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媽媽點頭道:“姑娘說得不錯,是這樣的,所以您看?”
“若是按著青州的風俗走,京裏沒這個習慣,咱們去哪裏找專司的吉祥嬤嬤呢?”如瑾想了一下便拿定了主意,“還是入鄉隨俗罷。”
“可這……”孫媽媽的目光不由瞟向東邊。要找親友中的兒女雙全的太太,藍家在京可沒什麼親友,難道要用東院張氏?別說她現在成了廢人,就算是好好的,也不能用她。
如瑾一看便知她在想什麼,笑道:“媽媽不用為難,等母親情況穩定了,下午您和我出門一趟。”
她想去劉府請大伯母李氏。
如瑾對劉家人的印象一直不錯,除了老太太自己心裏有隔閡不肯與人家親近,幾次接觸下來,如瑾覺得這門親戚還是可走動的。正月拜年時如瑾去過劉家,劉家也來看望過老太太,這說明他們並不介意藍家在京裏的尷尬身份,或者說有了臘月的生死與共之後,即便他們以前曾介意過,現在也想通透了。既然如此,李氏膝下有兒有女,待人接物也有當家太太的氣度,請她過來主持洗三禮很合適。
為表邀請的誠意,如瑾必須親自去請,且要帶上母親身邊的得力人以示尊重。
不過還沒有到下午,京兆府衙門卻來了傳令的吏目。
“……凡京中勳貴、官吏食君祿者,家中有年滿十三之女,皆於本月二十三日往武安門待選……家有一女,出一女,若多女,可出一女或多女……”
這是將藍家視為京城勳貴了!
接待吏目的是呂管事,早已得了如瑾的吩咐,此時便問:“這位官爺,我們襄國侯府本籍在青州,這選秀之令是否……”
吏目倒也客氣,笑瞇瞇說:“我隻是接了上頭的令來傳信的,這錄子上有侯爺的名號。至於貴婦算是青州的還是京城的,也不歸我定奪,若是有什麼疑問,請侯爺找人問問也好。”說著還將手中的名錄冊子給呂管事看。
呂管事一掃,密密麻麻的京城官吏名冊上,果然有襄國侯府的字樣。
如瑾接了消息,心下就是一沉。
沒想到她躲過了東府的算計,從青州遠來京城,還是沒躲過這次的選秀。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不可抵抗的力量,專與她過不去似的,怕什麼來什麼。
說起來也是因果難料,若藍家還在青州待著,這次隻在京畿範圍的選秀自然落不到她頭上去。
“是不是官府的人弄錯了呢,要不借侯爺的力量去外頭問問?”碧桃見如瑾不高興,幫忙出主意。
如瑾冷笑:“咱們侯爺說不定正盼著我能去參選呢,又豈會讓我借他的力去問。”
“讓呂管事偷偷拿了侯爺的帖子出去找人呢?”
如瑾搖頭。這不是一張名帖就能問出來的事。襄國侯的帖子在京裏可不好使。雖然是京兆府的小吏前來傳信,但選秀是上頭的戶部主管的,藍家一個虛名的沒落勳貴,哪有和實權戶部搭話的資格。
如瑾倒不是覺得自己去參選一定就會被選上進宮,但這種被人挑選,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的事,她從心裏不喜歡。
“那……姑娘稱病呢?”
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如瑾最開始就是打著這個主意的。不過卻還要看看京裏其他人家的風向,到時再決定。
“好了,去劉府請伯母的事情要緊,這事且先放在一邊。”如瑾盡量讓自己放鬆心情,大不了最後就去武安門走一遭,她不想入宮,還怕想不出主意麼。選秀那套規矩她可是親身經曆過的,哪裏出了岔子會被刷下來,她都清楚得很。
這一世她已經打定了主意,絕對不會住進那宮牆裏的。
帶著孫媽媽去劉府,說清了來意,劉家上下都很歡喜。劉老太太拉著如瑾問了許久,問秦氏好不好,孩子好不好,雖然十分絮叨,但如瑾很是高興。
這種親人之間的關懷她很少能體會到,能有這麼一家通情達理的親戚,真是好事。
大伯母李氏笑道:“不瞞你說,我曾經給人家做過兩次洗三禮呢,保準能做好,隻要你們不嫌棄我,我是很樂意去的。”
如瑾高高興興地和劉家人敘了一會話,中途看見劉雯出去更衣,她便也同去。
劉雯卻在半路上停住了,避開丫鬟笑問:“你方才總是看我,大約是有事?”
“被姐姐看出來了麼?”如瑾不想她這麼機敏,看來這次出來更衣也是故意的了,“實不相瞞,我是想問關於京裏選秀的事。”
劉雯點頭:“果然是為這個,看來這煩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昨日來了傳令的吏目,我們家也要出個人去參選。”
“落在姐姐身上了麼?”如瑾蹙眉。
劉家一共三房,女孩子有好幾個呢,如瑾之前還在猜度劉府會讓誰去參選。劉雯苦笑:“二叔可以不算是京裏的官,二妹妹能躲得過去,三叔家的妹妹年紀太小,參選怕有麻煩。既然非要出一個人,也唯有我了,遇到什麼事不至於手忙腳亂。”
如瑾便知她也是不願意去參加選秀的,迴想在威遠伯海家聚會的時候,穆側妃說起給皇子挑人,她好像還搭過話,當時如瑾以為她心中有意,卻不料此時露出的卻是很不情願的模樣。
“姐姐還記得海家的事麼?”
劉雯嗤笑,迴頭看看落在後頭的丫鬟們,又拉著如瑾走了幾步,“那穆嫣然和海霖曦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別人我不知道,海霖曦那樣的人可是心心念念攀高枝的,知道了皇子們要添人,她豈有不捂著消息暗中使勁的道理?不過她們姐妹卻把消息捅了出來,定是沒安好心,誰趟那渾水誰是傻子。”
初見時如瑾還以為劉雯是安靜沉悶的性子,接觸多了,卻常聽她說些很犀利的話出來,這次的更是無所避諱了。如瑾笑道:“原來姐姐也不想參選。我正在家裏尋思,該想個什麼法子躲過這次呢。”
劉雯歎氣:“跟你說個笑話,這幾日京裏保親說媒的官宦人家多了許多,大多都是聽了這次的選秀章程,為了躲過參選,忙忙的給女兒說親。不過才折騰了沒一兩天,戶部裏頭就透了信出來,說是宮裏那位知道了之後發了脾氣,興許要找出頭的椽子撒氣,大家這才安靜下來,老老實實再不敢妄動。連原本就打算近期定親的人都推遲了日子,生怕受那無妄之災。”
如瑾驚訝:“不想參選的人家真得很多麼?”
“一半一半吧,有想攀高枝的,自然也有想安穩的。”
可惜不管怎麼想,都是身不由己罷了。如瑾想起稱病的主意,“急著定親不成,可別多出許多生病的人來,到時候真病的人也不敢請大夫了。”
劉雯微微張大眼睛:“……你也在盤算這個。”
也?原來她也有裝病的打算。如瑾感到好笑,搖頭道:“現在不過是胡亂盤算罷了,姐姐京裏熟人多,幫我看看別人家的動靜罷,要真是大家都稱病,我還不敢這麼做了。”
若是大半人生病不參選,宮裏也是要發脾氣的,一旦要抓出個人來借故懲辦,襄國侯府在京城無根無基,還真有可能成了那倒黴的椽子。官宦人家的小姐是否病了,問劉雯正好,淩慎之和何剛那邊是不容易得知這類消息的。
劉雯點頭應承下來,姐妹倆又低聲嘀咕了一陣子就迴了屋子,如瑾和劉老太太李氏等人道別,約好了洗三那日再見,便告辭出去。
劉家此時還在苦水胡同這邊的小宅子住著,馬車進不去院子,要去大門口登車。如瑾出門時正好遇見劉景楓劉景榆兄弟兩個從外頭迴來,彼此見禮問候,聽說如瑾添了妹妹要洗三,兩兄弟都說到時會去祝賀。
劉景榆衝如瑾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我一定會去,下個月我就要迴邊地去了,等年底才能迴來過春節。”
如瑾有些意外,方才在屋裏聊天說家常的時候,她已經知道劉家二表叔早已迴去上任,因為臘月遭了災,留下妻子兒女在家多陪老太太幾日,四月份才讓他們迴邊地。但劉景榆突然麵對麵的和她說這個做什麼,沒頭沒腦的,而且又沒有下。
她隻好笑著說:“多謝二哥哥,那麼後天再見了。二哥哥傷愈不久,迴邊地的路上可要注意身體。”
劉景榆聽了眼睛發亮:“謝謝瑾妹妹,等我給……”他突然住了口。
“什麼?”
隔著帷帽垂下來的紗巾,也能看見如瑾烏黑清亮的眼睛,劉景榆被那雙眼睛看得紅了臉,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
含笑聽兩人對話的劉景楓接過了話頭:“二弟他嘴笨,瑾妹妹別笑話。”
如瑾笑著搖頭,又說了兩句客氣話便登車走了。劉景楓頂著一張大紅臉站在原地,看著馬車遠去露出懊惱的神情。
劉景楓拉著他迴院子,“別站在風口裏,二嬸知道了又要念叨你的。”
劉景榆悻悻然跟在哥哥身後,走過二門時看見劉雯房裏的丫鬟端著食盒跑,他突然站住腳,“大哥……大妹妹要去選秀,瑾妹妹是不是也要去?”
劉景楓先是一愣,迴頭看了弟弟兩眼,頓時吃了一驚,“你在想什麼?”
“我去找母親!”劉景榆抬腳就要朝自家住的院子跑,被劉景楓一把拽了迴來。
劉景楓看看正院來迴走動的丫鬟婆子,將弟弟拽到了影壁旁邊的僻靜角落,“這兩日京裏有許多想給女兒說親的官宦人家,已經驚動了宮裏。戶部傳出話來,那些人家都不敢妄動了。”
劉景榆瞪了眼,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哥哥洞悉了,更為哥哥所說的話震驚。他最是信服這個大哥,從小就愛跟哥哥說悄悄話,此時也沒刻意瞞著。
“瑾妹妹那麼出挑的人,若是去參選一定會入宮的,我……”
“不許再說這樣的話!”劉景楓沉了臉,“讓人知道了你惦記著什麼,瑾妹妹的清譽就毀了。”
劉景榆垂了腦袋,濃黑的眉毛皺成一團。他完全明白哥哥話裏的意思,不由對中原的禮儀規矩產生了深深的厭惡。在邊地,牧民們可不講究這一套的,年輕的小夥子看上了誰家姑娘,立時就能唱得滿草原都知道。他覺得那樣才是好。
“我知道了。”不甘心的吐了一口氣,劉景榆抬腳往祖母房裏去請安。
劉景楓跟在後頭,沒走幾步卻看見弟弟轉了身子。
“哥,大妹妹愁眉苦臉好幾天了,大伯母昨日還哭過呢,去選秀一定不是什麼好事。要是女孩子進了宮,家裏人一輩子都見不到她。咱得給大妹妹想個辦法,還有瑾妹妹。”他躊躇了一下,終是將那日無意間聽到的話說了出來,“祖母和大伯母曾經有意給你和瑾妹妹說媒的,她們可沒把瑾妹妹當外人。”
想了想,他忙又補充了一句,“不過祖母說你們年紀相差太多,而且藍家形勢不好,不同意這門親事。”
劉景楓氣得失笑,豈能看不出弟弟那淺白的小九九。“你再敢不管不顧的把人家女孩子掛嘴上,小心我寫信告訴二叔,將你留在京裏讓祖母好好管教。”
劉景榆垂了腦袋,不敢再說什麼,悶聲不吭快步進了祖母的屋子。他最不耐煩待在京裏,各種繁冗的規矩束縛手腳,要真是整年待在這裏會被憋死。不過他心裏頭的念頭可沒因為哥哥這幾句話就消散,從小生長在邊地,受了牧民們太多影響,他覺得喜歡就是喜歡,藏著掖著會被別人把好姑娘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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