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環(huán)緩緩地抬起手，撫向他的臉。
是啊，朱之允待她的好，這麼長的時間，做不得假。
“昭環(huán)，孫泉不能送官。”朱之允見她神色略微緩和，小心說道。
徐昭環(huán)詰問的眼神看過來，朱之允趕忙解釋，話卻說得極難。
“孫泉若招供，勢必會將整個朱家牽扯進來，我爹是存心不正，可他也因此丟了性命，算是付出代價了！死的人人不在，咱們還要好好過日子的，我不怕被牽連，大不了將我發(fā)配邊疆，可你怎麼辦？我娘怎麼辦？朱家上下十幾口人當如何？此事揭開，你跟趙家的關聯(lián)，或許可以抽身，可是餘生你都要背負著做過我妻子的名頭，你和嶽丈他們，會麵對怎樣的指指點點？我娘生性淡泊，她已經(jīng)是半個出家人了，卻還要被拖累，還有咱們的仆婢，不是被打發(fā)了，就是要去做苦役，你可忍心？”
朱之允倏地閉上嘴，再說不下去。
徐昭環(huán)鈍鈍地扭過頭來，望著他，眼裏滿是委屈：“朱之允，你威脅我嗎？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你難道不知道我聽不得這些嗎？”
朱之允想要去摟她，卻被徐昭環(huán)一把推開。
“你拿這些人來威脅我，你好狠的心！”
朱之允落下淚來，他不管不顧地將她緊緊抱住：“我去殺了孫泉！為趙西山報仇！覺不讓他白死，劊子手沒有資格偷活於世！至於我爹的罪孽，就讓我下半輩子對你好來彌補吧！我會孝順徐家，也會盡我所能地照應趙家老小，後半輩子，我行醫(yī)布藥，為我爹的罪孽贖罪，好不好？都賴我，都賴我！”
朱之允拿住徐昭環(huán)的手死命扇著自己的臉，一下一下，像是要不知道疼。
那時候父親彌留之際，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朱之允震驚不已，朱老爺?shù)靡獾匦α讼拢骸氨鞠肓糈w西山一命，但又怕他日後生事端，再者，他要娶的徐昭環(huán)，是我兒子的心上人，我豈能留他？你為了徐昭環(huán)作踐自己，爹都看在心裏，你也是沒出息，為了一個不把你放在眼裏的女人要死要活，哪裏像我們朱家人！”
劇烈咳嗽了一陣，像是要將心肝脾肺都咳出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朱之允不停為他拍著後背，雖然徒勞，卻不肯停手。
“罷了罷了，誰讓你是我兒子，現(xiàn)在爹為了除了這個礙事的人，你大可以去將徐昭環(huán)娶迴來，快活度日，爹要不行了，你莫為了一個死去的人耽擱自己的大事，好生活著，別讓朱家倒了！”
父親說完這些話，又熬了兩天，終是撒手人寰。
趙西山的死，無論從哪方麵說，都與他脫不了幹係，朱之允哭了起來，淚水混著自責，內(nèi)疚，恐懼，還有數(shù)不盡的痛楚。
許是他的淚讓徐昭環(huán)冷靜了下來，她拾起他的手腕，見上麵紅腫一片，一張嘴淚就刷刷掉了下來：“疼嗎？”
朱之允搖搖頭，將她狠狠抱在懷裏，哭聲裏滿是乞求：“昭環(huán)，別離開我，別離開我，我什麼都沒了，你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後的親人，別離開我好嗎？求求你了！”
徐昭環(huán)僵在原地，望著遠處的野草，怔怔說道：“是我告訴西山，讓他留意你的父親，不要做什麼禍害邊城的事，如果不是我讓他這麼做，他就不會去追查，也就不會遭此橫禍，你的父親也就不會死，所以，一切的起因皆是我，虧得我那時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采了最穩(wěn)妥保險的法子，既能不冤枉你父親，還能防患於未燃，可現(xiàn)在，都是我，我是蠢貨，我是世界上最大的蠢貨！都是我，是我害了他們兩個人的命！”
朱之允將她死死箍住，不肯讓她走：“都是我的錯，如果我那日不跟你說，你什麼都不知道，這一切就不會發(fā)生了，不怪你，一點也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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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泉突然抽搐兩下，朱之允和徐昭環(huán)對視一眼，都擔心他此時清醒過來，朱之允起身便道：“我去殺了他！”
衣袖卻被徐昭環(huán)扯住，她站了起來，看向?qū)O泉躺著的地方，越看越覺得憎惡，朱之允從未見過她這般眼神，心中抖了一下，迴握住她的手：“昭環(huán)，你冷靜些……”
她之前就聽說過，朱家做了很多壞事，卻無一人上告，無論是砸錢，還是威脅恐嚇，欺淩侮辱，總之孫泉跟著朱之允父親，沒少幹這種事。
“他跟著你父親，壞事做了太多，如今又身背人命，我斷不能容他逍遙過完此生！”
朱之允攔她：“你要做什麼？”
徐昭環(huán)掰開他的手，將手臂抽了出來，快步走向?qū)O泉身邊，蹲下後抽出隨身帶的針袋，抽出最長的兩根針，對準他頭頂和後心三處穴位，狠狠紮了下去，隻聽孫泉悶哼兩聲，徹底不出聲了。
朱之允大驚，衝過來：“你不能殺人，讓我來！”
徐昭環(huán)麵色冷冷的，手上一鬆，針全掉在地上：“他沒死，我隻是讓他癡傻罷了。”
朱之允愣了下，蹲下?lián)炱鹚尼槪蒙掌穑溃@個針袋她向來隨身帶著。
徐昭環(huán)伸出手來，顫抖個不停，她盯著看，顫聲道：“我沒想到有一天，我這雙手也會害人。”
她曾經(jīng)立誌要醫(yī)治萬民，這雙手救治了多少人？
說罷急火攻心，一口氣沒上來，直直向後仰倒，暈了過去！
朱之允抱起她奔向莊子，派人去山上將孫泉搬下來，找個屋子關起來，等他迴來處置，交代完畢急急駕車往城裏趕去。
傍晚城門關之前，終於趕到，腳上不停直奔郎中家中，蘇先生一直在徐家坐診，從小看著她長大，算是她半個長輩，騰出一間房，讓她躺下，診了脈後，麵色複雜，對朱之允說道：“昭環(huán)已有身孕，但脈象很是雜亂，你們倆可是吵架了，怎的她心緒波動如此之大？我知你不算好脾氣的人，但畢竟成親了，她是你夫人，如今又有了身孕，你不能多讓讓她嗎？氣成這樣，當心動了胎氣。”
朱之允完全沒預料到會聽到這個消息，當場僵住，蘇先生以為他不願聽自己嘮叨，但為了徐昭環(huán)又多說兩句：“成家了就不再是家裏的少爺小姐，算是大人，凡事多擔待些，你畢竟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