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希琳頂著一對黑眼圈，疲憊不堪地走進她在艾馮保險公司的辦公室，無精打采地打著哈欠。
她剛剛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字麵意義上的那種。為了翻譯上報給首席顧問大人的業(yè)務資料，希琳昨晚通宵趕工，好不容易才在黎明之前整理完畢。
現(xiàn)在她隻想把這些資料遞交上去，然後找地方打個盹……嗯，至少她有自己的辦公室了。
然而當她敲開大樓六層首席顧問辦公室的房門時，迎接她的既不是護國賢者，也不是他的女巫助手，而是一個看上去不太友好的沃弗林人。
此人身材幹瘦，生了一個鷹鉤鼻，灰色的頭發(fā)紮成了一束馬尾。他看起來似乎剛過三十歲，說話的口吻卻像是已經(jīng)看透了人生的老者。
他自稱是首席顧問大人的業(yè)務代理人，還有一份隨身攜帶的文件可以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希琳勉為其難地查看了那份文件，證實了他的身份確實和他所宣稱的一樣。
沒想到噩夢這才剛剛開始……
不得不說，此人挑刺的能力堪稱一流。
他先是批評了希琳的沃弗林語口音不夠地道，又對她忙了一個通宵才寫好的業(yè)務資料大加嘲諷主要集中在不夠工整的字跡和偶爾拚錯的單詞上。
希琳懷疑就連真理院的語言學教授也不像他這麼吹毛求疵。不過她很快意識到，這個人之所以這樣對她，完全是出於沃弗林人對瑟倫人的歧視。
“你知道的，”他把希琳好不容易翻譯完的資料隨意地扔在書桌上，“你應該在你的沃弗林語上多花些時間。那才是有意義的投入�！�
這個人也太沒禮貌了吧？
“我隻是想把資料呈交給首席顧問大人，”希琳盡可能心平氣和地說，“這是公司董事會的意願。”
“當然，沒問題。這些文件就留在這兒吧，賢者大人有空時會看的……嗯，我剛剛提到過你這部分的空行太寬了嗎？”他指了指兩段文字之間的空白部分。
希琳完全不想搭理他，“顧問大人還有什麼指示嗎？他今天需不需要我陪在他身邊？”
“那得等他來了才知道。”他說。
希琳接到的通知是每天早晨來這裏報道，然後詢問首席顧問大人的日常安排，並根據(jù)他的需要調(diào)整自己的工作計劃。
由於事前防範部的工作也需要繼續(xù)進行，所以她現(xiàn)在不能浪費時間尤其不能跟這個喜歡雞蛋裏挑骨頭的家夥浪費時間。
“首席顧問大人什麼時候來？”她問，“我可以先迴自己的辦公室，過會再”
她突然聽到挪動椅子的聲音，接著驚訝地發(fā)現(xiàn)首席顧問大人已經(jīng)坐在他的位子裏了。他換了件新的巫師長袍，樣式比昨晚那件要樸素一些。
他是怎麼做到的呢？傳送法術(shù)？
希琳對魔法的了解實在不多，僅限於報紙上的新聞和一些有關(guān)魔法的三流小說，因此隻能胡亂猜測……她甚至不知道傳送法術(shù)是不是真的存在。
可如果他會傳送法術(shù)，為什麼還要把時間花費在趕路上？
“早上好，瑪爾倫小姐�！蔽讕熡昧骼纳獋愓Z說，“我注意到很多人都是這樣和你打招唿的，看起來你似乎是個名人�！�
希琳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呃，那是因為一些流言�！�
“流言？嗯哼，以後有空時你可以講給我聽�！彼闷饡郎系奈指チ终Z資料，“請你務必原諒我的代理人，他時常缺少應有的禮貌�！�
希琳看了一眼身邊的業(yè)務代理人，他正安靜地負手而立，似乎並不介意自己被他們的瑟倫語交流排除在外。
看來他對巫師的忠誠毋庸置疑。
“我能理解�！彼⌒囊硪淼卣f，“他也隻是在做自己的工作而已。”
“說到工作，寒夜確實沒在你的語言水平上誇大其詞。”巫師抬起視線看了她一眼，“但這些應該不是直接從原始資料翻譯過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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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琳感覺腹部收緊，意識到自己似乎大難臨頭了。
“是的，顧問大人。我擅自挑選了原始文件中的重點部分。如果你希望”
“不，別介意。我相信你的保險業(yè)務能力，畢竟這也是你的工作職責之一�！彼蝗宦冻鑫⑿ΓＡ找廊粵]有放鬆下來，“而且我注意到你的臉色不太好，看來翻譯這些文件費了你不少精力？”
她輕輕點頭�！斑@要怪我準備得不夠充分。”
“不用這麼謙虛，我都聽說了�！彼畔挛募�，“公司前幾天成立了事前防範部，而且你被任命為部門的負責人？根據(jù)我看到的這些資料，你的部門似乎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所以既然你身兼兩份工作，準備不足就是在所難免的�！�
希琳不敢相信巫師居然這麼通情達理，這和其他人給她灌輸?shù)挠∠蠼厝徊煌�。所有人都把他描繪成一個目中無人的暴君，但希琳卻從他這裏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寬容。
好吧，這也許隻是他溫和的那一麵。人本身就很複雜，巫師隻會更複雜。這些非凡的天賦者無疑很擅長操控魔法，或許他們也同樣擅長操控人心？
“非常感謝你的理解，顧問大人�！彼f。
“嗯，我向來欣賞認真對待職責的人。另外，我今天要參加很多會議，但都和艾馮保險公司的業(yè)務無關(guān)，所以並不需要你陪在身邊。鑒於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太好，我認為你或許應該迴去休息�！�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可是，顧問大人，董事會明確要求我陪你出席所有會議。你可能需要閱讀會議上的文字資料，或是簽署瑟倫語的文件”
“我相信那些會議的組織者會想出辦法的�！彼χf。
希琳立刻閉上了嘴。她隻能提出建議，沒資格和他爭辯。如果巫師做出了明確的指示，那她最好乖乖服從。
就比如現(xiàn)在�！拔颐靼琢�，顧問大人�！�
“你得理解，瑪爾倫小姐，我不止是艾馮保險公司的首席顧問，同時還是火印城的護國賢者。所以我的職責當然不僅限於為你們的魔法災害業(yè)務提供建議，同時還包括協(xié)助公爵大人管理這座城市�！�
她乖巧地點點頭，“我理解，大人�！�
“鑒於此，我每周會來這間辦公室兩天，處理所有需要我過目的工作。而在其他時間裏，你可以和我的業(yè)務代理人合作。他雖然禮貌欠佳，但業(yè)務能力非常出眾�！�
希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代理人，他不太友善地迴看了她一眼。
哦，棒極了，她心想，從今天開始，每周都有四天要和這個人打交道。
“沒問題，顧問大人。”她希望自己的語調(diào)聽上去不像是在抱怨。
“嗯……當然，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專注於事前防範部的工作，也就是這些大額保單�！蔽讕熎沉艘谎圩郎系奈募�，“我注意到你們正在調(diào)查煉金行會的魔法災害事故，有什麼進展嗎？”
“呃，我們正在整理過去兩年以來火印城發(fā)生的所有爆炸案件，希望能找出一些規(guī)律，從而揪出可能存在的幕後黑手。”
希琳沒在資料裏提到自己和尤文斯大佬的約定，因為她覺得這樣的約定似乎不適合出現(xiàn)在官方資料裏。
好吧，這才是她新上任的第一天，希琳就已經(jīng)在向火印城最強大的人隱瞞事實了。這麼做無疑對她的人身安全大有裨益。而且不僅如此，接下來她還要從這個人的符文筆記中竊取情報……
簡直就是在自殺，而且是主動提高痛苦程度的那種自殺。她真希望自己那天晚上沒去撿地上的銀幣。
“很好，”他滿意地點點頭，“你可以迴去了�！�
希琳敢對諸神發(fā)誓，她關(guān)上房門之前聽到了椅子挪動的聲音。但她實在沒膽子迴去看看巫師是不是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而且也不想再見到那個代理人。
她睡意朦朧地走迴自己在三層的辦公室，一路上努力擠出笑臉應付那些“早上好，瑪爾倫小姐”的熱情問候。
艾瑪看到她的黑眼圈，笑得前仰後合。“你這是化了煙熏妝嗎？還挺像那麼迴事的！”
“別說了，艾瑪，我都快困死了�！毕Ａ詹皇芸匮u地打了個哈欠。
“昨天熬了個通宵？”
“翻譯資料�！毕Ａ掌＞氲攸c點頭。
“好吧，但你這個黑眼圈也太逗了�！卑敽貌蝗菀撞湃套⌒�，“需要給你找個平光眼鏡嗎？前臺組的化妝室裏應該有。”
希琳上次用平光眼鏡遮住黑眼圈的經(jīng)曆可不太美妙。戴上眼鏡後，她接待的第一個客人就是托馬斯恩德。從那時起，所有事全都亂套了。
“還是算了吧，”希琳說，“我打算在辦公室裏睡一會兒。”
“嗯……獨立辦公室還算有些好處。不過你還有個客人。”
“客人？”希琳愣了一下。
柯斯塔坐在她的辦公室裏。他看上去似乎瘦了一圈，顯然過去的兩天都沒閑著。
“早上好，瑪爾倫小姐。”他說。
“諸神啊，連你也學會了嗎！”
柯斯塔困惑地看著艾瑪，“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艾瑪嗤嗤地笑了，“沒錯，你表現(xiàn)得很好�！�
“好吧，聽著，柯斯塔，”希琳惱火地打著哈欠，“我現(xiàn)在對‘早上好，瑪爾倫小姐’這句話有些過敏，所以如果你能換種方式打招唿，那就再好不過了�！�
“呃，那就……你好，瑪爾倫小姐？”
“好點了，”希琳雙手掩麵，“非常感謝你的創(chuàng)意和配合�！�
他看上去有點摸不著頭腦�！斑�，我不明白這是怎麼迴事�！�
“去問你的導師吧。”希琳歎了口氣。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我的導師了，”柯斯塔笑著說，“我已經(jīng)得到了正式的評估員身份，現(xiàn)在是初級評估員。”
“真的？那真是恭喜你了。不過你在港區(qū)的事件中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得到提拔是理所當然的。”希琳說。
“嗯，我隻是想親自告訴你一聲�！笨滤顾柭柤�，“另外，由於評估員的工作是彈性製的，所以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剑梢员M管說�！�
“等我睡醒後再說吧，”希琳感覺自己快要睜不開眼睛了，“我們正在調(diào)查的事件或許需要你的建議�，F(xiàn)在，有女士要在這間辦公室裏補充睡眠，所以能不能請你，”她又打了個哈欠，“能不能請你先迴去？”
柯斯塔離開後，艾瑪把自己的靠墊鋪在了希琳的辦公桌上�！澳阊a覺的時候，我要幹什麼？今天有什麼計劃嗎？”
希琳努力抵擋著不斷向自己的清醒意識進攻的睡意，“你可以找?guī)讉�抄寫員，給咱們昨天整理的資料抄一份副本。下午咱們一起去把那些副本交給尤文斯大佬，說不定還能從他那裏得到一些線索。但我現(xiàn)在真的不行了，實在太困了，麻煩你幫我關(guān)好門……”
她趴在桌子上，把臉埋在交疊的手臂裏，幾乎立刻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