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著身子不敢動,唿吸屏住,等了好久,都不見梁北林動作。梁北林仿佛隻是來和他躺在一起睡覺的,漸漸地,程殊楠眼皮越來越沉。
意識模糊中,一隻手搭過來,摟住他的腰,將他往一個懷裏拖了拖。
程殊楠動了動,下意識找個舒服的姿勢和位置。身後那個懷抱很暖,氣息很好聞,像是很久之前,他很愛的那個人的懷抱。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做夢了,很美的夢,在夢裏,家人很愛他,那個人也很愛他,他很幸福,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早上醒來,身邊沒有人,床墊是涼的。
程殊楠躺在床上發愣,一時想不明白梁北林是不是真的來過。一定是做夢吧,程殊楠想,可那個溫柔的懷抱觸感太過真實,讓他恍惚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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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開學還有一周,池小禾結束實習工作返迴學校,程殊楠也迴了學校,陸續整理一些材料和手續。大四很多課程已經沒了,大部分學生的心思都在找工作上。程殊楠每天聽池小禾傳播各種小道消息,對工作完全沒頭緒。
將來要去哪裏,要幹什麼,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說了算。
他抱著書包在校園裏慢慢走,路過一輛送孩子上學的商務車時,突然聽到有人喊他名字。
他腳步一僵,愣愣地轉過頭去,車後麵隱蔽處走出來一個人。
學校的咖啡店裏沒幾個人,程殊楠抱著一杯熱奶茶喝,明明很甜,喉嚨裏卻發著苦。
程隱看起來很不好,落拓疲憊,頭發略長,眼底布滿紅血絲。
「小楠,是我和爸爸對不起你。」
兄弟倆隔著窄小的桌子相對而坐,程隱看著弟弟,沉默半晌之後隻能說出這句話。
程隱緊緊捏著茶杯,緩慢地說:「我們以為梁北林多少看在和你談了幾年戀愛的情分上不會太過分,所以才留下你,想緩和一下緊繃的關係,沒想到……」
「哥,」程殊楠突然開口打斷他,「你和爸爸,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梁北林就是關崇,知道梁北林迴來就是為了報仇。
程隱麵目慘澹,不太敢麵對程殊楠,但他還是說:「出事前三個月,梁北林和爸爸攤牌。其實家裏出了這些事,爸爸早有懷疑,隻不過一直沒往這上麵想。」
三個月。
原來這麼早就知道了。
程殊楠又喝了一大口熱飲,心裏還是很冷。他還記得程隱臨走前讓自己住到梁北林那裏去,明知道在梁北林那裏會得到怎樣的待遇,卻還抱著一絲僥幸,沒一個人管他死活。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不會心痛了,可麵對程隱,他依然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爸爸……快不行了,醫生說拖的時間太久,即便手術也沒用。」程隱又說,「小楠,梁北林不肯罷手,連爸爸的止疼藥都停了。還有安安,你想想安安,她還那麼小,不能過這種日子的。」
「那我呢?」程殊楠聲音發抖,手也發抖,他看著自己的哥哥,反問道,「我就可以過這種日子嗎?」
「哥,你看看我現在,我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去求梁北林?你以為他會手軟嗎,你們把我留下來,是真以為他能看在我和他的情分上放你們一馬?你們都知道,他爸媽那樣死了,他怎麼可能放你們一馬?」
「你們扔下我……隻是因為我沒用,不,還有點用,我可以替你們受懲罰,讓他撒氣。」他再也顧不得是在公共場合,開始失聲痛哭,「是不是啊哥?」
「你們為什麼會覺得他不會太過分?你們是怎麼對梁家的,梁北林又是怎麼對你們的,你覺得我這樣一個工具人,會得到他的網開一麵嗎?」
【作者有話說】
小楠寶快被逼到極限了
第36章 一地散碎血肉
咖啡店裏冷氣開得很足,靠在吧檯前兼做收銀的咖啡師往這邊看了幾眼,然後默默轉開身迴了工作間。
她認識程殊楠,雖然不知道名字,但這個大學生長得過分矚目,看著又屬於很乖的那一掛,每次來點飲料都很禮貌地說謝謝。如今在這裏不顧體麵失聲痛哭,一定是遇到了很難的事,一定不想讓自己狼狽的一麵顯於人前。
程殊楠一口氣說完這麼多,捂著臉哭得袖口都濕了,但很快,他便平複下來,用力揉了揉眼睛,望著桌麵發呆。
咖啡師端了一塊小蛋糕過來,放到程殊楠跟前,柔聲道:「今天店裏有活動,免費送的。」
程殊楠眼眶倏地又濕了,他哽著嗓子說「謝謝」,咖啡師善意地笑笑。
程隱看著程殊楠吃完一整塊小蛋糕,又把剩下的奶茶喝完,長長嘆了口氣。
程殊楠的話撕開了程隱一直以來的自欺欺人。每一句反問都讓程隱無地自容。程殊楠會遭到怎樣的對待,他不是想不到,他隻是逼自己不去想。
程殊楠蒼白脆弱到肉眼可見,以前那些鮮活的表情沒了,程隱有些話幾乎快到嘴邊,可始終說不出口。
「我這次是偷偷迴來的,想見你一麵,還要把之前藏在保險櫃裏的一筆現金取走。」
程隱沒隱瞞,這段時間他疲於奔波,各種辦法都試過,無奈梁北林鐵了心要置他們於死地。對於程殊楠,他早就有心無力。
「小楠……」程隱有點說不下去,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道歉沒用,挽迴不能。
「我懷疑有人盯著我,我不能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