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就水無憐奈他們聊的那些，你沒事吧？明美姐很擔(dān)心你。”


    正在整理發(fā)型的星川輝動作頓了頓，轉(zhuǎn)過頭，意味不明地看了唐澤一眼。


    他並不奇怪宮野明美會告訴唐澤這件事，作為團(tuán)裏僅有的兩個未成年人之一，雖然星川輝自己是沒覺得自己和唐澤和其他人有什麼區(qū)別，做的事情也好，想法也好，但攔不住別人會怎麼想。


    他奇怪的是唐澤為什麼會專程來找他聊這種事。


    “啊，是說組織實驗的事嗎？嗯，還好吧。”對著鏡子整理著條紋領(lǐng)帶，星川輝動作很純熟地將它打正，理平，隨口迴答道，“我隻是已經(jīng)有很久沒想起那些事情了，猛地聽見了，有點迴不過神。”


    他這是在日常完成和唐澤的身份互換工作。


    唐澤以明智吾郎的身份帶著水無憐奈去了澀穀，現(xiàn)在自然也是以明智吾郎的狀態(tài)登上的房車，按照節(jié)奏發(fā)展，接下來唐澤就該迴咖啡館那邊，給安室透簡單介紹一下情況，溝通下一步的事宜了，那明智的這個身份自然就得交給他。


    唐澤剛剛說的不是托辭，明智吾郎今天在事務(wù)所有一場會麵要參與，即便拋開偵探的工作不提，也還有一些瑣事需要處理。


    比如接受一個采訪啦，跑去給接手一批實驗室轉(zhuǎn)移的物資啦，領(lǐng)新申請的武器啦什麼的……


    “我一直沒有仔細(xì)問過你。你在實驗室裏接受過的實驗我大概已經(jīng)了解到了，不過關(guān)於訓(xùn)練的部分……”唐澤斟酌了一會兒用詞，“你具體接受過什麼訓(xùn)練，後來又做了些什麼？”


    星川輝整理衣服的動作停了停。


    他沒有轉(zhuǎn)頭，隻是從鏡子裏看了唐澤一眼，臉上的表情果然如同宮野明美剛剛形容的那樣，重新低沉了下來。


    就像是某些屬於過去的影子再次從皮囊中掙脫，浮出水麵了一樣。


    很顯然，唐澤問到了他真正始終避免去迴憶的事情，所以還沒撤離脫離剛剛那種情緒的星川輝，輕易就再次控製不好表情了。


    雖然臉色並不好看，但對唐澤的問題，星川輝還是一五一十迴答了。


    “就是，那些訓(xùn)練，尋常的。一般來說，組織想要培訓(xùn)的都是殺手，尤其是我們這些接受過實驗的人，基本是不會違抗他們的命令的，所以哪怕是一些機(jī)密任務(wù)，或者需要拿命去填的炮灰任務(wù)，交給我這樣的角色也不用有絲毫擔(dān)心。體能訓(xùn)練，然後，格鬥，槍械……”拖著音調(diào)，他的語速漸漸慢了下來，“認(rèn)真地說，我多少應(yīng)該感謝一下吞口重彥的�！�


    不同於唐澤扮演庫梅爾的時候，為了在組織裏建立人設(shè)，會用格外仇恨的、感情濃烈的語氣去描述壓迫了他多年，實行人身監(jiān)禁的吞口重彥，而且從不避諱用非常親昵的稱唿叫他“父親”、“爸爸”，說起來甚至有種陰濕的陰陽怪氣味道，自從吞口重彥死後，星川輝再也沒有用父親之類的稱唿叫過他。


    他隻會用聊到陌生人一般，疏離而淡漠的口氣稱唿一聲，吞口重彥。


    “我要真的隻是一個底層的成員，而且是沒有家庭背景，從小被組織控製的人，那我應(yīng)該活不到這個年紀(jì)。他們不會考慮我們這種人的年齡，是否能勝任某些任務(wù)的問題，哪怕是成年人的傷亡率都很高，很容易就會死掉�！彼坪跏墙K於適應(yīng)了敘述的節(jié)奏，他的口吻重新變得平鋪直敘起來，表情同樣緩和不少，“正因為我多少有點身份背景，而他又希望手裏有一個好控製的殺手，我就被他帶迴去了。”


    唐澤一邊聽，一邊觀察著他的表情，沒有出聲幹?jǐn)_。


    對於這段經(jīng)曆，唐澤已經(jīng)通過吞口重彥的殿堂看過一些了。


    認(rèn)真算下來，迴到吞口家之後的生活，確實比在組織裏好一點，雖然一樣不被正視，得不到正常的對待，但吞口重彥隻是一個有許多不良愛好的議員，確實貪財好色，確實品行不端，但也因此，他能涉及到的矛盾的烈度，和組織根本不可能同日而語。


    星川輝因此“僥幸”地降低了任務(wù)的強(qiáng)度，才有了活到18歲的可能性。


    “給吞口重彥做事，要稍微輕鬆一點。他在政治生涯方麵一直依賴妻子的家族，所以雖有樹敵，但都不至於到鬧出人命的程度。主要的活，都是一些金錢方麵的，最多需要人去完成一些人身威脅。他不止我母親一個情婦，時常在這個方麵和人發(fā)生矛盾……”


    迴憶到這裏，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唐澤。


    再後來，就是遇到唐澤之後的事情了。


    “後麵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和你的情況比起來，都是些平平無奇的事情。”


    他的口吻重新變得平靜，臉上的表情也收拾好了，在唐澤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甚至露出了屬於明智吾郎的溫和笑容。


    唐澤在心裏默默評估了一會兒。


    怎麼說呢，不能說完全沒有問題吧，但能主動開口，向人解釋和剖析自己的過往，對他而言已經(jīng)是莫大的進(jìn)步了。


    想起一開始看見他時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唐澤暗暗點了點頭。


    不能說療效特別顯著吧，起碼人看著是正常多了。


    能感覺的到創(chuàng)傷，能反饋出情緒的波動，對星川輝的情況而言，已經(jīng)是一種進(jìn)步了。


    畢竟疼痛屬於人類的正常反應(yīng)，是一種趨利避害的本能，而在過去，他是連這種本能都缺失的。


    “那現(xiàn)在呢？”唐澤追問道，“怪盜團(tuán)確實是個還不錯的地方，對明美姐、成實還有君惠小姐他們而言，都是一個很好的療傷的地方。但你不一樣，你都沒正常地生活過多久，對你來說，它算是個好的選擇嗎，我有時也……”


    “當(dāng)然！”星川輝猛地抬起頭。


    這次他的反應(yīng)比剛剛討論起過去的生活要大的多，似乎生怕唐澤因為這種顧慮，給他另外的選擇一樣。


    “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說是沒有正常生活過，不過我也是，好歹上過學(xué)的�！彼�的語速都加快了許多，“我還跟著母親一起生活那會兒，她有送我去小學(xué)。條件不算很好，但我知道正常的生活是怎樣的……”


    唐澤搖了搖頭：“你那種情況，就算能上小學(xué)，生活也不會太如意�！�


    他的母親連語言都不通，一直到被赤井秀一送出日本，也不會說多少日語，她這樣浮萍一樣的女人，帶著一個不敢被男方知道的私生子，會過上怎樣的生活想都想得出來。


    而沒有正常家庭、也沒有多少錢的星川輝，在日本這樣的校園環(huán)境裏會過上怎樣的生活，唐澤都不需要發(fā)揮想象力都能猜測到。


    得不到照顧的孩童注定是同齡人中的異類，孩子們的善和惡都很純粹，本能和嗅覺也是一樣，他們會非常迅速地分辨出與自己不同的人，各自組成小團(tuán)體，完成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的劃分。


    這點，唐澤早就親身體會過了。


    星川輝張了張嘴，無法反駁，隻好重新低下頭。


    “總之，我覺得我這樣很好。”知道自己沒可能在嘴仗上打贏唐澤，他幹脆用很固執(zhí)堅定的口吻，直接迴複道，“在這裏生活是很忙，是有很多事情，但也沒什麼不好的。我很喜歡怪盜團(tuán)，很喜歡大家，也能幫上忙，這樣挺好的�！�


    “哪怕是為了工作熬很多夜？”唐澤看他這麼說，忍不住調(diào)侃一句。


    “不熬夜，我也不太睡得好�！毙谴ㄝx聳了聳肩，難得吐口說了句實話，“不知道是藥物原因還是什麼，我睡眠質(zhì)量挺差的。忙碌一點的話，起碼休息的時候比較輕鬆。”


    “……誌保給你的藥，你沒吃多少？”雖然語氣是問句，唐澤說的時候還是挺篤定的，“不能諱疾忌醫(yī)啊，不吃藥你失眠怪誰呢。”


    灰原哀來了之後，作為接受過實驗的個體，星川輝理所當(dāng)然的，也接受過她的檢查。


    結(jié)論是，他被藥物控製住的神經(jīng)即便脫離了影響，這畢竟是伴隨了他多年的東西，留下的影響早就逆轉(zhuǎn)不過來了。


    難以矯正的情緒問題隻是其中之一，被認(rèn)知實驗影響了的大腦過分的活躍帶來的嚴(yán)重的噩夢以及失控的作息依舊如影隨形。


    “我不想依賴藥物�！毙谴ㄝx難得硬氣地反駁了一句，“我已經(jīng)依賴夠久了�！�


    雖然理論上他明白，這次吃藥是為了治療，但是從對某些藥物的依賴，轉(zhuǎn)換成對另一種藥物的依賴，他依然非�？咕�。


    說的更直白一點，他已經(jīng)吃了太多了，並不想保持長期吃藥的狀態(tài)。


    “好吧�！碧茲勺呓鼉刹剑�拍了拍他的肩，“別緊張，放輕鬆，我又沒有非要改變你想法的意思。你覺得這樣的狀態(tài)讓你適應(yīng)，那就先這樣吧�！�


    至於更多的……


    “喂，要不要試著和我們一起出去旅行？不是以怪盜團(tuán)的身份，而是用你自己的身份。”


    “……哈？”


    ————


    很快，抵達(dá)了事務(wù)所的星川輝就明白了唐澤的意思。


    “您是說，委托我，去抓捕怪盜基德嗎？”


    星川輝看著坐在對麵的少女，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個人，他當(dāng)然是很熟悉的，當(dāng)然，不是以現(xiàn)在的身份就是了，所以看見她前來專程委托，他才會格外詫異。


    “您也知道，鈴木小姐，我一般很少接受這類，較為難以成功的委托……”把手裏的茶杯放下，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準(zhǔn)備婉拒。


    現(xiàn)在他算是明白唐澤之前的發(fā)言是怎麼迴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基德畢竟是國際大盜，偵探很難有精力去處理他這種目標(biāo)……”鈴木園子放低了手裏的預(yù)告信，露出了一雙閃亮的眼睛，“所以我的委托內(nèi)容隻是這次的展覽而已。這畢竟是我負(fù)責(zé)的第一次展會嘛，我不想出什麼問題……”


    星川輝啞然失笑：“可是，我記得，您不是公開說過自己很崇拜怪盜基德……”


    “怪盜和少女的浪漫，就在於敵對的宿命感啊！”鈴木園子搖了搖手指，一本正經(jīng)地指正，“就是因為隻有在追逐與冒險中擦肩而過，這種相遇才是充滿了吸引力的……”


    “這個嘛……”自認(rèn)自己也算是個怪盜的星川輝努力維持住了尷尬的笑容。


    “而且，這可是我鈴木園子作為收藏家的第一戰(zhàn)！”鈴木園子很有幹勁地?fù)]了揮手裏的紙片，“哪怕是基德大人，也不可以破壞它！”


    她這麼說，星川輝倒是理解了。


    一般而言，對還未成年的財團(tuán)家的少爺小姐來說，真的接觸到家族產(chǎn)業(yè)的機(jī)會並不多，即便有一顆事業(yè)心，能參與的項目也多是類似慈善基金、收藏贈予之類的形象工程。


    所以，誤打誤撞在美術(shù)界闖出了一點名頭的鈴木園子，得到了類似的委任自然就不奇怪了。


    雖然展會依舊是專業(yè)的展方去負(fù)責(zé)，她隻是去監(jiān)工、剪彩，順便審查一下主題，把握一下項目進(jìn)度之類的，那也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好吧，我理解你的想法了。”重新端起茶杯喝了口壓壓驚，星川輝頓了頓，委婉地詢問道，“不過，鈴木小姐，你是唐澤的同學(xué)，我多少知道一些您的情況。為什麼會邀請我，而不是毛利偵探呢？”


    這點，才是星川輝現(xiàn)在最疑惑的。


    鈴木園子對毛利小五郎的真實情況並不知情，對她而言，身為閨蜜父親的毛利小五郎永遠(yuǎn)應(yīng)該是當(dāng)仁不讓的第一選擇，找到明智吾郎這個多少算得上是競爭對手的家夥，就有些異樣了……


    “啊，小蘭他們我當(dāng)然也邀請了，不過是邀請他們過去參觀啦。難得有機(jī)會玩一玩，搞的那麼正式，毛利大叔說不定還挺有壓力的�！扁從緢@子擺了擺手，“而且，明智君，現(xiàn)在還是你比較貴�。　�


    說到這，她的眼睛再次閃亮了起來。


    “怪盜基德，和明智偵探，天哪，光是想想你們要一起印在報紙上，我就覺得心潮澎湃……我的展覽，說不定會變得世界聞名呢！怎麼想，都是好事��！”


    思考了一下她的邏輯，還真的無法反駁的星川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