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湯鬱寧病床上的小桌板抬了起來,把蛋糕放在上麵,找出蠟燭來插上。
紀珩今年正好二十二,兩根蠟燭,就像是一個代表湯鬱寧,一個代表他自己。
用打火機點燃以後,紀珩坐在湯鬱寧的身邊,閉上眼雙手合十。
閉上眼的瞬間,無數曾經的畫麵像電影一樣在腦海中閃過。
其實紀珩以前真的很天真,他相信上天,相信自己許的每個願望都會被真切地聽見,相信隻要努力,沒有實現不了事情。
可此時此刻,在昏暗的病房裏,紀珩就算把自己的心髒挖了,也不能讓湯鬱寧變迴從前的樣子了。
所以這一次,閉上眼許願的時候,紀珩其實一個願望都沒有許。
他閉著眼,假裝在許願。
睜開眼,紀珩側過頭,對上湯鬱寧的視線。
湯鬱寧一直在看著紀珩。
安靜片刻,他說:「切蛋糕吧。」微微一頓,「給我切一塊完整的玫瑰花蛋糕。」
紀珩站起身,認認真真地切了一塊完整的玫瑰花,遞給了湯鬱寧。
他覺得湯鬱寧現在不能吃這個,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湯鬱寧就伸手抹了點奶油,抬手就抹在了紀珩的臉頰和鼻子上。
紀珩怔了一下。
很快,他不落下風,直接薅了一把奶油,也抹在了湯鬱寧的臉頰上。
湯鬱寧沒能躲開。
兩人臉上都有奶油。
紀珩看著湯鬱寧,突然沒忍住笑了起來,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湯鬱寧隻吃了一小口蛋糕,就沒吃了。
紀珩把剩下的蛋糕吃完了,還留下了一半,準備明天帶迴家去。
收拾東西的時候,紀珩看到了剛才沈毅帶來的飲料。
是一瓶酸奶。
紀珩愣了一下。
他還沒想明白,沈毅怎麼特意買了一瓶酸奶迴來,湯鬱寧就伸手過來,幫紀珩把酸奶擰開了,然後遞給他。
紀珩猶豫片刻,還是喝了一口。
酸奶挺好喝的。
就是紀珩沒搞明白,怎麼另外買了一瓶酸奶。
他收拾好東西,又喝了兩口酸奶,迴到湯鬱寧的身邊。
湯鬱寧用投影儀在病房的牆壁上放了一部電影。
這部電影叫做《遇見你之前》。
紀珩靠在湯鬱寧的肩頭,想打起精神來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困,不管怎樣想讓自己精神起來,眼皮子都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湯鬱寧看著牆壁上播放的電影。
很快,湯鬱寧感覺紀珩的頭靠了過來。
他側過頭去看,看見紀珩已經睡著了。
雖然紀珩睡得不太安穩,眉頭微微蹙著,但他還是睡著了。
看來沈毅確實在酸奶裏加了安眠藥。
湯鬱寧看見紀珩睡著了,便安心了。
他的身體微微往後靠了靠,一個人看完了大半部電影,在電影的後麵,男主角告訴女主角,他還是決定要去做安樂死,結束自己這樣的生命的時候,湯鬱寧開了口。
他對紀珩說:「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不會選擇安樂死。」微微一頓,「就算他曾經擁有很美好的生活,在殘疾以後沒有辦法再享受曾經熱愛的生活,但他至少能夠活著。不像我,連活著也是奢望。」
「如果你在我身邊,」湯鬱寧看著牆壁上的電影,「我怎麼會忍心拋下你,怎麼能忍心讓你親眼看著我離開。」
病房裏靜悄悄的,沒有人迴答,隻有紀珩安靜的唿吸聲。
湯鬱寧道:「對你來說,太殘忍了。因為我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愛的人離開自己時的那種感覺,所以我不希望你有和我一樣的感受。」
他微微側過頭去,吻上了紀珩的額頭,良久,才道:「如果我能活下來,我也想努力活下來,但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努力就可以的,所以……」
微微一頓,湯鬱寧的聲音終於啞了,「對不起,原諒我最後一次。」
「你不喜歡的事情,我還是要逼你去做。」他說,「比如,永遠離開我,還有……永遠過上沒有我的生活,也不會再見到我最後一麵。」
安靜半晌,湯鬱寧道:「但我知道你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紀珩沒有迴答,睡得很熟。
湯鬱寧垂下眼,望著紀珩。
他在心裏想,不知道以後會是誰看著紀珩這樣的睡顏呢。
總會有這樣一個人出現的吧,比他好,比他溫柔,比他更會照顧人。那個人,可能和紀珩沒有太多身份上的差別,不會讓紀珩這樣忌憚,這樣小心翼翼,可能是紀珩讀大學以後的學長,也可能是紀珩以後出來工作的同事、朋友、上司,他們身體健康,可以給紀珩平凡但永遠有陪伴的生活。
不像他。
明明擁有這麼多,但什麼都給不了紀珩。
不知過了多久,湯鬱寧低聲道:「我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像傑克那樣,告訴露絲,以後要過上怎樣的日子,因為隻要想到你要跟別人共度一生,被別人戴上結婚戒指,我就會嫉妒得發瘋,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很過分,但我沒有辦法改變自己了。」微微一頓,「不過,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能夠讓人失憶的藥,我還是會親手讓你吃下去,讓你忘了我。」
「我這樣糟糕的人……」湯鬱寧道,「能被你喜歡,被你喜歡這麼多年,做你的初戀,我已經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