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阿離帶著金環(huán)，銀鳳，吉祥，如意四個丫頭，外加趙婆子五個人，走到西偏院上房去跟三姨娘“話別”。


    “感謝姨娘這一陣子對阿離的照拂”，阿離象往日一樣，臉上帶著恬淡的微笑，向三姨娘微微欠了欠身，從從容容地說道：“姨娘可還有什麼話要囑咐阿離麼？若沒有，我們就過望月軒去了。”


    三姨娘倚在榻上閑閑磕著瓜子，半晌沒言語。臉上的神色雖然看上去極是從容閑適，一幅無所謂的樣子，但手上因?yàn)檫^分用力，而將那方水紅灑金的絲帕捏得皺成了一團(tuán)。


    “五千兩銀子換了一個小院子迴來，雖然貴了點(diǎn)”，三姨娘將瓜子皮“噗”地一下子用力吐在了地上，待笑不笑地說：“不過也能看出來，六姑娘果然有些小手腕。不過呢，庶出女兒的前程可不在這上頭，姑娘以後還得繼續(xù)努力呀


    。”


    她將茶盅端起來，悠閑地喝茶，一幅“恕不遠(yuǎn)送”的神情。


    “多謝姨娘教誨，阿離自當(dāng)謹(jǐn)記在心。”阿離越發(fā)笑得謙和，欠身點(diǎn)頭道：“那您歇著，我就告退了。”


    她帶著人走出了西偏院，抬頭看著滿天絢麗的朝霞，輕輕地唿了一口氣。


    清娘倒是沒有乃母那般淡定了，雖然努力壓著，那豔羨的神情還是從她那雙嬌媚的桃花眼中直潑了出來。


    她一路將阿離送到了門外，熟稔地?cái)堊×税㈦x的肩膀，親熱地笑道：“雖說是搬走了。可也別把你四姐姐忘了，沒事常過來玩玩。知道嗎？”


    阿離隨意笑了笑。


    一行人走出去很遠(yuǎn)了，還見清娘倚門而立，遙遙向她們眺望著。


    金環(huán)懷裏抱著巾帕妝奩等物，皺了眉低低地向阿離道：“姑娘都特意走過去提醒三姨娘了，她怎麼還不把欠姑娘的月銀還給您呢？是故意裝傻，還是存心氣姑娘呢？”


    阿離抿著嘴唇，輕歎了口氣，淡淡笑道：“是吃準(zhǔn)了我不會因?yàn)閹變摄y子跟她吵鬧起來罷了。()她一個作姨娘的可以不管不顧，我一個閨閣女兒卻不能不顧臉麵。可不管是哪種。都未免太小家子氣了。若是因?yàn)榭巯铝诉@幾兩銀子，就能真把我餓死了。也值得；否則不過是爭了一口無謂的閑氣，反倒因此得罪了人，何必呢？難道我下個月的月銀她還能扣下不成？而且，她怎麼能知道，被得罪了的人會不會因此心生記恨呢？”


    “所以說，厲害的的三姨奶奶其實(shí)也並不很厲害。”金環(huán)咬著嘴唇輕笑道。


    主仆幾個一路說說笑笑來到了望月軒，見房內(nèi)院中早已收拾得窗明幾淨(jìng)，整齊利落。雖然還是隆冬時節(jié)。院子裏有幾分蕭索。但透過那棵梧桐樹上虯勁的枯枝，阿離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來年春暖花開之時，滿院子生機(jī)盎然的新綠了。


    “姑娘。咱們怎麼安置呢？”玉鳳抱著自己和金環(huán)的兩床鋪蓋，興奮地問道。


    阿離站在臺階上，笑咪咪地向金環(huán)一指：“就由你們金環(huán)姐姐來分派吧，你們好好聽著


    。”


    金環(huán)有些局促地絞著衣襟，遲疑地說：“姑娘，這……？”


    “這什麼這，難道你那一兩銀子是白拿的麼？”阿離半真半假地輕斥一句，唇邊卻是帶著笑。


    “好！”金環(huán)受到阿離的鼓勵，陡然變得精神抖擻，轉(zhuǎn)過身將剩下的五個人一一看了一遍，便口齒清晰地說到：


    “南邊的三間倒座小房，其中兩間給周媽媽和趙媽媽住，另一間專門擱置雜物；北邊的三間正房自然是姑娘的，輪到誰上夜坐更，便在姑娘的外間打地鋪；這西廂房的三間便是咱們這四個人的屋子——我和玉鳳一人一間，吉祥和如意你們倆共用一間。”


    眾人聽她分得清楚，自然都沒有異議。金環(huán)便接著沉聲道：“每日卯正開院門，酉正關(guān)門閉戶，這掌管門禁的事便歸了兩位媽媽，除非姑娘有事吩咐跑腿，否則太陽落山以後咱們這些人便不準(zhǔn)再四處閑串亂跑……”


    阿離負(fù)手在一旁聽著，便含著笑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金環(huán)便繼續(xù)說道：“日常上夜坐更，我們四個人，每月每人輪值七天，就從……”


    吉祥年紀(jì)大些，反應(yīng)也快，當(dāng)下暗暗地掐指一算，便立刻揚(yáng)聲道：“那還剩兩天呢？歸誰啊？”


    金環(huán)當(dāng)即斂了笑瞪她一眼，沉聲道：“你進(jìn)來的時候，沒在魯嬤嬤手裏學(xué)過規(guī)矩麼？不管是太太，姑娘，還是比你大的執(zhí)事姐姐在說話時，是沒有你們這些小丫頭插嘴的份兒的！”


    吉祥見她忽然換了一幅嚴(yán)厲的神情，不似先前有說有笑，倒嚇了一跳，登時紅漲了臉不敢再吭聲。


    金環(huán)放緩了臉色，道：“象咱們這樣的大宅門裏，人這麼多，如果沒了規(guī)矩，上下豈不亂作一鍋粥？你問問你玉鳳姐姐，我們剛進(jìn)府時，因?yàn)椴欢��?guī)矩，是不是每人都挨過嬤嬤的打？我在這裏提醒你，也是為了你以後少受些懲罰的意思。”


    吉祥急忙說：“記下了，謝謝金環(huán)姐姐的教誨。”


    金環(huán)點(diǎn)頭笑了笑，方繼續(xù)向下說道：“剛說到上夜的事，我正要說每人輪值七天，還剩下兩天怎麼辦，就被你打斷了……剩的那兩天，自然歸我


    。你們?nèi)齻�每人輪七天，我輪九天就完了。”


    幾個人聽她說得明白，分得公平，互相瞅了一眼，都很感服，齊聲道：“好，我們都聽金環(huán)姐姐的。”


    金環(huán)又將日常活計(jì)分派了一遍：誰負(fù)責(zé)灑掃，誰負(fù)責(zé)器皿保管，誰負(fù)責(zé)迎來送往跑腿，都一一交待得清清楚楚。最後昂首道：“從今以後，咱們這院子裏的人各司其職，齊心協(xié)力，和和睦睦，一起服侍著姑娘把日子紅紅火火地過起來！姑娘好了，咱們這些做奴婢的自然就都好了！”


    兩句話將幾個丫頭婆子說得欣欣然點(diǎn)頭不已，齊聲應(yīng)允。


    阿離心中對金環(huán)的讚賞又多了兩分，當(dāng)下緩步上前，道：“金環(huán)把規(guī)矩都講得很清楚了，我也就不多說了。她有一句說得很好，大家齊心協(xié)力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的，這才是正理！”複又笑道：“今天是咱們的喬遷之喜呢，我猜今天的晚飯大概會比往常豐盛一些。今日不必上夜坐更，大家吃過飯就各自鬆散鬆散吧——規(guī)矩明日再立。”


    眾人笑著應(yīng)了命，各自先去歸置東西。忽見冰娘那裏的大丫頭青玉笑吟吟地走了來，懷裏抱著幾個卷軸。


    阿離忙迎了出來，青玉行了禮，含笑道：“我們姑娘選了幾張畫，還有一幅中堂，倒都是名人大家的手筆，叫奴婢送了來，以賀姑娘的喬遷之喜。”


    阿離連忙雙手接了，笑道：“我正想著把東西收拾清楚了，就去拜望三姐呢，沒成想三姐倒先送了東西過來了，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就勞煩青玉姐姐迴去後替我多謝三姐吧。”


    青玉笑道：“六姑娘搬到望月軒，就跟我們那邊一牆之隔，兩姐妹親近起來更是方便了。”如此寒暄了一番，方告辭迴去了。


    青玉前腳才走，便見嫻娘也笑嘻嘻地走了來，一個小丫頭在後頭跟著，懷裏抱著一盆含苞待放的水仙。因?yàn)榫鸵�過年了，水仙花的花莖上都用鉸好的紅紙裹了，顯得更添了幾分喜氣。


    阿離連忙攜了嫻娘的手，兩姐妹並肩進(jìn)屋落座。


    “姐姐搬了新院子，我沒什麼好東西可送，倒是我親手養(yǎng)的這盆花，長的挺精神，算是給姐姐的屋子裏添些喜氣吧


    。”嫻娘命小丫頭將花放在高幾上，將屋子裏裏外外看了一圈，笑道：“我真羨慕姐姐，終於有了自己的地方，從此可以過得舒心自由了。不知道我以後有沒有這樣的好命……”


    五姨娘那裏本來地方就小，現(xiàn)在又生了小少爺，又添了乳母等人，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更加擁擠窄仄了。


    “姨娘還在月子裏，我也不便去探望，三弟怎麼樣？長得象誰？”阿離故作輕鬆地岔開話題。


    “小家夥長得很可愛！”嫻娘臉上綻開一個寵愛的笑容：“就是夜裏總哭，乳母一宿總要起來七八次，我也隻能跟著睡睡醒醒的。”


    “乳母起夜怎麼還會吵到你麼？”阿離有些納悶。


    “是啊，兩個乳母輪班，其中一個是跟我睡在一間房裏的”，嫻娘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沒辦法，地方小，人又多。”


    嫻娘臉上掛著一個和她年齡不相稱的微笑。灑脫的後麵隱藏著不易覺察的心事。


    阿離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隻能輕輕握著她的手，反複微笑著溫柔地說：“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嫻娘沒坐一會就走了。


    晚上吃過飯，蓮心忽然來了，雙手抱著一個大榴蓮。


    “這是大少爺讓給姑娘送來的，南洋來的水果，咱們這裏平時見不著的”，蓮心抿嘴笑著：“您嚐嚐！大少爺說好吃，我是受不了那個味兒！”


    等到晚上臨睡前，阿離想起那隻榴蓮來，便叫金環(huán)切了給眾人分分。


    金環(huán)執(zhí)了刀，才剛把那隻榴蓮剖開，忽見裏頭挖了一個小洞，藏著一卷東西。金環(huán)疑惑地用手摳出來一瞧，立刻失聲叫了起來：


    “哎呀姑娘，這果子裏怎麼有幾張銀票呢？！”


    邊說，邊急急地將那幾張銀票雙手捧到了阿離麵前。阿離驚詫地接過來定睛一瞧，果然是油紙包著一卷銀票。


    一共五張，每張一百兩。(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