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人迴來,羅垣拍幹淨手上的殘渣:「聽?聞堂兄前幾日得了一方硯臺,還有幾幅不錯的字畫,不知可否賞玩一二?」
周湮跟羅垣兩人素來都愛古玩字畫,平津城裏平時誰得了珍品都會邀上誌同道合的人一道賞玩品鑑,跟羅垣這倒不是頭一遭,於是三人移步去了周府專門修建的一個收藏珍寶的樓閣。
寶閣內兩人就這方麵盡興談了起來,又說起對剛才看的那幾幅字畫的見解,玉夫人不懂這些正百無聊賴的喝著?茶。
身邊帶著?的侍女手拙添茶時不小心將茶水灑了出?來,一滴濺落到了玉夫人的袖口,當即嚇白了俏麗的臉要跪下,卻被?玉夫人眼?神淡淡一掃便止住了動作,麵如死灰的僵著?退到一邊站著?。
玉夫人今日這身衣裳是番邦禦貢的雪絲綃錦裁的,這種錦緞輕柔如煙雲極是稀罕,蠶絲非要五年?才吐絲結繭的天翎蠶不可,這種絲極為?細膩柔滑,聽?說一年?難織成一匹,隻有皇室才有資格用。
而且就算是皇室裏,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資格用的。
而六王爺羅垣,則是最愛拿這些珍寶來討美人歡心的。
玉夫人隨意把袖口上的茶漬一抹,那裏留下了一個淡淡的痕跡,這雪絲綃錦哪裏都好,就是容易沾上印子。
她繼續若無其事的喝茶,抬手間卻忽然發現?一直簪在自己發間的銀簪不見了,遂要出?去尋找。
「讓下人去吧,反正也沒走多遠的地,應該很快就能?尋到。」羅垣到底是心疼美人,遂如是說。
「是那支玉芙蓉花簪,妾身還是親自去吧,總歸在這裏也插不上什麼嘴。」說著?已經?站起了身。
「你那寶貝簪子啊。」羅垣失笑,「去吧去吧,別的不喜歡,就喜歡那素銀簪子,美人心當真海底針。」
領著?幾個侍女離開?寶閣,之前倒茶的侍女也在其中,剛一出?了門,玉夫人臉上倨傲淩厲的神色就瞬間不掩了。
「方才倒茶都倒不好,這雙手還要著?幹什麼?」語調很輕柔,她將侍女的手輕輕拉起,感受到對方的驚恐懼意,卻悠閑的指尖點著?侍女的手背,「真好看,砍下來一定?也很好看。」
「我知錯,夫人饒命。」侍女嚇軟了腿立刻跪下磕頭求饒。
「小聲點,是要我把你舌頭也割了嗎?」玉夫人不愉。
於是那侍女不敢再出?聲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小心思,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貨色,之前還想爬王爺的床,你看王爺看你一眼?了嗎?」玉夫人是個記仇的人,
但凡有妄圖越過她上位的人,通通都不得好死,「你這點姿色王爺還是瞧不上,就是給我提鞋都不配的醜東西。」
這些人哪裏配和她搶東西?
教訓了人之後玉夫人心情?似乎好了些,整理好儀容之後帶著?人繼續去尋落下的簪子,沿最開?始過來的路返迴去,她自己也在小心尋著?,親自彎著?腰仔細尋找。
「東西要是找不到,你們?的眼?睛也不用留了。」
侍女們?個個噤若寒蟬,戰戰兢兢的睜大了眼?睛開?始一寸一寸的尋,他們?都知道玉夫人在王爺心裏的地位,也沒人敢有絲毫怠慢。
「你們?去那邊看看,我去前麵找找。」
然後就沿著?小徑獨自一人一路往前找了過去,裙裾搖曳而行,迴廊一轉是一處花園,不過現?下裏麵的一棵古樹下正站著?一白衣昳麗的公子,身形頎長,亭亭而立如芰荷。
真是個謫仙般的美人,玉夫人駐足,下意識攥緊了交握的手。
「夫人是在找這個嗎?」蒼古樹下的蘇禾淺淺的微笑,將手裏的銀簪遞還。
玉夫人神色如常,正伸手要拿的時候蘇禾開?口問:「這簪子,是舊物吧?」
「是多年?前,恩公所贈 。」秀雅的十指將簪子握住,眉眼?盈盈,沒有一絲不和順的乖張。
「一麵之緣,徒手之勞,夫人如今已入高門,還記得當年?的恩德。」
「當然記得。」垂眸出?神間臉上又斂去幾分尋常的張揚艷色,低婉沉靜,「那年?的事能?記一輩子的。」
「夫人是江南人吧,這簪子跟你很配。」
眼?中光華一閃,玉夫人明媚一笑:「多謝。」
尋到簪子的她卻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蘇禾麵前,略微躊躇,又好像在等著?什麼。
兩個姿容不凡的人就這樣以一種十足微妙的方式,站在樹蔭下,像是一幅宮廷工筆畫。
「夫人迴去吧,不然王爺該來尋你了。」
像是點醒了什麼,玉夫人微微黯然,但很快恢複如常,她把簪子簪上,竟福身仔細的行了個禮,小心得好像生怕有那麼一點不端莊:「那我以後,還能?到府中來找公子嗎?」
蘇禾看著?她,像是在打量她到底是何心思,久久沒有說話。
「是、是我唐突了。」有些侷促的笑了笑,她掩飾下眼?底的不自然,「我先走了。」
說完急急轉身要走,仿佛在緊張的逃避著?什麼。
「妗兒。」
玉夫人的腳步猛然頓住,心都跟著?狠狠一顫。
——我叫玉妗,公子可以喚我……妗兒。
「我如今,還能?叫你妗兒嗎?」
那道記憶裏熟悉的聲音將她拉迴現?實,卻發現?不知不覺已眼?眶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