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悶熱,涼亭之中卻宛若春日般涼爽,一陣湖風來襲,海棠感受到久違的舒暢。
迎著虞笙打量的眼神,她終於將心裏頭的苦水一股腦兒倒了出來。
“一次性娶五個妾室,這對於夫君來說,是極大的恥辱。他厭惡我們,以我為甚。
這段日子以來,他一次也沒有進過我們的院子,也從不關心我肚子裏的孩子如何,哪怕是在府中碰見,他都會躲著我們走。”
海棠說到這裏,委屈不已,聲音有些喑啞,轉過身將淚水拭去。
虞笙絲毫不覺得驚訝:“海棠,你可後悔嗎?當日我給你的那封信,寫了兩個選擇,若是你選擇了另一條路,或許不用受這樣的冷待。”
“不後悔。”海棠毫不猶豫地迴答:“我知世子妃當時那封信是怕我想不開,進退隻在我一念之間,是我自己選擇了進永安侯府。
我知道自己的性子,如若不撞得頭破血流,絕對不願意迴頭。所以,嫁進侯府縱有萬般不好,卻能讓我保全了自己的孩子,也能時時看到他,對於我來說,就足夠了。”
虞笙看著麵前癡情而決絕的女子,心中悵惘無比。
海棠已經知道了裴瑾有多麼花心,但她內心仍然對他抱有希望,畢竟在她的心裏,男子三妻四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隻希望自己能在他身邊占據一席之地,並不奢求唯一。
虞笙不能茍同這樣的想法,但好歹是自己努力救迴來的一條人命,她還是有些心軟。
“你如今有孕在身,侯府應也不會在吃穿用度上薄待了你,你隻管照顧好自己。
至於男人的心,未來時日還長著呢,沒必要急在這一時。”
海棠起身朝她行禮:“多謝世子妃寬慰,我會的。”
說了告辭的話,正要離去之時,海棠又轉過身來,目光猶豫地看向虞笙。
“還有事?”
海棠的眼神從冰塊和荔枝上掃過,還是開口:“最近侯爺被罰,府中氛圍凝重,我也多次聽到侯夫人說要縮減開支,開源節流。世子妃,還是提前提防著些為好。”
她說得很委婉,虞笙卻瞬間明白了。
虞笙迅速起身,拉著她的手道了謝,又讓清荷裝了一筐荔枝,用稻草遮擋著,送到了海棠的院裏。
兩個女人之間的默契,就在這樣不知不覺中達成了。
海棠一走,虞笙便指揮著大家將這些奢侈的物件都搬迴到屋裏去。
她將暉園所有的下人都召集到一處開會,告誡他們出門在外一定要處處低調,若是有人來打探,或是有侯府的人到訪,一定要怎麼窮怎麼來。
大家立即點頭應下,沒有半分猶疑。
暉園主子少,下人多,活路少,待遇好,大家從沒遇上過這麼好的東家,隻盼著能低調到塵埃裏,讓主子守住財,他們便也能有好日子過。
看到大家的覺悟之後,虞笙擺擺手,讓他們都下去了。
她將賬簿拿出來,慢慢翻看著,思量著。
按照海棠的說法,侯府如今的中饋已經極度緊張了,那蔣氏必定要打自己這裏顏夫人嫁妝的主意,畢竟當時從她那裏把嫁妝要迴來的時候,她就難受到了極點。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她若是上門來要錢,自己拒絕得了一迴,怕是很難拒絕第二迴。
最好的主意,就是讓她以為,這些錢都花掉了。
虞笙有了主意,急切地站起身來,叫來清梅清竹。
“你們隨我出去一趟。”
清梅清竹都有些不解:“這麼盛的日頭,姑娘要去哪裏?”
“跟我走就是。”虞笙神秘兮兮道。
盛夏的中午,馬車走了一個多時辰,出門時裝的冰塊都已盡數化成了水,車夫才說到了。
虞笙披著鬥篷下了車,一落地,便感覺自己的腳底板都要被烤熟了。
清梅和清竹已是曬得臉蛋紅撲撲的:“姑娘,這大中午的,咱們到荒地來幹什麼?”
虞笙四處眺望,終於看到不遠處的一排茅草房。
她迅速朝那處趕去,清梅和清竹也隻得跟上。
茅草房裏隻有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和一個牙牙學步的小孩。
老人正將小孩抱在懷裏給他喂稀粥,兩個人的額頭上都滿是汗水。
“老人家,怎麼稱唿?”
虞笙的突然出現讓老人家驚了一瞬,又很快站起身來:“老頭子姓吳,姑娘有何事?”
“我是想問,這果園的管事呢?”
吳老頭擺手道:“這裏早就荒了,哪還有什麼管事。”
虞笙從懷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契書,“可我這有字據,這片果園當時被一個姓柳的老板承包了,說好每年要給我交兩萬錢的租金的,我已經好幾年都沒收到錢了。”
吳老頭接過契書,他雖不識字,卻趁機打量著虞笙的表情。
見她神情坦蕩,不像是在說謊,隻得轉身倒了一碗水,請虞笙坐下。
“實不相瞞,我以前就是給柳老板幹活的,這片地種了幾年,已經沒什麼肥力了,結出來的果子又酸又澀,柳老板不想花力氣維護,便卷了那一年的錢款跑路了。
我無處可去,又有孫兒要養,便在這邊住了下來,靠在一旁種些簡單的蔬菜為生,養活我這孫兒。”
說罷,他抬起頭看了看虞笙,有些為難:“姑娘,你可是要將這片地收迴去了?可否給老頭子一些時間,讓我再尋覓個住處。”
虞笙聽得有些心酸,她打量著屋中簡陋的陳設,沉思片刻後,緩緩開口。
“老伯,我是要將這片地收迴去,但你不用搬走。”
“啊?姑娘你是什麼意思?”吳老頭驚訝不已。
“老伯,我想要雇人在這裏種一批果樹,既然你曾經跟柳老板幹過,想必也是會栽種果樹的,你願意接下我這個活嗎?我每個月給你一百錢的工錢。”
聽到一百錢的時候,吳老頭眼睛都亮了,他激動地站起身來,連連應是:“願意,自然是願意的,這太多了!從前柳老板一個月也就給我們二十錢,一百錢有些太多了!”
虞笙笑了笑:“你幫我再招一批工人,你帶著他們一起種,你就算是這裏的管事,工錢自然是要多些的。”
吳老頭臉上的笑意已經滿得溢了出來,連著答了好幾句“沒問題”。
片刻後,他看了看外麵的日頭,又突然想起來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