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楊乘泯說。
「嗯。」陳牧成把手指勾緊了,在被子裏和楊乘泯很小心的十指握在一起,「睡覺吧。」
「晚安。」
「晚安。」
這個晚上陳牧成沒做夢,是真正嚴(yán)格意義上的一夜好眠。到早上他醒來時楊乘泯還在睡,唿吸很平穩(wěn)地閉著眼睛,陳牧成側(cè)著臉,安靜地看他。
雨停了,太陽出來了,這場雨過後,天氣終於徹徹底底有春天的味道了。陳牧成感受到有一束淩冽的陽光透過窗簾充足地打在楊乘泯身上,像一種,冰逐漸化開的暖意。
陳牧成湊得更近,腦袋放在楊乘泯的枕頭上看他。
慢慢,臉看完了,陳牧成視線往下,沿著白皙的,緩緩進(jìn)入黑色睡衣的脖子線條看。
楊乘泯總是很白,這種白是晶瑩的,像霜,像雪,像臘月枝上凍起來的一塊兒水澈寒涼的冰。
睡衣兩個扣子沒係好,經(jīng)過一夜發(fā)酵,此時此刻在陳牧成眼下悄無聲息鬆動開,然後在胸前細(xì)細(xì)敞開的,便全是這種白。
白得顯眼,白得吸晴,白得不容其它,因此左胸前那點(diǎn)格格不入的淺粉是很突兀的。疤痕的顏色,從睡衣下淺然露出一點(diǎn)。
陳牧成好奇,動作極輕地?fù)荛_那點(diǎn)睡衣,他看,一道疤,一道長長的疤痕,匍匐在左胸上。
其實(shí)有些駭人,但大概日久年深過去久了,被時間淡化下來,倒顯得溫和多了。
這具身體上的每一個地方陳牧成都看過,他想這是什麼時候留下的,以前是沒有的,為什麼會有這麼兇險(xiǎn)的一道傷。
陳牧成還在看,一雙眼緊緊盯著,楊乘泯在這時卻突然睜開眼睛,動作很快地係上扣子,沒給陳牧成再留下一點(diǎn)供以琢磨的機(jī)會。
陳牧成抬起眼皮,聲氣還帶著些剛睡醒的黏音,啞啞地問:「那是什麼?」
「沒什麼。」楊乘泯想抱他,一隻手已經(jīng)探出去一大半停在他腰上空了,又想到了什麼很克製地退迴來,換了個方向,包他的手玩他的手指。
陳牧成自顧自看他的眼睛:「我看到是一道疤。」
「是後來遇到了什麼事嗎?」他問:「為什麼在這個位置?」
「沒什麼。」楊乘泯抓著他的手放到眼皮下,來來迴迴,左左右右,捏著他手指挨個摸了一遍指甲底部那點(diǎn)微弱的,在人體精氣中所代表健康的半月形痕跡,「不用知道。」
陳牧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還是沒說。到楊乘泯起身,順手拉開窗簾,人嵌進(jìn)一片沖迎進(jìn)來的暖黃色太陽光裏白到透明,陳牧成問:「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嗯。」楊乘泯背著光迴答,這次總算不再吝嗇,「挺好的,沒再夢到你。」
陳牧成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這話什麼意思。
他感覺問出來不太合適,可還是對著楊乘泯出聲了:「總是夢到我嗎」
「嗯。」楊乘泯不拿具體的數(shù)量來概括表達(dá),點(diǎn)到為止,他不太願意把話講太滿,對陳牧成再吐露更多更深更細(xì)的他。
於是冷場了,陽光暖暖地打進(jìn)來,空氣卻都尷尬。陳牧成隻好避開刺眼的光緊跟其後下床,小聲喃喃,沒話找話:「今天的太陽怎麼這麼大。」
楊乘泯很精準(zhǔn)地捕捉到他底下那層意思:「要出去?」
陳牧成兩條腿垂在床邊,也不知怎麼了,就是有些定住了似的無措坐著:「我想出去逛一逛。」
楊乘泯沒追問他去哪逛,什麼時候迴來,想去哪裏逛。他洗漱完,把陳牧成的牙膏和水放好,不知從哪拿出來一張銀行卡,放在陳牧成的桌子上:「密碼是你生日。」
陳牧成現(xiàn)在手裏確實(shí)是沒什麼錢,可他沒拿,沒動,甚至連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地問楊乘泯:「給我這個幹什麼。」
「拿去用吧。」楊乘泯說:「本來就是你的。」
什麼叫本來就是他的,他又不欠他這張卡的錢,陳牧成不明白,他隻感覺這麼究起來,他和楊乘泯之間還是有些東西是含混不過去的。那是一種陳牧成需要徹底且全麵地了解,他走後楊乘泯所有好與不好的參與感。
若是陳牧成沒看到就還好,可是陳牧成看到了,陳牧成無法不控製自己的胡思亂想。怎麼能在那麼兇險(xiǎn)的位置上有一道疤啊,傷是怎麼留下來的啊,是後來出了車禍嗎,是後來遇到了什麼兇犯嗎。陳牧成既然決定留下來了,就無法對他缺少的他不曾參過的那部分置之不理的。
早飯是楊乘泯做的,陳牧成一碗南瓜粥沒喝完,心不在焉地咬著半根玉米。不知走神了多久,再一迴神,坐在對麵的楊乘泯起身了。
陳牧成偏過去,目光追著他一路從房間出來,最後停到一麵落地鏡前。
楊乘泯站在那裏,本來是要打領(lǐng)帶的手,在和陳牧成對視了一眼後,突然放了下來。
「過來係。」楊乘泯在鏡子裏看著陳牧成說。
陳牧成把玉米放迴去,小聲說:「我不會。」
「我教你。」
「好吧。」陳牧成隻好走過去,麵對麵和楊乘泯站在鏡子前。
他微微仰一點(diǎn)頭,在楊乘泯的指導(dǎo)下,一手捏住寬端一手捏住窄端地將搭在楊乘泯脖子上那根領(lǐng)帶折成圓環(huán),最後再拉長一下寬度,他麵對自己不規(guī)整不端正甚至有幾分潦草到與西裝的嚴(yán)謹(jǐn)完全不匹配的成果,很愁地說:「這麼醜。」
楊乘泯沒出聲,隻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袖口和下擺處的細(xì)節(jié),其他什麼也沒動的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