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虞笙起得很早,實在是心裏裝著事,想睡也睡不著。
二人先行在暉園裏查探了一番,果然在水井處看到一隻被毒死的麻雀。
他們將現場保護了起來,生等到官差來。
最初來的衙役並不太將此事放在心上,例行地做了取證,又去醫館裏錄了口供,一直都是不痛不癢的表情。
一直到聽暉園的下人說,下毒的人可能來自永安侯府,神經才緊覺起來。
侯府與暉園,侯爺與世子,這分明是一家人,怎的將事情鬧到公堂上來了?
衙役小心翼翼地到裴渡麵前試探著口風,聽到他說要遵律法辦事之後,立即小跑著迴府衙稟報了上官。
不多時,府尹大人匆匆趕來,和裴渡確認之後,帶著一群衙役敲開了永安侯府的門。
時隔兩日,裴明頌再次見到裴渡,卻是帶著官差一起來的。
他臉皮一熱,怒聲嗬斥:“你這又是在唱哪一出?”
裴渡不急不緩地道:“迴稟父親,有人在暉園的井中投毒,致我府中二十幾人中毒,傷勢嚴重,故而報官。”
“投毒?”裴明頌皺著眉頭,有些難以置信:“實是匪夷所思!不過,這和侯府有什麼關係?”
裴渡神色平淡地看著他,什麼也沒說,一雙黑淩淩的眸子,仿佛要看到他的心裏去一般。
府尹適時輕咳一聲,語氣恭敬:“侯爺,是這樣的,暉園之中的井被人下了毒,據下人們說,那口井與侯府是相連的,我們是想過來看看,侯府這邊有沒有什麼異常。”
府尹話雖說得客氣,裴明頌卻立即反應過來。
他們這是懷疑是侯府中人下的毒。
他下意識想要否認,但想起這兩天未見蹤影的蔣氏,心中又有些不太確信。
猶豫半天,隻得緩和了語氣:“多謝府尹大人關心,永安侯府一定全力配合府尹大人查案。”
府尹鬆了一口氣,朝後麵揮了揮手,衙役們魚貫而出,在永安侯府中探查起來。
沒有明確的嫌疑人,衙役們動手都比較有度,並沒有進房間翻找,隻是在庭院中四處看看。
找到那處與暉園相連的井,井口雖有腳印,卻並沒有看見任何下藥的痕跡。
正想迴頭找桶打水之際,卻看見草叢裏藏著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衙役當即將人抓下,帶到了正廳。
裴明頌看到衙役將蔣氏身邊的丫頭抓進來時,眉心不自覺地跳了跳。
蔣氏竟真能做出這種蠢事來?
他下意識地想將此事放在府內解決,故而將眼神投向了裴渡,示意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裴渡卻對他的眼神置若罔聞,朝著府尹拱手:“府尹大人明察秋毫,此女子行蹤詭異,定是心裏有鬼,當帶迴府衙嚴加審問,逼問出幕後主使。”
“胡鬧!”裴明頌終於堅持不住,猛地一把拍在桌子上,將大家都嚇了一跳。
府尹張著的嘴又閉住了,十分為難地看向裴渡和裴明頌。
這個案件,裴渡是苦主,若是他不願意撤銷立案,那自己就絕不能退縮。
否則他若是一張狀紙將自己告上去,那自己必定會被治一個瀆職之罪。
可看這永安侯的反應,又是不願意將家事拿到府衙上去論斷的,畢竟公侯之家,誰家裏沒有點醜聞呢?
沉默的間隙,三人心中各有成算。
最後還是裴明頌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敷衍地笑著,看向府尹:“不好意思府尹大人,我是說這丫鬟胡鬧,讓您受驚了。”
“無事無事,府裏出了這樣的事,我能夠理解侯爺的心情,隻是這丫鬟……”
裴明頌順勢擺手:“此等小事,不敢驚擾府尹大人,我立即著人審問這丫鬟,抓住幕後真兇,嚴懲不貸!”
“是是是,這侯府之事,必定得由大人做主,隻是不知道世子這邊……”府尹抓住機會將問題拋給了裴渡。
總歸自己已經給了永安侯麵子了,若是裴渡要堅持,那就不能怪自己了。
一旁端坐的裴渡緩緩放下茶杯,輕輕抬眸,眼神之中帶著些許嘲諷的意味,仿佛將裴明頌心中所想盡數洞穿,卻還是故意問道:“父親,若是查出的確是侯府中人投毒,您打算如何處置?”
迎著府尹和裴渡的目光,裴明頌咬牙道:“自然是亂棍打死,以正家風!”
“無論幕後真兇是誰?”裴渡挑眉問道。
“無論真兇是誰,都不能罔顧律法!”一字一句,幾乎是裴明頌從牙裏擠出來的。
裴渡明知道幕後真兇是誰,卻還要當著府尹的麵逼自己,他可真是太孝順了!
裴渡輕笑一聲,似乎是將裴明頌的話聽進去了。
他拂袖起身,朝府尹行了一禮:“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勞煩府尹大人了。”
府尹如獲大赦,嘴上說著些客套話,腳底下卻比誰都走得更快。
永安侯府的大門落了鎖,父子倆坐在廳堂之中對視著,僵持著。
半晌,裴渡輕輕開口:“父親,家中出了這樣的事,掌管庶務的主母怎的不在?”
聽他終於提到蔣氏,裴明頌朝他投去一個憤恨的眼神。
“裴子淵啊,你這到底是要幹什麼啊?為什麼好端端的,要攪得家宅不寧呢?”
“父親以為,讓家宅不寧的人,究竟是誰?若不是我和阿笙臨時外出,如今躺在醫館裏半死不活的人,就是我們了。”
裴渡凝視著裴明頌,仿佛想從他的眼裏看出,他對自己這個兒子,是否還有一分一毫的在意。
裴明頌沉默了,他避開裴渡的眼神,不是因為心疼,也不是因為後怕,而是充滿算計與權衡。
他思索著,應該如何做才能了卻這樁事,要犧牲誰,才能將這件事能對自己和永安侯府的影響降到最低。
猶豫許久之後,裴明頌終於揮手示意:“去請夫人過來。”
他這般語氣和稱唿,讓裴渡的心沉了半截。
盡管他早就知道,不可能因為這件事情擊垮蔣氏。
但看到裴明頌再三權衡之後,還是選擇了站在蔣氏那邊,他的心中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起一陣失望。
不過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他這位父親,讓他失望的,也不隻是這一次兩次了。
他似乎,也沒那麼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