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要保持應(yīng)有的界限。
這世上對有過一段感情的前戀人的審視是極為苛刻的。沈晝?nèi)~並不理解這種審視, 因為她和陳嘯之在一起時, 十五歲的少年也是初戀, 並沒有名為前女友的存在。
但是她上大學(xué)時,總是聽過室友吐槽現(xiàn)任的前女友的。
前女友能不能別出來作妖了, 她本科的室友憤怒地說,你說那個女的為什麼非得坐在我和他前麵吃飯?
嗚嗚嗚師姐……我男朋友的前任天天來看我空間。沈晝?nèi)~研究生時的師妹對她哭訴。還在她的空間罵我,師妹說。
‘前任能不能別出現(xiàn)了?’無數(shù)人都這麼說道。
盡管不理解, 沈晝?nèi)~卻知道自己的前任身份是一根尖刺, 初戀女友的身份更是紮穿荊棘鳥的尖刀, 是能夠?qū)⒁欢伪緛韴A滿和睦的關(guān)係紮成血淋淋的篩子的利刃。
而二十五歲的陳嘯之,也不曾靠近過她。
他除了有急要的事情之外,是不會和沈晝?nèi)~發(fā)微信的, 朋友圈對她關(guān)閉著權(quán)限,平時也並無任何逾矩的舉動,也不會關(guān)心她迴去的早晚。
正因為如此,她該離陳嘯之遠(yuǎn)些。
應(yīng)該比師生還要遠(yuǎn)。
哪怕隻是無心之失, 沈晝?nèi)~也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她不想讓任何人難堪。
陳嘯之:“……”
夕陽中, 沈晝?nèi)~背著包跑了,隻留給他一個毛茸茸的小背影——外加一盤陳嘯之平時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的甜點。
盡管第一反應(yīng)是沈晝?nèi)~在躲他——但陳嘯之其實沒往心裏去:一來陳嘯之想不出沈晝?nèi)~躲他的理由;二來這位直男心很寬,覺得沈晝?nèi)~應(yīng)該是有急事,現(xiàn)在要去做。
陳嘯之從來不過多幹涉沈晝?nèi)~的決定。
他們兩個人同齡, 沈晝?nèi)~這個小混蛋隻比他小三個月,如今早已是能自立的成年人。哪怕是導(dǎo)師,也沒有去事事詢問的道理。
於是他就坐在沈晝?nèi)~原先坐的位置上, 迎著鳳凰花般的夕陽,將兩個三明治吃完,然後迴去找自己的恩師,繼續(xù)討論他的猜想。
……
“——我不得不承認(rèn),你這個假設(shè)很有意思。”羅什舒亞爾教授說。
夕陽正在沉入地平線,金紅的雲(yún)猶如燃燒天的火焰。
他們師生正沿著via ortega一路向下,光線將一切都染得金黃,路邊自行車停得亂七八糟。
接著,羅什舒亞爾教授道:“——calvin,你的這個關(guān)於黑洞及暗物質(zhì)的關(guān)聯(lián)的猜想很有鑽研的價值。但是我很抱歉地告訴你,以我的能力,我暫時沒有辦法給你提供進(jìn)一步的幫助。”
陳嘯之:“和您之前做的東西差的有點大。”
“……,”羅什舒亞爾教授沉默了下,誠實地道:“是的,這都是我從未接觸過的。”
陳嘯之笑了下,走在老教授的身側(cè)。
“不過我認(rèn)識可能能幫到你的人。”羅什舒亞爾教授忽而道:“不遠(yuǎn),就在伯克利,開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一會兒我把他的聯(lián)係方式發(fā)給你,你自己與他聯(lián)係,你見麵和他聊一聊。”
陳嘯之說:“謝謝您。”
“——不用謝,”羅什舒亞爾教授笑著說:“你這個猜想確實很有趣。”
然後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走在了街上。
一陣夏日的晚風(fēng)吹過,羅什舒亞爾教授忽然道:“calvin,我忽然想起你高中的時候。”
陳嘯之聞言,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他高中時在舊金山讀,他就讀的那所高中曾辦過晚宴,專供陳嘯之這些成績一向不錯的學(xué)生來與大學(xué)拉近關(guān)係,方便日後申請——羅什舒亞爾教授就是在那裏第一次見到了陳嘯之。
陳嘯之算不得劣跡斑斑,但也令人印象相當(dāng)深刻。
他那時候狂得很,據(jù)說原先在別處嗨著呢,是被他的物理老師強行拖了過來,讓他來社交。羅什舒亞爾教授還被疑似違法喝酒的、高中在讀的陳嘯之以冷淡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招唿過一通。
老教授懷念地說:“我當(dāng)時對你的印象就是,相當(dāng)聰明的一個混賬,搞不好還他媽的有酒精依賴。”
陳嘯之有點羞恥,誠實地迴答:“……那時候是玩得有點瘋。”
“沒想到你一進(jìn)大學(xué),”老教授道:“居然把煙酒戒得幹幹淨(jìng)淨(jìng)。”
然後教授又問:“——你現(xiàn)在還是滴酒不沾?”
陳嘯之一點頭,答道:“滴酒不沾。”
“……”老教授感慨:“……已經(jīng)七年了啊,孩子。”
陳嘯之沒說話。
羅什舒亞爾教授看了他一眼,問:“……喝了酒,還是那德行?”
陳嘯之沉默了許久,沙啞地,對他的老師說:
“……是。”
二十五歲的陳嘯之除了助眠用之外,從不飲酒。
他的不飲酒三個字嚴(yán)苛到連酒精飲料都不會下咽——聚會時勸不過,頂多抿兩口,絕不多喝。他不是酒精過敏的人,他的這種‘不喝酒’與其說是厭惡酒精,更像是在畏懼什麼酒後的失態(tài)。
陳嘯之放下手頭的工作時已經(jīng)晚上九點了,他看了眼表,覺得時間實在是不早了,天天讓沈晝?nèi)~在這裏呆到十一點鍾實在是不行,應(yīng)該導(dǎo)入強製下班的製度,沈晝?nèi)~這人天天擱這耗什麼呢?這麼勤奮?
還是在等自己把她送迴宿舍?
陳嘯之:“……”
嬌氣死了,陳嘯之想,就他媽欠收拾。
又不是得留在這做實驗,早點往迴走能怎麼樣?怎麼這麼愛給人添麻煩?
陳嘯之煩躁地拿了桌上車鑰匙,在仍然亮著燈的隔壁辦公室門上敲了敲,冷冷喊道:“還不走?非得我天天來趕人?”
過了一會兒,沈晝?nèi)~在裏麵小聲說:“……走啦。”
沈晝?nèi)~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廢柴,跑步跑不快,耐力還差,又生了個一看就好欺負(fù)的小個子,陳嘯之想到自己讓她走了許久的夜路就充滿後怕,萬一遇到個持槍搶劫的大個兒,沈晝?nèi)~怎麼辦?
——沈晝?nèi)~又白皙又細(xì)弱,不熟的時候甚至都不愛說話,陳教授想,初中時那些混混拿刀堵她的那次就是看她好欺負(fù)、落單、不會告訴家長。混混尚且都如此,歹徒又會怎麼看她?
因此陳嘯之想好了,要麼沈晝?nèi)~早點迴,要麼陳嘯之掐點,開車把她送迴去。
因此陳教授抱著胳膊,握著串車鑰匙等在她辦公室外頭,任勞任怨又脾氣暴躁。
沈晝?nèi)~沒多會兒就抱著自己的筆電跑了出來,看到陳嘯之,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沈晝?nèi)~愣愣地:“誒?”
陳嘯之一晃車鑰匙,冰冷道:“——走。”
沈晝?nèi)~卻靜了一下。
“……不用了,”她也不看他,站在樓梯前,小聲說道:“我自己迴就行。”
陳嘯之斥道:“幾點了,你自己迴?!”
陳嘯之煩躁幾乎到了頂峰。
他一向討厭別人磨蹭他的時間,他開車把阿十送迴去這件事在他看來簡直就是再理所應(yīng)當(dāng)不過——難道把她留這?沈晝?nèi)~真他媽會添麻煩。
沈晝?nèi)~卻說:“九點三十四。老師再見。”
然後她潦潦草草一鞠躬,全程連陳嘯之都沒看一眼,抱著電腦跑了。
握著車鑰匙、站在她門口的陳嘯之,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
——這是躲著的意思?
但是問題來了,沈晝?nèi)~有躲他的理由嗎。
一片黑暗中,陳嘯之躺在沙發(fā)上,盯著天花板拋接棒球,推測這是個巧合。
畢竟沈晝?nèi)~早上時還挺開心的,見到他還和他笑著說早上好,在辦公室時……不正常麼?也挺正常。
挺正常的。
陳嘯之砰地捉住柔軟的球體,正打算去洗臉?biāo)⒀郎洗菜X,不去想沈晝?nèi)~這個小混蛋。可那濃得化不開的黑夜裏卻突然浮現(xiàn)五歲的小阿十。
那個小阿十是個不合時宜的迴憶。她在二十年前某個傍晚,在迴家路上摔得膝蓋上破了皮,渾身濕淋淋的,嗚嗚咽咽地坐在陳嘯之爺爺家的沙發(fā)上。沈晝?nèi)~從小有點皮,街頭算命的說她“九歲才能紮根”,意思是她九歲之後走路才不會到處摔跤。
‘膝蓋疼。’
小小的迴憶體坐在成年的陳嘯之的沙發(fā)上,仿佛陳嘯之會有什麼辦法一般抽抽嗒嗒地喚他名字:‘之之……’
“……,”陳嘯之麵無表情地說:“滾。”
那小迴憶猶如飛灰一般消失無蹤。
黑夜裏,陳嘯之低著頭看著那沙發(fā),片刻後眼眶發(fā)紅,以發(fā)著抖的手指,顫抖地?fù)崦“⑹У牡胤健?br />
——可小阿十已經(jīng)無處可尋。
迴憶的歸於迴憶。
可是,那她在躲我麼?
陳嘯之又一次升起這念頭——但與上次不同。
他這次,心裏慌得難受。
……
沈晝?nèi)~迴宿舍第一件事,就是開了罐氣泡果酒,在宿舍裏吹起了瓶子。
糟心事太多了,唯一的好處就是沈晝?nèi)~這破酒量喝醉酒不算很貴——和那些酒桶不同,她和一罐都有點嫌多。沈小師姐坐在電腦前痛苦地恰悶酒,一邊絕望於自己的人際關(guān)係,一邊煩學(xué)業(yè),其中最讓她窒息的那個源頭則是陳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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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怎麼躲他,這可是你導(dǎo)師啊,你得求著他畢業(yè),還得主動聯(lián)係他。但是他又是你的前男友,沈晝?nèi)~你的命到底是有多不好才會遇到這種千載難逢盛景……
……迴國得趕緊去雍和宮燒柱香……
而,正當(dāng)她喝得有點上頭的淩晨,她手機上咻地來了條微信。
沈晝?nèi)~喝著酒精含量不到10%的果酒,半罐就讓她紅了臉。她湊過去認(rèn)真看了一看,發(fā)信人是一個黑黑的頭像。
那個黑黑的頭像說:
你到宿舍了沒?明天下午的時間空出來。和我去個地方。
沈晝?nèi)~:“……”
他還沒睡?沈晝?nèi)~以為自己看錯了,還抬頭看了一眼發(fā)信時間……
可是接著,下一條蹭地抵達(dá),那個頭像——陳嘯之本人,在加州時間淩晨十二點三十一分,冷酷地道:
收到請迴複。
作者有話要說: 想更大肥章,但是今天剛看完複聯(lián)四,現(xiàn)在哭得眼睛好疼睜不開了嗚嗚嗚嗚……
對不起大家我明天試著補補更tat
老陳做的孽,總是得付出點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