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次的謎題是改主題，要做教育向內(nèi)容了嗎？”在氣氛逐漸轉(zhuǎn)向八卦之前，白馬探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地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笑瞇瞇地開口，“我怎麼記得一開始給出的要求，是‘曲折離奇’來著？”


    很明顯，他對向服部平次迴以諷刺，或者順著對方的話繼續(xù)聽他和青梅竹馬的吃醋小故事都沒有興趣，果斷選了第三個選項。


    ——直接開始下一個環(huán)節(jié)，逼迫節(jié)目組迴頭剪輯的時候把服部平次的廢話剪幹淨(jìng)。


    感覺自己莫名其妙中了箭的唐澤配合地點了點頭，接住了他的話：“這倒是實話。越水小姐和服部君給出的故事都很有趣，不過，最後落點換到教育偵探上，就有點黯然失色了。”


    他實在是不想繼續(xù)陪服部平次討論下去了。


    雖然唐澤覺得因為現(xiàn)在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所以沒人會往他身上聯(lián)想，但架不住唐澤自己會克製不住的聯(lián)啊？


    虛構(gòu)的加害人，名為受害者，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真正幕後黑手什麼的……非要說的話，唐澤自己就是個很擅長釣魚，而且很擅長釣偵探的家夥來著。


    “那我稍微換個思路吧。”白馬探聳了聳肩，輕鬆地說，“我其實還挺理解各位的想法的。身為偵探，我們一定經(jīng)曆過不少適合改編成情緒謎題的案件，不過，如果為了噱頭就將其中的一些改編成戲說講給別人聽，那可能是不太尊重逝者。”


    言辭間，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瞥向了，默默裝自己不存在的電視臺工作人員們。


    走上綜藝就意味著娛樂化，這是他早有預(yù)料的情況，但他依舊覺得有些東西是不該那麼娛樂化的。


    說完這句暗諷，白馬探才進入了正題：“所以，我還是挑選一個，嗯，與兇殺關(guān)係不是那麼大的案子來說說好了，或許有點平淡。一對很喜愛孩子的夫婦，幾乎每周，都要去福利院看望福利院裏的孩子，某一天，他們收到了來自福利院的信件，信裏是受過他們資助的孩子寄來的感謝信，第二天，兩個人在一場交通事故中死去了。”


    與前麵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突然轉(zhuǎn)折的結(jié)尾，很符合海龜湯的格式，乍一看題麵，也確實如白馬探說的那樣，是個稍顯平淡的故事。


    “嗯，我先確認(rèn)一下，交通事故，所以，他們的死亡是意外嗎？”雖然很不滿這家夥突然打斷自己說故事的節(jié)奏，服部平次還是摸了摸下巴，起了個頭。


    “不是。”白馬探給出了很確定的迴答，“這點不需要疑問，因為我找到了他們最後的留言。他們對自己即將死亡的事實顯然心知肚明。”


    “留下留言了啊。他們是在看完了福利院的信件之後，於次日死去的。他們的死亡與福利院有關(guān)係嗎？”越水七槻思索著，順著題麵的線索詢問。


    “沒有。”白馬探的迴答依舊簡短有力。


    幾人表情各異，不過考慮到這是白馬探自己調(diào)查的案件，沒有人質(zhì)疑這個經(jīng)驗老道的高中生偵探對案件的調(diào)查能力。


    他又不是時津潤哉，他要是玩忽職守，名聲早該崩塌了。


    唐澤偏了偏頭，瞄著白馬探的表情，提出了一個與之前畫風(fēng)截然相反的問題：“你特意說，他們是很喜愛孩子的夫婦。一對很喜歡孩子的夫婦，卻要每周去福利院看孩子們，他們自己沒有孩子嗎？”


    白馬探的目光轉(zhuǎn)了過來，對上他的視線，表情略微認(rèn)真了一點：“真是個關(guān)鍵的問題。有，他們有自己的孩子。”


    有自己的孩子，卻要定去福利院，又在收到福利院的來信後死亡……


    這麼一看，劇情一下子曲折了不少。


    “這就有點意思了。”柯南嘟囔了一句，提高了聲音，“該不會，因為某些原因，他們無法撫養(yǎng)孩子，所以他們的孩子被送到了福利院，而他們在信件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孩子出現(xiàn)了什麼事情，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才選擇了死亡吧？”


    “不可能的。”在白馬探開口迴答之前，服部平次就先擺了擺手，“要是他們真的很重視自己的孩子，卻又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與孩子分離，怎麼可能不關(guān)注孩子的情況？白馬都說了，他們很喜歡孩子嘛，那肯定是會把孩子看的比自己重要的那種父母，就更不可能自殺了。”


    “是的，服部說的沒錯。”白馬探頷首，難得誇讚了他一句，“在感情方麵，你還是有點見解的。你說的沒錯，真正愛孩子的父母會知道，自己會是孩子的退路和後盾，即便是為了孩子，也必須要堅持下去。”


    時津潤哉等了幾秒鍾，發(fā)現(xiàn)場上一片安靜，轉(zhuǎn)過頭看見白馬探正盯著自己看，才意識到該自己說話了。


    好吧，剛剛沉默了那麼久，他幾乎要忘記自己也是參與人之一了。都怪那個搗亂的小學(xué)生。


    “呃，我想想。”時津潤哉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幹巴巴地開口，“我聽過一個說法，孩子走失或者被拐賣而失散的父母，會更傾向於幫助遇到的孤兒，因為內(nèi)心盼望著自己的孩子還活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希望有人也能這麼善待自己的孩子。他們關(guān)注福利院，該不會也是這種情況吧？”


    “是的。這確實是很常見的情況，我也是因此才會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來自福利院的感謝信。”白馬探給予了肯定的迴答。


    聽見時津潤哉聲音的越水七槻在墨鏡後投去了冷漠的一瞥。


    這是一個很公式化的猜想，卻很合乎情理，說明時津潤哉，到底是個智商正常的人。


    當(dāng)然，他有問題的本來也不是智商，是道德和人品。


    “唔，這麼說的話，他們的死亡歸根結(jié)底，依舊和他們的孩子有一定關(guān)係。”服部平次思考著，“莫非，信件當(dāng)中夾帶了某些不合適的信息，導(dǎo)致他們受到了這方麵的刺激，情緒崩潰了嗎？”


    “不，他們是很冷靜的人。按照我調(diào)查出來的信息，他們的孩子已經(jīng)快要成年了，和他們也已經(jīng)分離很久。能頑強地堅持那麼久，他們的韌性一定很強。”


    主要注意力還在時津潤哉上的越水七槻先認(rèn)真地鄙視完了他，才開口繼續(xù)下一輪提問：“那看樣子，他們的死亡無論如何，是和‘孩子’脫不開幹係了。既然他們的死亡與福利院無關(guān)，那我猜，情況或許比直覺認(rèn)為的複雜一點。難道是，他們的孩子被綁架了，或者他們因為特殊的原因不能與孩子見麵，那些信件中的一些內(nèi)容令他們發(fā)現(xiàn)了真相，所以，最後自殺了？”


    這個猜測就略微比推理更多一些了，加入了許多主觀情感和猜測，但白馬探竟然令人意外地點了點頭。


    “果然，這種問題必須得女性的視角才容易理解和判斷。”白馬探露出了微笑，“是的，這差不多就是案件的真相了。起碼，是我調(diào)查出來的案件真相。”


    “那真是令人意外。”唐澤看了他兩眼，冷不丁來了一句，“我以為英國的家庭風(fēng)格，很少會有如此內(nèi)斂的。還是說，是我去英國去的太少，對英國人有所誤判？”


    白馬探深深看了唐澤兩眼，輕輕搖頭。


    “好吧，我承認(rèn)，我是有點利用了你們的直覺。是的，這不是發(fā)生在英國的案子，這是我在完成學(xué)業(yè)期間外出旅居，在北歐的時候遇到的案件，很巧就是我來日本之前。”


    唐澤的話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引子，他的描述節(jié)奏和前兩個人一樣，成功進入了為娓娓道來的說故事模式。


    “這個案子本來輪不到我插手，畢竟我都不是當(dāng)?shù)厝耍�隻是為了完成論文，去那邊小住了幾天。但那對死亡的夫婦身份不明，警方?jīng)]有找到他們出入境的記錄，能確定的是，他們在該國境內(nèi)已經(jīng)居住了三個月以上，從留下的少數(shù)個人物品上推斷，是一對來自日本的夫婦。這也是警方會找到我來調(diào)查此案的原因，我是他們當(dāng)時唯一能找到的日本人，總需要有人來替他們免費做個翻譯。”


    白馬探攤開手，說了個稍微有點英式風(fēng)格的幽默句子，然後開始講述故事的重點。


    “我是拿到了他們的東西以後，就開始順著這些線索調(diào)查。由於人際關(guān)係幾乎不存在，警方想要確定他們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都很困難。我能找到他們在境內(nèi)最多的記錄，就是他們會定期去一家教堂，原因不是因為信仰，而是那個教堂有專門的善堂，用來接濟收養(yǎng)孤兒，充當(dāng)了一定福利機構(gòu)的作用。於是我就沿著這個可能性，一直調(diào)查了下去……”


    白馬探說到這裏，稍稍停了停，目光很明顯地朝著攝像機的方向偏轉(zhuǎn)了一下。


    似乎是顧慮到在鏡頭前，他接下來的信息明顯有所含混，沒有將自己調(diào)查到的內(nèi)容和盤托出，隻是簡略地描述道：“後麵的事情，就是這個謎題的真相了。他們從事著特種行業(yè)，身份敏感，不方便隨意出去活動，也因此，和自己的孩子分離多年，隻能通過接濟福利院的兒童聊以慰藉。他們那天收到了來自福利院的信件，卻發(fā)現(xiàn)，信件裏隨信寄送了一張新來的孩子的照片。那個孩子和他們的孩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他們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一封威脅信。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他們明知道襲擊會發(fā)生，還是選擇了赴死……”


    白馬探輕輕歎息了一聲，說話的語速慢了下來。


    “我替當(dāng)?shù)氐木�方調(diào)查出了一份真相，看著這份報告的時候，卻又深感愧疚。我似乎調(diào)查出了很多東西，但又似乎什麼都沒能調(diào)查清楚。我沒有搞清楚他們的真實身份，更不知道他們的孩子到底身在何方，如今是否安好，所以，他們的犧牲是否有意義，我沒有任何判斷的方法。甚至因為那封留言，最後，案件以疑似自殺的交通意外做了判定，司機沒有負(fù)全責(zé)，隻承擔(dān)了次要責(zé)任，賠償由保險公司全額負(fù)擔(dān)，但最後，由於死者身份不明，這份賠償也不了了之了。”


    他說著說著，慢慢垂下了頭


    這種狀態(tài)算不上低落，但對比他平時自信和張揚的行事風(fēng)格，他現(xiàn)在的樣子簡直可以算得上是情緒低落了。


    “既然都要搞教育意義，那我就稍微升華一下。”重新整理好情緒，白馬探抬起頭，對自己剛剛所說的內(nèi)容做了一個總結(jié)，“在這個案子裏，我調(diào)查出來的內(nèi)容或許就是真相，然而最後這份真相不僅沒有幫助到受害者，在無形之中，說不定倒成了加害者的幫兇。偵探的意義到底是探尋真相，還是追求正義？當(dāng)兩者相悖的時候，偵探又要如何自處？我想，這大概是要伴隨我一生的難題了。”


    在他的描述裏因為死者深沉的感情而略有感懷的柯南，聽見他最後的感慨，突然坐直了起來：“不會哦。我不覺得呢。”


    真相，通往的一定是正義。如果兩者暫時背道而馳，那既不是正義的錯，也不是真相的錯，一定是有那之外的事情造成了更大的傷害和遺憾。追尋真相就是偵探的職責(zé)。


    “確實，你的這個調(diào)查沒有得到期望的結(jié)果，那就說明調(diào)查還沒有結(jié)束。”越水七槻坐直起身，難得鄭重地表示，“迷霧尚且存在，你的調(diào)查隻是暫時告一段落，這不是真相的全貌。”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大概會去想盡一切辦法找到受害者的身份，找到他們的孩子，找到真正的兇手，你的旅途才剛剛開始啊白馬。”服部平次一邊說，一邊還從遮陽傘下頭探出了身，拍拍白馬探的肩膀以示寬慰。


    唐澤看著他們幾個突然熱血起來的偵探，又看了看白馬探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暫時破壞了這少年漫一樣的氛圍。


    “你們怎麼知道他沒有這麼做呢？”迎著幾個人看過來的視線，唐澤拿起自己的杯子，說出了一個最淺顯的推理，“前麵說了，警方認(rèn)為死者是一對日本夫婦。白馬探是白馬警視總監(jiān)的兒子，他隻有迴來日本才有知道他們身份的機會不是嗎？他確實正在進行自己的旅途。”


    “還挺了解我的嗎，明智君。”白馬探聳了聳肩，將服部平次搭在自己肩頭的手不著痕跡也抖了下去，“是的，這才是我專程迴到日本的原因。我猜，這趟旅行不會太輕鬆，我恐怕很難兼顧學(xué)業(yè)，幹脆轉(zhuǎn)學(xué)迴來了。”


    “我就說嘛，這才是警察的兒子會有的想法。”


    “現(xiàn)在很有偵探的樣子了，差點被小學(xué)生比下去了哦……”


    “喂喂……難道沒有嗎……”


    氣氛再次和緩熱烈起來，唐澤將玻璃杯湊到了嘴邊，遮住了自己幾乎繃成了直線的嘴角。


    重合的信息實在是太多，已經(jīng)超過了巧合的程度，容不得唐澤不多想。


    所以，這才是白馬探會轉(zhuǎn)學(xué)迴日本的真正原因嗎？


    白馬探，是那個調(diào)查了自己父母死亡的意外事故，在組織的封鎖之下無可奈何給出了意外結(jié)論的偵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