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草叢邊的秋千上，隻有蝴蝶停在上麵。


    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拚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遊戲的童年……啊，純真的童年和不愁是何味的少年，曾經那麼遙遠的記憶，一下子就端在麵前。


    那一年，林曉以全鄉最高、全縣第二的分數考到橫山中學，巧的是，全縣第一的韓冰與他同班，而且，就坐在他前麵。


    進校不到一周，林曉就從別的男同學口中得知前排這文文靜靜、漂漂亮亮的女孩居然就是全縣第一！這讓林曉很吃驚，自負的林曉可一向認為讀書方麵女生是讀不過男生的啊。


    原諒他吧，他那個年齡可就是這樣想的，也許偏激了一些，也許是傲了一些，反正，他是很有些不服氣，暗暗下決心一定要超過韓冰。


    一個月過去，卯足了勁的單元測驗成績發下來，老師一報成績，林曉傻了，韓冰總分比他多五分，排全年級第一，林曉第二，嗬，可奇了怪了。


    這一個月林曉和韓冰沒說過一句話，十六歲的花季，少男少女心頭的羞澀和驕傲成為他們交往的障礙，雖然他們心中對對方都很好奇，在不服氣的同時又對對方頗有些英雄惜英雄；雖然他們外表在其他同學看來都屬於開朗、活潑的類型，他們都屬於很容易和同學打成一片並迅速成為其中領袖的那種，但他們彼此，偶爾的麵對，偶爾的雙目交流，兩個人就會立時就像班上最害羞，說話就臉紅的假女哩陳傑一樣，這可真是種奇怪的感覺啊，林曉是頭一次，不知道韓冰心頭是否也是這種感覺。


    終於有一天，午飯後，林曉照例在學校內的樹林看書，再看一個小時，然後迴教室趴在桌子上睡半個小時午覺就差不多上課了，這是他的作息，精確到三分鍾之內。


    那一片鬱鬱蔥蔥的毛栗子樹林，每一片寧靜的所在都是某一個讀書郎的勢力範圍，他們隔著一段距離，安靜地看書，彼此很少越界，互不打擾。


    這一次，林曉看著看著忽然警惕地抬起頭，那一瞬間，他意識到有人過線了。


    林曉抬頭一看，是韓冰闖過界了，她不是一直在那頭看書的嗎？一片綠蔭下，光影闌珊，韓冰猶如仙子一般，那麼漂亮！當秋風停在了你的發梢，在紅紅的夕陽肩上，你注視著樹葉清晰的脈搏，她翩翩的應聲而落。


    真如《白衣飄飄的年代》歌裏唱的一樣。


    林曉的心髒，猛烈的跳動起來。


    韓冰在離林曉三步遠的地方就站住了，未說話臉卻先紅了。


    韓冰臉紅，林曉的臉也跟著紅起來，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他們之間的第一句話，卻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沉默，也許隻過了半分鍾，也許是一刻鍾，韓冰輕聲說道：“我叫韓冰！”“我知道哩。”


    林曉輕聲道。


    韓冰忽然展顏一笑，這一笑仿佛卸掉所有的尷尬。


    韓冰說道：“我知道你知道，我想，我們需要彼此正式介紹一下，林曉，我很高興認識你！”林曉心裏雀躍起來，這個漂亮女生，班上所有男生聚集的焦點居然和自己如此說話，她很看中自己哩！林曉自得之際，韓冰落落大方地伸出一隻手，說道：“我們是朋友呢嗎？！”一雙忽閃忽閃的眼睛非常俏皮地望著林曉。


    友好的橄欖枝已經遞出，就看這個男孩怎麼表現了，這一瞬間，韓冰完全輕鬆起來，在她主動打破兩個人的尷尬之後，她就恢複她對同學所應該有的應付自如的狀態，在這之前，這個鄉下來的男孩，他的眼神，他的自尊心，曾經讓韓冰多少次欲言又止。


    林曉頭上馬上出汗了，他的右手在褲子上用力地擦了擦，有些慌不迭地握上韓冰的手。


    隻輕輕一握，兩隻手就馬上分開，韓冰笑道：“既然是朋友了，那這道題你可要教教我怎麼做？”韓冰把一張卷子在林曉麵前晃了一晃。


    原來是數學單元測驗的考試當中的最後一道題，這題不計入總分，是附加題，全年級就林曉解出來了，林曉若不是受這道難題的吸引把全部精力花在解這道題忽略了前麵題目認真檢查的話，也許這一次單元測驗，他就不會輸給韓冰了。


    韓冰現在當然是會做這道題了，但是她很想聽聽林曉是怎麼解這道題。


    林曉接過韓冰遞來的卷子，漲紅著臉，開始結結巴巴地向韓冰描述他的解題思路。


    就這樣，兩個人開始認識了。


    窩棚裏，漆黑的夜晚。


    韓冰笑道：“曉，那時候你啊不知道有多緊張，身子很別扭，隔著老長一段距離給我說題，我怎麼看得清楚啊。”


    林曉臉帶微笑，那可真微妙啊，韓冰忽然大方地靠近他，那少女身上獨特的芳香一下子讓他差點掉頭跑掉。


    韓冰也正想著那一幕，自己突然靠向林曉，林曉驚得模樣自己至今都記憶深刻，再也沒有那樣受寵若驚的憨傻模樣更可愛的了。


    也許，就在那一刻，愛苗就在彼此心頭種下。


    韓冰輕聲說道：“還記得黃老師嗎？”“怎麼能忘記呢？”“那麼好的老師。”


    “可惜好人不長命。”


    兩個人歎息著。


    韓冰和林曉所說的黃老師正是他們的班主任。


    一對愛意萌動的小男女能夠遇到一個開通明理的班主任，那是何等的幸福？！然而，一所重點中學，豈能容許戀愛、暗戀成風呢？戀愛的事件大多發生在其他班級，港臺的電視劇讓這一代人生長的速度讓大人們吃驚，那一個年級，仿佛是外界的春風集中吹到了那個叫“橫山”的小城，讓所有的人，包括當事人以及他們的監護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而暗戀，則發生在他們高一四班上，班上幾乎所有的男生都暗戀韓冰，大膽的開始遞紙條，開始想方設法接近韓冰，討好她，韓冰一律與純潔的革命友誼靈活待之。


    至於林曉，當同為寂寞天才高手的他們之間尷尬被打破之後，他們的交往變得自然舒服了許多。


    韓冰經常扭轉頭來和林曉探討問題，一開始在自習課，到後來發展到課堂上，老師上課的進度實在太慢了，這兩個人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做後兩三章甚至四五章的題目了。


    終於，在數學課上，黃老師抓了他們一個現形。


    韓冰頻頻扭頭和林曉討論題目，一時忘情，聲音大了一些。


    黃老師“怒”道：“韓冰同學，你這麼愛和林曉同學講話，那你就和他同桌！”黃老師的“怒”是假的，在她的心頭其實不知有多麼喜歡這兩個學生，她隻是有些不滿這兩個天才的學生太不把別人看在眼裏了，有許多同學平庸但非常努力，他們應該收斂一些的，黃老師決定發一次怒讓他們好好瞧一瞧。


    原本以為一向乖巧的韓冰會吐一下舌頭然後低下頭老老實實的不再說話，沒想到韓冰站起來，說道：“換就換！”說著，韓冰開始收拾課桌上的書和文具盒子。


    黃老師真的要生氣了，可是看到韓冰一雙眼睛笑瞇瞇地望著自己，一點不像故意與自己作對的樣子，倒有些像衷心執行自己安排的模樣，不禁楞了一楞。


    韓冰抱著書轉到林曉的同桌麵前，林曉的同桌見老師毫無表示，那就隻有聽從“韓姐”的話了，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書胡亂一抱，坐到韓冰那位置去了。


    林曉低下頭，很沒男人應該有模樣，老半天才抬起頭，望到大膽換到和自己同桌的韓冰，眼神複雜極了，有怯弱，更有歡欣……兩個人對視一眼，溫柔的笑意幾乎在兩個人臉上同時泛起，他們倆終於坐到一起了，再不需要扭過頭那麼辛苦說話了。


    黃老師看在眼裏，心中一軟，多好的一對啊，雖然年紀小了一些，可她敢跟任何人打賭，他們長大了也一定會是非常要好的一對，他們會非常幸福的，真好，看著他們坐在一起就舒服，他們原本就應該坐在一起的，黃老師默認了韓冰大膽行經。


    那一天，對於林曉來說是無比幸福。


    他可以無視班上所有男生嫉妒若狂的眼神，他用少年稚嫩的心感受著，韓冰就坐在他身旁了。


    他情不自禁舒服的歎了一口氣，仿佛人生偉大的夢想就已經實現了一般。


    下課後，黃老師把韓冰和林曉叫到了她的辦公室，對著這兩個人指示道：“這次期末考試我希望你們各科成績都是一百分，差一分，我就調開你們！”兩個剛剛得逞的一對小男女頓覺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