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推車上年輕人的工裝褲被血浸成深褐色，左小腿呈詭異的s型扭曲。
李正的目光掃過那張蒼白的臉時，心髒突然劇烈收縮。
年輕人左側眉頭那道月牙形疤痕像把尖刀刺入腦海。
這具原身的記憶瞬間被喚醒。
那年5歲，三伯家的小堂哥李衛東帶他上山玩耍，遭遇了馬蜂襲擊，堂哥為了掩護他，狠狠摔了一跤，左眉血流不止。
當時堂哥用一些草藥糊在傷口止血，迴去後也沒有條件去醫院縫合，後來傷口感染，遷延一月才愈合，自此以後，李衛東左眉永久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疤痕。
“衛東哥！“
這具身體對李正的情緒還是有很深的影響，他衝進搶救室，下意識抓住年輕人的手臂。
王建成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滾開！別在這礙事！”
“你他媽少管，這是我堂哥！”李正吼道。
急診室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沒有人繼續趕李正。
李正低頭，看清了患者胸牌：李衛東，27歲，廣安建築三隊。沾著水泥灰的胸牌邊緣有道裂紋，是去年衛東哥教他放二踢腳時崩的，由於是自己損壞，換新的需要自費，所以一直沒舍得換。
“渴…我渴！”李衛東毫無血色的嘴，突然開口大聲說道。
李正的心瞬間低到穀底。
這是失血性休克的征兆！
再不手術輸血，李衛東必死無疑。
“血壓70／45！“護士尖叫道。
“開放靜脈通道！快！”李正大吼，伸手就要去扯堂哥的上衣。
急診科唐靜秋主任，一個幹練的女主任，一把推開他，怒道：“你個酒鬼，不想他死得更快，就別動手！”
唐主任扯開患者上衣，鼓脹的腹部讓她倒抽涼氣，“內髒破裂！必須趕緊轉院！“
“不能轉院！”李正的聲音像手術刀劃開嘈雜，“他最多堅持不了半小時！”
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裏不是省城，不轉院，我們根本沒能力搶救，他必死無疑！“外科主任王建成喉結滾動，不急不慢道。
“你不是省城來的嗎？”急診唐主任冷聲道。
王建成冷淡的搖頭：“如果在省城三甲醫院，我肯定沒問題，但不好意思，這裏是最落後的縣醫院！”
“嘭！”
搶救室的門突然被撞開。
三伯母發了瘋似地撲了進來，黑布鞋跑丟了一隻，腳底的血在水泥地板上印出梅花似的足跡。
“正娃！“
她抓住李正的手臂，“救救你衛東哥！小時候他救過你的命啊！”
李正感覺後槽牙咬得發酸。
原身的記憶碎片再度湧現：十二歲那年高燒昏迷，是衛東哥冒雪背他走了二十裏山路。那天堂哥的棉襖結滿冰碴，後背卻燙得像塊火炭。
“三伯母，放心，有我在，不會讓衛東哥有事！“他打開帆布袋，拿出白大褂，一甩直接套在身上。
“我哥的命，我來救！”李正大聲道。
既然老天讓自己穿越到了這個年代，那就要好好享受這個年代！
“你算什麼東西！“王建成嘲諷道：“闌尾手術都做不利索……”
李正突然一手指著王建成的鼻子，吼道：“你他媽再多嘴，老子打死你！”
所有人都被李正的氣勢震懾住了，這個人雖然平時抽煙酗酒，但脾氣並不壞，看來今天真是著急了！
“你想幹什麼？”
張德海院長拄著拐杖站在門口，老花鏡片上蒙著水霧。他的目光停留在李正身上，拐杖頭在地麵敲出沉悶的響聲。
“院長，我必須要救我哥！”李正沉聲，眼神堅定。
“我憑什麼相信你？”
“他是我哥！”
“就憑這？他是你哥，你就能救他？”
“我曾經搶救過5個脾破裂、3個肝破裂，全部成功！夠不夠？”
“可你現在什麼狀態？”
“院長，你是軍人出身，不應該這麼婆婆媽媽！”
周圍人都傻眼了，哪個醫生敢這麼跟院長說話。
外科主任王建成更是冷笑著從嘴縫裏擠出兩個字：“蠢貨！”
沉默三秒後，老院長突然眼神變得銳利，“讓李正主導這次搶救，你們全力配合！“
滿室嘩然。
“院長！他都被辭退了！這不合規啊！”
“他一個草包，有什麼能力救人！”
“院長，您怎麼也跟著亂來！”
“嘭！”
張德海用力把拐杖敲在門框上，厲聲道：“這是命令，誰不服從，我辦誰！”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雖然不明白張院長是抽什麼風，但也不敢違逆。
李正仿佛迴到了戰火連天的南蘇丹，第一次在極其惡劣的條件下主持搶救的戰栗感，順著脊椎爬上來。那天，他救的是個黑人男孩，彈片卡在頸動脈裏。
“請麻醉科肖主任速迴手術室安排手術間和全麻準備，請醫務科羅主任聯係輸血科，盡快配血備血，請檢驗科，b超室做好檢查準備……”
李正下達一連串的安排後，親手把堂哥的衣褲脫掉，從頭到腳再迅速體查一遍。稍稍鬆了一口氣。
除了左小腿的開放性骨折，頭部、胸部、脊柱、骨盆沒有嚴重的外傷。
“快，夾板！”
急診值班醫生第一時間遞上。
李正迅速把左小腿傷口消毒包紮，用夾板先固定骨折。
“走，去b超室！”
人群快速散開，讓出生命通道。
李正推著搶救車，和幾個急診室的醫護，往b超室狂奔。
他聽見三伯母在身後哭喊：“正娃！衛東還沒娶媳婦呢！”
李正頭也不迴地吼道：“伯母相信我！”
望著李正遠去的背影，張德海院長雙手拄著木拐杖，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老李啊，老李，你說你這個兒子是個醫學天才，可他卻在我這裏像個廢物，這讓我很沮喪啊，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騙我！”
周副院長走到張德海身邊，有些擔憂道：“你讓他瞎折騰，最後患者家屬恐怕會找麻煩！”
張德海搖頭，道：“我們讓患者轉院也是死，如果李正能救活他，那對我們醫院的急救水平提升，是無法想象的！”
周副院長皺眉：“脾切除，你很多年沒做過了吧！”
“創傷性的脾切除，我沒有做過！”
“那手術誰來做？王主任嗎？他恐怕也不行！”
周副院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王建成，隻見他兩手插兜，朝住院樓走去，顯然是不想蹚渾水。
張德海又搖頭，“李正在市一醫院已經是主治醫師了，要不是出事，他現在應該能單獨帶組手術了，市醫的水平，不是我們能比的！”
周副院長歎了口氣，想想都覺得不切實際，但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