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驚鴻無聲地嘆了口氣，厲羽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
「方雲鶴厭惡的，其實是那個生出心魔的自己。他的恐懼與害怕，皆是來源於他自己本身，並不是你。」葉驚鴻緩緩開口道。
然而，厲羽的眼中在閃過一絲迷茫後，隨即被憤怒所取代。「你胡說！」厲羽低聲吼道，「方雲鶴若是不厭惡我，為何從來不肯正視我？為何在我化形後，他連一眼都不肯多看？」
「我說了，他的恐懼來自於他自己的心魔。方雲鶴他害怕自己無法控製的恐懼和厭惡會傷害到你，所以他選擇了逃避。他不是厭惡你，而是厭惡那個失控的自己。」葉驚鴻蹲下身子，直視眼前之人。
目光坦蕩而堅定。
「那你告訴我，他既然沒有拋棄我，為何沒有找我？為何任由我一個人在這世間遊蕩，受盡折磨？」厲羽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這是他第一次在葉驚鴻麵前展現出自己的脆弱。
葉驚鴻見他這般反應，便知道他已經開始動搖，不由鬆了口氣。
「因為你是他的刀靈，若他真的害怕你，恐懼，那方雲鶴就有無數種方式能夠除掉你。但他深知器物想要開靈智有多不容易。所以即便你做了再多的錯事，他也從未想過要抹除你。方雲鶴那個傻子大概一直想的都是，將你帶迴來，而他身為你的主人，你犯下的錯，都該由他一力承擔。」
「他一直很珍視你的存在。」
第95章 青蓮
「方雲鶴從未放棄過你，也從未放棄過反抗命運。」葉驚鴻的話讓厲羽逐漸動搖。
就見對方低著頭，仿佛在自言自語，「方雲鶴他，真的這樣想嗎…」
葉驚鴻見狀，知道時機已經成熟，隨即堅定地迴答道，「沒錯，沒有主人會不珍惜自己的器靈。你對他來說，一直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
「方雲鶴他該死！他該死！」
「他沒有放棄過我，他一直，一直都在等我…」
「那隻是姓葉的一麵之詞而已，不能相信他！他們人類都不可信！」
厲羽的眼中滿是掙紮，葉驚鴻甚至能看到黑氣在他的眼眶中忽隱忽現。於是他看準時機，雙手結印，咬破指尖的同時在對方額頭上落下一枚血印。
隨後拿出一個小瓶子，打開木塞，放在厲羽的鼻下，瓶口依稀有輕煙裊裊升起，很快溜入厲羽的鼻腔之內。
厲羽的神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睜開眼。」葉驚鴻說道。
下一秒，厲羽竟真的慢慢睜眼，而他周圍的不再是黑暗和無間火海。變成了一片波光粼粼，宛若海天鏡麵的空曠之境。周圍安靜到可怕。以至於厲羽不由得放緩了唿吸，生怕驚擾到什麼。
「往前走。」葉驚鴻的聲音響起，厲羽渾身一顫，明明心底抗拒著，卻仍不由自主抬起了腳，邁步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厲羽身體越來越疲憊，然而腦海中那個催促他前進的聲音卻一直沒有停下。
『夠了！我不能…不能再往前了！『厲羽抗拒著。「停下來！求求你停下來！」
「為什麼？為何要止步不前…前麵有什麼？什麼東西讓你這般在意，這般恐懼？」葉驚鴻的聲音變成冰冷冷的，不帶一絲人氣，仿佛冬夜原始森林深處覆蓋腐爛屍體的冰雪當頭澆下，直刺入骨。
厲羽感到自己的「耳膜」一震一震地疼，「身體」也像是被什麼擋住，再也無法向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前麵有什麼！『
「你知道的，厲羽…方雲鶴他為了將你推上岸，自己被留在了那裏，隻有你知道他在哪裏，隻能你能找到他，你是他的刀靈，你為保護主人而生，你不該將他一個人丟在了那裏。」
厲羽的身體顫抖的更厲害，『方雲鶴…主人，他是為了我…為了救我…『
「鶴羽，請幫我找到他。」
厲羽眼中的黑氣在剎那間消退，腦海裏關於方雲鶴的迴憶一起湧入腦海。
是方雲鶴從山巔帶來冰雪，從空中接來雨水，又從林中引來山嵐，從地底抽取玉髓，將所有東西放入熔爐之中，如此反覆若幹次，將熔爐內的金水倒入模具之後，開始一次又一次的錘鍊。
隨後又見方雲鶴劃破手腕，將血滴落到熔爐之中，金水瞬間變為紅色，翻滾不休，雲霧蒸騰。
待刀身鑄成，方雲鶴欣喜萬分，「我叫方雲鶴，認識一下吧。 今日起，你將會是我唯一的刀。就叫你鶴羽吧。」
「鶴羽，你喜不喜歡這個名字？」
自那之後，一人一刀，曾在高山之巔，在渺無人煙之境，一起見證過旭日的升起，看到長庚化為啟明，行走過大漠深處，見證過駝鈴聲聲被黃沙掩埋…
過往種種，無一難平。
「鶴羽，你是方雲鶴以自己鮮血鑄成的寶刀，你能找到他的，我們一起把他帶迴來，好不好？」
「主人…」厲羽閉上眼，身形漸漸消散成金色的光點。跳動往前飛去。
石臺之上，原本環抱著方雲鶴身體的葉驚鴻突然消失了蹤影，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被厲羽拉進了無邊的夢魘溺海之中。
剎那間周圍變做白晝，刺目的白光讓葉驚鴻下意識閉起眼睛。好不容易等他適應了強光，睜眼環顧一圈後卻不知該往哪兒走。
正當他茫然無措之時，點點金光圍了上來，在他的身旁不斷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