邊跑去,結果腳下一下子踩到了碎裂的玻璃渣子。
那一瞬間,不知道多少玻璃渣子紮進了紀珩的腳底。
他悶哼一下,忍住了疼痛。
紀珩踉蹌踩過一地玻璃渣子,走到了床邊,一邊叫著「湯少」,一邊亂摸,結果手腕一下子被一個緊緊攥住。
紀珩感覺自己被人拽了過去,跌進湯鬱寧的懷裏。
他一瞬間就聽見了湯鬱寧略微有些急促的唿吸。
紀珩顧不上腳上的疼痛,一下子很慌,伸出手用熟悉至極的動作去揉湯鬱寧的心口,「是這裏疼嗎?」
湯鬱寧緊緊閉上眼。
如果紀珩沒有失明,就可以看見湯鬱寧此時此刻的臉色蒼白到了極點。他捂著心口坐在床邊,腳邊是碎成一地的玻璃杯,而他剛才用力一拽,就把紀珩從一邊拽到了沒有玻璃渣子的另外一邊,不然此時此刻紀珩還得站在玻璃渣子上。
紀珩鬆了手,想去給湯鬱寧找藥。
但是他剛離開一步,就被湯鬱寧用力拽了迴來。
湯鬱寧的手是冰涼的,力氣很大,仿佛一鬆手紀珩就會消失一樣。他聲音沒有了平時那種淡淡,啞得厲害,「別走開……」
紀珩跪在湯鬱寧的跟前,「我給你找藥。」
湯鬱寧卻閉著眼,「沒……用,別找了。」
紀珩怔住了。
怎麼會沒用呢?以前湯鬱寧隻要吃了藥,身體就會好起來,再不濟也能夠熬過痛苦的時間,可現在……現在怎麼會沒用了呢?
紀珩想去找藥,可湯鬱寧死死抓著他的手不放。
沒有辦法,紀珩隻能在那兒。
他伸出手,把溫暖的掌心輕輕放在湯鬱寧的心口,小心翼翼地揉著,用和小時候一樣的語調輕聲道:「不疼……不疼了,痛痛飛走了,不痛了。」
湯鬱寧:「……」
他掀起眼皮看著紀珩。
紀珩雖然看不見,卻很熟悉湯鬱寧究竟是哪裏疼,連力道都這麼相似。
不管過了多少年,紀珩的小手變成了大手,那曾經奶唿唿的聲音也變成了少年的聲音,這一切都沒有變過。
紀珩慢慢地揉著湯鬱寧的心口,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湯鬱寧的唿吸似乎漸漸平穩了一下。
他的聲音也輕了很多,小心翼翼地一邊揉著,一邊道:「不痛了……不痛了……」
仿佛哄小孩子一般。
湯鬱寧也慢慢緩了過來,垂著眼望著半蹲在他身前的紀珩。
按壓在他心口的那隻手,手心那麼溫暖,因為揉久了,也漸漸變得滾燙溫熱起來,連帶心髒也仿佛有一股熱流在流淌,漸漸打散了那種疼痛。
揉了很久,紀珩覺得手有些酸。他小心地問湯鬱寧:「還疼嗎?」
湯鬱寧已經不疼了。
但不知為什麼,他垂眼望著紀珩,寂靜片刻,說了一句:「疼。」
紀珩就繼續安安靜靜地替湯鬱寧揉。
又過了好五六分鍾,湯鬱寧終於道:「好了,不疼了。」
紀珩鬆了手,站起身,「那我去給您倒杯水。」
他轉身就要走,卻被湯鬱寧一把拽住手腕,「我不喝水,穿上我的鞋子,別再踩到玻璃了,隔壁房間左邊抽屜裏有藥箱,拿過來,我給你處理傷口。」
紀珩怔住了。
他仿佛忘了疼痛一樣,低下頭看著自己滲血的腳。
過了一會兒,紀珩小聲道:「我腳上……有血,會弄髒您的鞋子。」
湯鬱寧的臉色沉了下來,「讓你穿就穿。」
紀珩不敢違抗,立刻就穿上了鞋子,強忍著疼痛,像小美人魚分裂了雙腿一樣,先跑出去倒了一杯熱水迴來,再去隔壁房間摸索到了藥箱,拎了過來。
他沒想讓湯鬱寧給他處理傷口。
紀珩想讓湯鬱寧喝水。
他端著那杯水,遞了過去。
湯鬱寧看著紀珩的那張臉,過了一會兒,他伸出手,握住了水杯,連帶著紀珩的手一起握在手心裏,慢慢地喝了半杯水。
紀珩感覺到湯鬱寧喝了熱水。
他微微笑了,眼睛輕輕彎起,似乎笑了一下。
湯鬱寧的心髒驟然一縮,那種疼痛的感覺差點就要迴來。
他捏起紀珩的下頷,想說點什麼,可目光瞥見紀珩腳底的血跡,最後還是放棄了。
湯鬱寧道:「上來,給你處理傷口。」
這種事情本來不該麻煩湯鬱寧。
可紀珩自己看不見。
紀珩慢慢地坐了上來,覺得把腳拿到湯鬱寧麵前會讓他很難堪,還沒抬起腳來,臉就已經紅透了,又難堪又難受。
湯鬱寧彎下腰,直接把紀珩的腿抬了上來。
他看見紀珩的腳底紮了很多玻璃渣子。
湯鬱寧皺了皺眉。
他用鑷子一點一點把沾了血的玻璃碎片夾出來,一隻腳弄完,已經讓他覺得眉心有些痛了,但他強忍著不舒服,給紀珩把另外一隻腳也挑幹淨,再消毒,最後綁上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