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這日，南棠早早便結(jié)束入定，將隨帶的東西清點(diǎn)了一遍。
身上是新入手的寶甲，腰間藏著一條銀柳鞭，臂釧是個能噴射毒藥的暗器，頭上的簪子是柄劍，靴筒裏塞著把寒鐵錐，這是她外出的慣常裝扮，最大限度的保證自己的安全。
雖然說這趟和江止出門，料來是沒有危險的，但防患未然總是好的。
小奶虎懶洋洋趴在蓮榻正中，正一邊用肉掌扒腦袋，一邊盯著她。
檢查完身上的東西，她又掃開自己的隨身儲物袋。
儲物袋的品階不錯，裏麵空間能頂小半間屋子，隻是不能裝活物。她已經(jīng)將其間物品分門別類放好，各種各樣的保命丹藥，奇奇怪怪的法寶、武器，還有這幾年攢的獸丹靈草等物，以及一小袋仙幣，是她所剩無幾的全部身家。
除此之外，就是五花八門的符籙了。
純木靈體的她攻擊力弱得可憐，雖然修了《天生訣》與《五木咒》，但她的五木咒進(jìn)展並不理想，到現(xiàn)在也隻打得出一木咒，倒是天生訣中的法術(shù)，她已經(jīng)基本掌握，但天生訣無攻擊力，隻能提升自身對木靈氣的感悟，施展些輔助類的法術(shù)，比如短時間補(bǔ)充靈力、利用草木驅(qū)除毒瘴等等。
南棠的攻擊，目前純靠符籙。
符籙有靈符與仙符兩種，光聽名字便知曉這二者間的差距，仙符遠(yuǎn)高於靈符，南棠收集了幾十年的符籙，一張仙符都沒有，全是靈符。靈符又有凡品、上品與次仙品之分，南棠手裏隻有一張次仙品，其餘都是凡品與小部分上品。這些靈符都被她按照攻擊、防禦、輔助等分門別類歸納。
比起法寶，南棠更偏愛符籙，因?yàn)榉U的靈活性和自由度更高，能隨意組合施放，再加上現(xiàn)階段的她壓根得不到趁手的法寶，便暫時放棄了法寶。
清點(diǎn)完所有東西，南棠轉(zhuǎn)頭望向小奶虎。
小奶虎正把肉掌塞在嘴裏咬，邊咬邊想，南棠這樣的人才，定是管事的一把好手，將來若有機(jī)會，將她招來替自己管理洞府就好了，他那裏亂騰騰的就缺人管。反正這破門派也沒人疼她，像株野草似的，到了他那裏，他還能護(hù)著她些，隻可惜，他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迴去……
他自顧自想著，不妨眼前一暗，人影籠來，南棠不知幾時已經(jīng)站在他麵前，正低頭靜靜看著他。他心生不妙，剛想溜開，她已一把將小奶虎抱起，把頭埋在小奶虎頸間狠狠嗅了一把。
這麼小的老虎，撓頭可愛，咬手手可愛，怎麼看都可愛！
南棠控製不住。
“真舍不得把你放到戒指裏！”她吸夠奶虎後，一邊感慨，一邊把小奶虎給扔進(jìn)了戒指裏。
小奶虎隻來得及在心裏發(fā)出一聲“嗤”。
————
萬事齊備，南棠踏出雲(yún)川。
青霄峰的迎仙臺上已經(jīng)站著不少人，都是門派內(nèi)的峰主與南棠的幾個師兄，前來給江止送行。螢雪也早就到了，正站在江止身後，向送行的人拱手迴禮。
雖然隻有江止一人有資格參加鬥法會，但重虛宮眾修依舊非常看中五蓮墟鬥法會，畢竟江止代表著整個重虛宮，若是獲勝，得益的可不止江止一人，整個重虛宮的地位在浮淩山都會往上提一大步。
地位上漲，門派能得的好處就更多了，其中利害關(guān)係門中諸修都心知肚明，因而出手也大方，趁著送行的機(jī)會送給江止幾份大禮，盼他得勝歸來。
南棠在人群外站了一會，等他們客套結(jié)束才上前。
螢雪眼神最好，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她，道：“師姐來了。”
江止便與眾人一起望去，南棠已從人群外走進(jìn)來，臉上堆著笑，眉眼彎彎精神爽利的模樣，打招唿的聲音格外敞亮：“掌門師兄，六師妹……”
任誰都看得出來，南棠心情很好，興致很高，眼裏都是亮光，熠熠生輝。江止微微一怔，心尖仿如被她的笑灼了一下，明明還是那個五師妹，怎麼忽然有些變了？
“五師姐……”螢雪眉頭微蹙，盯著南棠不放，喃喃道。
“能動身了嗎？”南棠與眾人簡單寒暄完畢，精神抖擻問道。
江止沒有迴答她，隻是揚(yáng)起手朝天際劃下，一道赤紅光芒掠過。
吼——
赤背黑紋腳底生焰的朱焰麒麟撕天而至，威風(fēng)凜凜地出現(xiàn)在眾人麵前，那是江止的靈獸，也是他的坐騎。
南邊忽然又飄來片五色彩雲(yún)，待到近處時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群五色仙蝶，螢雪腳尖點(diǎn)地，人如飛緞般飛起，輕飄飄地落到那群仙蝶之上。
南棠便也要往外掏出自己那隻機(jī)關(guān)鳳雀。
隻是還沒等她徹底放出鳳雀，江止開口阻止了她。
“師妹，駕馭機(jī)關(guān)鳳雀需要耗損靈力，此去五蓮墟路途遙遠(yuǎn)，靈力易竭。”他道。
南棠動作一頓，機(jī)關(guān)鳳雀是她唯一的飛行坐騎，她沒有其它飛行法寶，禦劍飛行就更不可能了，那比機(jī)關(guān)鳳雀還費(fèi)靈力。
江止掠上朱焰麒麟後背，單手負(fù)後，微躬下身，朝她伸出手：“上來吧。”
南棠卻猶豫了，這若是從前她怕是要竊喜的，但如今她並不想太靠近江止，可不上朱焰麒麟，她就會拖累他們的行程。
那廂螢雪已經(jīng)望來，眉頭擰得更緊似乎想說什麼，卻被江止搶了先。
“你我是道侶，不必如此見外。”似乎看出南棠猶豫，江止道。
這大概是三十年內(nèi)江止第一次在外人麵前提及二人“道侶”的身份，南棠卻不自在了，暗忖江止今天是吃錯了什麼丹藥不成？
“愣什麼？還不上去？”就在南棠絞盡腦汁琢磨如何才能讓大家都不尷尬的時候，夏淮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南棠迴頭看了看夏淮，夏淮卻衝她眨眨眼，暗暗傳音與她：“好好和江止培養(yǎng)感情，這對你的心魔有幫助！”
語畢，還沒等南棠迴答，夏淮便將羽扇在她後背一拍。南棠頓時人如輕鳶飛起，落下之時恰是朱焰麒麟背後，手也順勢落進(jìn)江止掌中。
“走了！”一聲嬌叱忽起，未待南棠站穩(wěn)，身畔便是陣五彩斑斕的光芒掠空而去。
竟是螢雪先行一步，馭蝶疾飛，將江止甩在了後麵。
仿佛置氣一般。
南棠聽到江止輕輕歎了聲，她倏地收迴手，道了聲：“多謝師兄。”
“客氣了。”江止並未多言，轉(zhuǎn)身朝著山上眾修拱手道別。
朱焰麒麟徐徐而起，隨著江止一聲令下，化作道赤紅焰光，追著螢雪的方向掠空而去。
————
焰光穿雲(yún)而過，眨眼間就追上螢雪，飛到雲(yún)上。上升的速度漸緩，朱焰麒麟也慢慢飛得穩(wěn)定了。雖然這裏陽光明烈，浮雲(yún)如海，可高處不勝寒，四周其實(shí)寒冷非常。南棠早就蹲在麒麟頸背處，揪著麒麟脖子上的金項(xiàng)圈，鬢發(fā)已被狂風(fēng)刮向兩側(cè)，臉頰也通紅一片，不知是被風(fēng)刮的還是興奮的。
剛才那點(diǎn)尷尬早就被她拋到九霄雲(yún)外，這個俯瞰九州大地的高度，這廣袤雲(yún)海烈烈灼陽，都無限催生她心中埋藏多年的飛仙夢。
她想，總有一日，她也要像這般騰雲(yún)駕霧，自由自在禦空而行。
江止就站她身後，看她扶著朱焰麒麟背慢慢站起來，側(cè)身遙望遠(yuǎn)空，眼中是無限神往的目光，麵上有著少有的好奇與興奮，宛如那年剛被師尊帶迴重虛宮的少女，心中仍有向往，常做驚人之語，嘰嘰喳喳像林間山雀，用不完的精力。
她是有些變了，不是變得陌生，而是似乎正漸漸迴到過去。
南棠將亂發(fā)勾到耳後，摸著朱焰麒麟柔軟的毛，心裏正想戒指裏那隻小奶虎。如果小奶虎可以長大，也必是這般威風(fēng)凜凜的模樣，到時她坐在他背上，摟著他的脖子在天上翱翔一圈，定是件無比快意的事。
啊嚏——
龜縮在戒指狹小空間裏的小奶虎打了個噴嚏。
誰又在打他主意了？
————
朱焰麒麟的速度很快，普通飛行坐騎需要三天三夜才能到的距離，他們隻用了一天一夜就飛到了，螢雪的蝶群也沒落後朱焰麒麟太多，三人一前一後降下雲(yún)頭，落在了一處小村外。
“這裏距五蓮墟隻有三百裏路了，五蓮鬥法會在五天之後，我們還有時間，你們沒來過這裏，我?guī)銈冏咦摺！苯惯吺征梓脒叺馈?br />
“五蓮村？”南棠看著鎮(zhèn)口桃樹下的石碑問道，“凡人村落？”
江止帶著南棠與螢雪往裏走，道：“仙凡雜居的村子。這裏的凡人，是百年前為避凡間戰(zhàn)亂而遷徙到此地的遺民，被五蓮墟的清慈山君收留在此建起村落，受五蓮墟庇護(hù)，也供養(yǎng)著五蓮墟的仙君。時間一久，來來往往的修士也有不少選擇在此地落腳暫修，所以成了仙凡混居的村落。村民為謀生在村中建有仙市，平時會售賣些低階的小東西，但近期是五蓮鬥法會的日子，來往的修士很多，會自發(fā)在村裏的仙市售賣手上的好東西，以換取自身所需。”
他話都沒說完，就見南棠眼神越來越亮。
南棠很少離開門派，仙市這種東西又可遇不可求，她自然好奇。
“我能去瞧瞧嗎？”果然，聽完江止的話，她立刻開口詢問。
江止點(diǎn)頭：“就是帶你們來玩的。”
“我與師姐去逛逛吧。”螢雪站在南棠身邊，忽然道。
江止看著她二人，隻道她們都是女孩子，總會看些男子不方便跟在身邊的東西，他若跟著她們反而不自在，便點(diǎn)頭允道：“也罷，仙市南邊的老槐樹下有個酒肆，我在那裏等你們。今夜我們會在這裏逗留一夜，你們慢慢逛，不著急。若想買什麼短了仙幣，傳音給我便是。”
南棠道聲謝，已經(jīng)拔步往仙市匆匆走去。
————
仙市很好找，就在村中央，市集雖然不大，但今日卻人頭攛動。賣的人多，逛的人就更多了，有門麵的敞著鋪?zhàn)诱袛埧腿耍瑳]門麵的就地鋪塊氈布權(quán)作攤位，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叫人眼花。
南棠與螢雪並肩走著，一路無話，隻東張西望看著攤販?zhǔn)盅Y的寶貝。
“師姐，你是不是很討厭我？”螢雪卻忽然開口。
南棠停在一個攤位前，正向老板要符籙，聞言也不轉(zhuǎn)頭，隻問：“師妹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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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螢雪倒不討厭，但也談不上喜歡就是了，彼此間三十年沒什麼往來，都在各行己事，偶爾見麵也就客套兩句，井水不犯河水。
“我初入師門就跟在師姐身邊，那時你我親厚非常，同吃同眠同行，可如今卻連話也說不上半句。”螢雪的聲音輕輕的，目光也因?yàn)檗拺浂@得遙遠(yuǎn)，看著南棠的眼神愈發(fā)溫柔。
南棠低頭一張張翻看老板遞來的符籙，問明價格後才迴螢雪：“都長大了，哪還能像過去那樣。”
這話答得便有些敷衍。
“可是師姐答應(yīng)過我，會一直陪著我……師姐忘了嗎？”
南棠納悶地轉(zhuǎn)頭看她——自己和她說過這樣的話嗎？
“我知道師姐定然是忘了！”螢雪聲音忽揚(yáng)，麵上浮現(xiàn)三分怒意，但很快又散去，“也罷，我記著就成。師姐，待我替你解了鎖情蠱，我們還像從前那樣可好？”
這已經(jīng)是她第二次提及解蠱之事了，南棠隱隱覺得不對勁：“螢雪，你為何如此篤定可以為我解蠱？”
螢雪便抬了頭，遙遙望向五蓮墟的方向。
三十年了，若非因?yàn)殒i情蠱的關(guān)係，師姐與江止不得不結(jié)修共生死，她何至於三十年不踏雲(yún)川，離師姐那般遙遠(yuǎn)。
鎖情蠱不解，若帶走南棠，她是會殞命的。
但很快就不一樣了……
“師姐，我一定會替你解蠱的。”螢雪沒有正麵迴答，隻又笑著從攤上拈起根白玉簪子，趁她不察簪進(jìn)她發(fā)髻間，“師姐戴這個好看。”
不知怎的，南棠聽得心頭毛毛，伸手從發(fā)間將簪子拔下，隨意掃了眼，道：“我不喜歡。”想了想，她又問螢雪，“莫非……五蓮墟有能解鎖情蠱的東西？”
螢雪不再迴答，取出枚仙幣扔給老板，剛道了句：“這簪子我要了……”
語音未落，南棠手裏的簪子便被人抽走。
“好雅致的簪子，好紮眼的美人兒 ……”男人刻意沉嗓的聲音響起。
南棠與螢雪同時轉(zhuǎn)頭一看，那根白玉簪已經(jīng)落到個穿月白長袍的修士手中。
這修士模樣倒也俊俏，隻是麵上敷了粉，竟比女子還白三分，長發(fā)半綰半披，眉心間畫了顆朱色花鈿，正目光輕浮地在螢雪與南棠臉上來來迴迴地掃，看著就不像正經(jīng)人。
從她二人進(jìn)仙市開始，就已經(jīng)吸引了許多目光。
畢竟像螢雪這般紮眼的女修很少見，與她同行的南棠也生得標(biāo)致。
“這簪子不過俗物一件，怎配得上二位美人兒，我那裏倒有不少好東西，二位可有興致隨我去瞧上一瞧……”
男人笑語吟吟的模樣望向南棠，南棠忽覺眼前一陣輕眩，男人的聲音忽然變得蠱惑力十足，她心中已道不妙，自己怕是遇到媚門中人，專以妖惑之術(shù)勾引年輕女修為爐鼎。
男人的嘴皮子還在蠕動，瞳眸宛如漩渦，南棠勉強(qiáng)定神，隱隱約約中，她看到男人的手先探向螢雪，螢雪後退半步避過他的動作，他便改為朝南棠出手。
忽然間，丹田處竄起一股冰冽氣息直衝神識，她瞬間清醒，反手便掃出一道風(fēng)刃，男修的慘叫隨之響起。
“啊——”
這聲慘叫卻不是因?yàn)槟咸牡墓簟?br />
剛才還笑吟吟的男人，眼下已經(jīng)痛苦地握住自己的右手，驚恐地看著螢雪。許是沒料到自己的媚惑術(shù)會失手，也沒想過對方出手狠辣，他反應(yīng)不及。
鮮血一滴滴從指縫間落下，地上掉落兩根被削斷的手指頭，正是他拿玉簪的手指頭。
螢雪冷冷看著對方，手中拈有一片蟬翼薄刃，刀刃上的血跡已沾染到她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