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後來已經漸漸把這個人忘記了。
影片的時間不長,僅僅是一個畢業作品,但還是獲了獎,當時還小爆了一把。
故事講述的是一個藏族青年偶遇了車子在雪山拋錨的遊客,因為大雪的關係,遊客在藏區生活了一個月。
可就是這短短的一個月,讓他們之間產生了一些不一樣的感情。
那時候的藏區交通並不發達,海拔也高,去那裏旅遊的人很少。
遊客給藏族青年帶去了外麵的廣闊天地,他對青年講述著城市的繁華,講述著他去過的許多國家。
那些生動的鮮活的外麵世界,深深吸引著青年。
他喜歡注視著遊客講話,即使聽得似懂非懂,他仍舊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盯著他的眼睛總是閃閃發亮。
可惜遊客始終是個過客,他最終要踏上歸途。
遊客說讓青年跟他一起走,他們一起去見證這個廣闊的世界。
青年拒絕了。
他說那曲的冬天很冷,他還有他的牛羊。他已經紮根於這片土地,這裏是他的來處也是他的歸處。他不能跟他走,就像風不會為他停留。
最後上路的人仍舊是遊客一人。
很多年後當交通不那麼閉塞,遊客再次迴到和青年相遇的地方,隻是這次車子沒有拋錨,也沒有遇上大雪封路,同樣,也沒有再遇到那個藏族青年。
他們像兩條相交線,隻一個交點,再沒有下一次。
裴正聲看著影片裏熟悉的身影,丹增的麵容還十分青澀,是真正的青澀,也才十八九歲的樣子,完全是本色出演,磕磕絆絆的普通話,純真質樸的青年,對外麵世界的嚮往以及對家鄉土地的熱愛都是真實的。
早被裴正聲遺落在犄角旮旯的記憶突然湧了上來。
那時候吳越正對自己的畢業作品發愁,裴正聲見他唉聲嘆氣過很多次。有天突然說找到了演員,已經正式開拍,讓他去指點指點。
說他已經拍過那麼火的電影,也幫他看看,不然他怕自己畢不了業。
吳越磨了很久,裴正聲有些不耐煩了,隻好答應去看看。
影片不是在西藏取景,而是在一個靠山的小村子。
*
裴正聲接住了一個倒頭就睡的青年,離拍攝地還有一段距離,他隻是簡單下車問個路,還沒說幾句,對麵皮膚黝黑的小夥子,就往他懷裏倒。
第一反應就是碰瓷,裴正聲搖晃懷裏的人,發現對方真的睡過去之後,裴正聲第二個反應是這小子有病。
不清楚這種情況的原因,他不敢隨意搬動青年的身體。
於是隻能靠著車,摟著人,硬生生站著吹了兩個小時的冷風,好在青年的體溫很高,擋去了大部分的風,裴正聲並不覺得冷。
他本身性子就淡,甚至有些佛,摟著人就像摟著塊木頭,懶散地支著腿,還有閑心打量周圍的環境。
因為是冬天,樹木已經光禿禿的了,上麵零星掛著雪和冰碴,山頂也染上雪白,倒有雪山的樣子。
四周的田地裏荒蕪一片,地上的雪積得不厚,太陽一曬,已經化的差不多了。
打量完了環境,就開始打量懷裏的人,很年輕,睫毛很長,很濃密,輪廓深邃,即使閉著眼睛都能看出帥來,就是膚色挺深,臉上還睡出了紅暈。
少年悠悠轉醒,看見自己在別人的懷裏,立馬站直身體,拉開距離,臉上紅得更加顯眼了,說話也磕磕巴巴,有些口音,每個字的音調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啊……對……對不起……沒有……壓壞你吧?」
裴正聲淡淡地掃過侷促的青年,看清了那雙剛才緊閉的雙眼,眼睛很清澈,沒有絲毫雜質,像寶石一般。
「沒事。」
即使說了沒事,青年還是很不好意思。
耽擱這麼久,裴正聲想起自己的正事,向青年問路,本以為青年是這裏的村民,沒想到竟是吳越找到的主演。
這麼巧。
青年今天上午迴學校考試,下午來拍攝地,誰知道還沒到地方,就又醉氧了,直接栽進問路的裴正聲懷裏。
既然同路,加上吳越打電話來催,裴正聲讓青年上了副駕駛,給他指路。
小村子的路並不好走,七拐八繞,有些地方還特別窄,要不是青年,裴正聲還不一定能找對地方。
到了地方,並沒有馬上開始拍攝,那人磕磕絆絆地背著臺詞,好幾次還冒出一些拗口的詞。
察覺到有人看他,靦腆地衝著裴正聲笑笑,「我……普通話不好。」
裴正聲淡淡點頭,沒有說什麼,轉移了視線。
和吳越一起盯著監視器,吳越一臉興奮地問他,「怎麼樣?有沒有要改的地方?」
裴正聲緊緊盯著青年的身影,盯著他看向另一個主演的眼神,不自覺說了出來,「還不錯,眼睛很好看,像寶石。」
「誰問你這個了?我是說拍的怎麼樣?」
「還行。」
在他看來,每個人拍東西的喜好習慣都不一樣,他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給人提建議,也不知道吳越的風格,隻能給出模稜兩可的答案。
他並不知道青年是否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現在想來,丹增或許在見到他的第一麵就已經認出他了,不是導演裴正聲,而是學長裴正聲。
怪不得。
怪不得會叫他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