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我要是想去,你攔不住我的,我不會再看著你涉險。」梁北林停頓片刻,嘆了一口氣,「但我還是希望徵得你同意,你信我一次。」
梁北林逆著光,臉上看不清表情,程殊楠微微仰頭迎向他的視線,高大的身形被夕陽鑲了一圈淡暈,看起來十分穩重可靠。
有那麼一刻,程殊楠很想試試,再信梁北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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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第二天下午飛域市中轉,然後繼續飛十五個小時前往位於歐洲東部的w國。
程殊楠在機場就開始溝通出入境事宜,他想把程安安接迴來,手續繁雜,因為涉及到w國政權交替政治局勢動蕩,果然如梁北林所說,未成年人監護政策一變再變。
提前準備的材料有的已經用不上,至於後續還要準備什麼,隻能去了走一步看一步。
梁北林跟在他身後提著行李箱,始終很沉默,但在程殊楠遇到問題時會適當提出解決辦法,看起來是個很稱職的陪同人員。
終於登上去w國的飛機,程殊楠才有時間喘口氣。梁北林定的商務艙,程殊楠簡單洗漱完換了睡衣,很快睡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程殊楠迷迷糊糊中醒來,擋板沒有升上去,梁北林坐在隔壁座位上,麵前的電腦發出淡藍的幽光。
他一動,梁北林就看過來,閱讀燈下的五官輪廓立體,看著程殊楠的目光像羽毛輕撫過。
「幾點了?」程殊楠剛睡醒的嗓子啞啞的,一側臉頰壓紅了,嘴唇也很紅,迷迷瞪瞪的樣子毫不設防。
梁北林覺得心口變得很軟,也很重,這樣剛睡醒的程殊楠,他太久沒見過了。
「不到四點,再睡會兒。」
程殊楠搖搖頭,他心裏有事,睡不著了。梁北林伸手過來,將他露出大片肌膚的睡衣往上提了提,然後順勢握住他的肩,讓他借力坐起來。
程殊楠坐好了,揉揉眼睛,瞪著機艙天花板出神。他以前睡醒就這樣,要坐在床上發個十來分鍾的呆才會起來。現在這個習慣還在。
梁北林靜靜坐著,陪他一起發呆。
十分鍾後,程殊楠清醒了點,問梁北林:「你怎麼不睡?」
「我聯繫了大使館和那邊的收容機構,還缺幾份材料,想入境前重新起草一份申請。」
「順利嗎?」
梁北林不想讓他擔心,模稜兩可地說:「你哥的情況比較複雜,可能會有阻礙。」
這就是不順利了。程殊楠早有心理準備,他之前已經提交過申請,被駁迴了,也不知道梁北林提交的能否通過。
他靠在椅背上,心神疲憊。已幾年沒有程隱的消息,上次聯繫還是程隱將父親的死訊以郵件方式告知他。那之後,他原本以為和父兄再無交集。
程隱帶著妻女如何到的w國他不清楚,但他沒想到程隱會犯罪。
w國常年戰亂,最近大小衝突不斷,程隱不知道聽了誰的蠱惑想發戰爭財,和當地幾個人成立了空殼公司。他倒沒有詐騙,隻是參與了洗錢,通過虛假交易和關聯交易將非法所得「洗白」。公司幾個主要成員被抓後,程隱和妻子一同被帶走。這樣一來就留下了隻有九歲的程安安。
程隱夫妻如今被羈押,判刑情況未知,根據w國法律,未成年子女需要由其他親屬或機構進行照顧和監護。w國收容機構混亂,爆出過多起虐童新聞,參與此案的一位w國女警見程安安可憐,通過大使館輾轉聯繫到元洲程家。文樂知得知情況後,便通知了程殊楠。
w國有七個小時時差,抵達時是上午十點。兩人馬不停蹄趕到北部一座小城,先去見程安安。
遞交了早就填好的申請表和證件,又等了半小時,程殊楠被準許進入收容中心。工作人員將他們帶到一個房間門口,說孩子就在裏麵,探視時間二十分鍾。
程殊楠推門的手有些抖,梁北林手掌他背上輕輕搭了一下,掌心很熱,給了他一點勇氣。
房間裏隻有一扇很小的窗,上午的陽光再熱,這裏依然陰暗。靠近窗口擺放著四張上下床,一張桌子,衣物鞋子和其他生活用品淩亂堆在角落裏。
一個紮著馬尾的女孩背對著門口坐在地板上,聽到門響,迴過頭來。
程殊楠往前邁了一步,好像不太敢認程安安了。
長大了,也瘦了,身上穿著收容中心統一的衣服,前襟和袖口有點髒,眼神和表情都是陌生的,曾經看見程殊楠就叫著「小叔」撒嬌求抱抱的小孩兒,如今看著人的眼神充滿敵意和戒備。
明明上一次視頻,小孩兒還哭著說想他,想迴家。
可如今程殊楠站在她麵前,程安安竟好像完全不認識。
「安安,」程殊楠有些哽咽,「我是小叔。」
程安安不為所動,看了程殊楠幾秒鍾,好像根本不記得這人是誰。程殊楠慢慢靠過來,蹲在地上,想去抱她,程安安突然臉色變了,猛地往前推了一把。
程殊楠蹲著重心不穩,被程安安推得往後仰,梁北林眼疾手快扶住他。
程殊楠緩了緩情緒,幹脆和程安安一樣坐在地上。小姑娘往後躲了躲,大睜的眼睛和程殊楠有幾分相像。
「程安安,我是程殊楠,是小叔。」程殊楠重複道。
他兩隻手撐住地板,w國冬天濕冷,收容中心供暖不足,地板上陰冷潮濕的觸感讓人坐不住。
「安安,你別怕,小叔接你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