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套在悶熱玩偶服裏發傳單,傍晚去汽修店做學徒。
喬諒去過幾次。
年紀不大的少年穿著黑背心露出手臂,穿著髒兮兮的圍兜,戴著他奶奶毛線織的髒手套。臥在被頂起的車底,擰著眉眼鼓搗著。
俊朗麵孔表情認真,在雜亂無章的背景裏,過著勤奮又窮酸,一眼看得到頭的生活。
等他忙完休息,滿頭大汗地抬手一抹,就會擦出一大片狼狽的灰。就這樣借著空隙看到喬諒站在遠處,他就會眼睛一亮,大聲道:「喬諒——」
喬諒的心情就像看到一隻剛在泥漿裏滾玩、髒兮兮的狗向他狂奔過來那樣,嫌棄地退兩步,然後飛快走遠。
沉陽跑得快,在學校的時候他是田徑校隊的。
他飛快就追上喬諒,繞到喬諒前麵擋住他。
「跑什麼!」
站在沉陽麵前的喬諒身姿挺拔,襯衫幹淨。
和髒兮兮的沉陽看起來,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沉陽卻好像根本意識不到這一點,也察覺不到喬諒皺眉動作表達怎樣的嫌棄。他把髒手套摘下來,裏麵原來還有一層塑膠手套。
他又摘了一層手套,甩了下被汗水泡得指腹發皺的手,用單片的濕紙巾擦了擦。
最後拿幹淨的手往口袋裏摸,掏出一把糖遞給他。
「給。」
少年很認真,「這個可貴了,就知道你喜歡吃這種貴東西。」
現在,這手遞到他麵前,指骨還有些發紅。
揍人揍出來的。
喬諒淡淡抬眸,瞇起眼覷他,隻覺得沉陽滿臉討人厭的嘚瑟得意。
「啪。」
喬諒直接把他的手拍下去,轉身就走。
沉陽嘶了聲,甩著手,「你力氣怎麼這麼大!」
喬諒聲音冷淡,輕嗤了聲,「進來。」
沉陽笑了起來。
怎麼說呢,當然很得意。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變成金龜婿。
是不是這麼說的來著?沉陽早忘了。
他彎著嘴角走進來,規規矩矩地把鞋換了,把門關上,兩手往口袋裏一插,就跟到喬諒的身邊,「小醜呢?」
喬諒把陽光房的門推開。
沉陽蹲下來,哼哼笑兩聲,伸出手去逗,「又長胖了,醜東西。」
聽不懂人話的小醜懵懵懂懂來蹭他的手指。
「砰——」
沉陽肩膀猛地一痛,巨大力道下他前傾失去支撐點,被直接踹翻在地。
他捂著肩膀抬頭,隱忍低吼,「喬諒!」
喬諒單手拿著手機,屏幕的光亮映照在他臉上,微弱的一點。
他居高臨下睨他,淚痣烏黑一點,俊朗臉孔上麵無表情,「不會說話就閉嘴。」
小醜歪著腦袋蹭到他的小腿,「喵喵。」
沉陽坐在地麵,手臂搭在膝蓋上,忽然覺得有些不可理喻,笑了聲。他隨手把淩亂的紅發往後捋,拉開衝鋒衣外套的拉鏈。
一束被包紮好的紫羅蘭被他小心地從懷裏拿出來。
窸窣響動兩下。
是塑料薄膜壓擠著。
「踹人也不提前說一聲。」他抱怨,「差點就壓到了。」
花瓣零散落下幾片,還帶著些露水。
夜晚的風很寧靜。
花香靜謐,rain頭顱低垂,捏著花朵的根莖轉動,耐心地將有些枯萎的花瓣挑揀掉。
坐在一旁的金發少年一言不發,看著花發呆。
rain看他一眼。
年輕人有健壯的軀體,黑色機械錶箍在有力腕骨上。脖頸紋身讓他看起來很有少年野性。
他常常對著手機一天看個八百遍,稍微有點響動就立刻彈起,然後沒多久又放下。再有響聲的時候就又立刻重複。
也許是失戀綜合徵。
rain想。
可rain開導別的也許在行,在這方麵,他確實一竅不通、無能為力。
他有些無可奈何,「至於嗎?」
就算看千百遍,不想發消息的人也不會忽然來簡訊的。
說著,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機。
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捏著手機轉來轉去,唉聲嘆氣,坐不住,站起來焦慮地走來走去。
「真的很奇怪。」他咬著牙,低聲鬱悶道,「其實我知道,他現在很忙,有很多事情!根本不可能會給我發消息…但是又忍不住去看。」
「別看手機了,你需要做一點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rain又看了眼屏幕。
喬諒說明天見。
可是到現在他都沒有再發消息…
rain隻是他的粉絲而已。
除了一些工作事宜,他根本找不到理由去主動開口。
他微微皺眉,有些焦慮地扯著花瓣。
少年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他鎮定下來,兩手抵在桌上,「我覺得他不是不給我發消息,而是在故意給我表現邀功的機會。」
「……嗯?」rain略微有些茫然。
「不然他怎麼不刪了我。一定是哥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不理我也是在磨練我。」
rain有些不可思議。
為什麼他總是可以給對方的行為找到無數說辭和理由?
他說,「你冷靜點,這就是徹底分手的意——」
「我很冷靜。」少年說,「哥總是這樣,總為別人考慮,其實自己才過得最不容易。又憋著不肯說,總是這樣硬撐著。品格又高潔,為人又正直,就是太善良了才總被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