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無涯無際的原始榛莽,參天巨樹夾雜著蘑蔓荊棘,盤纏虯結(jié),形成了一片綿密的樹海,像是一個整體。林緣,正對穀口的方向,是一塊畝大的平場,一條通路,伸入林中,由於樹幕遮天,這通路變成了一條暗無天日的隧道,黝暗陰森,目力奇佳的高手,也隻能透視到十丈左右,十丈之外,便是漆黑一片。
道口。一方巨大的石碑,上刻“陰陽界”三個怵目驚心的大字。界碑之外的平場上,默坐著近百人,僧道俗尼俱全,一個個麵色凝重,垂頭低首,像一尊尊的石像,不立不動。
此刻,日正當中,但場麵卻顯得死寂陰森,似乎日頭也失去了陽和之氣。驀地,一聲淒厲刺耳的長嘯從林中傳出,雖是大白天,仍使人有鬼氣森森之感。所有的人,紛紛立起身形,除了臉色轉(zhuǎn)為悲憤驚懼之外,仍沒有半絲聲音。
嘯聲餘韻未了,烏暗陰沉的林道中,幽靈般飄出一條白色人影,眨眼工夫已到了那塊界碑近旁,悠然剎住身形,現(xiàn)身的赫然是一個身披重孝,手持哭喪棒,麵如血色的中年漢子,目中閃爍著冷酷陰殘的光焰,惡形怪狀,令人不寒而栗。
人群起了一陣輕微和浮動。身披重孝的漢子,環(huán)掃現(xiàn)場一周之後,陰側(cè)側(cè)地道:“各位如約而至,諒來禮物都帶在身邊了?”聲音陰冷得不像是發(fā)自活人的口。人群中沒半個答腔,
空氣似乎已凝結(jié)住了。
身披重孝的漢子,瘦削的麵皮一陣牽動,分不出是哭是笑,自顧自地又道:“本人‘東門守望使崔浩’,奉城主之命主持今天的交換事體,現(xiàn)在請各位按唱名順序報名獻禮!”話聲中,哭喪棒向空一揚,昏暗的林道中人影又現(xiàn),隻見十幾個黑衣勁裝漢子,次第現(xiàn)身,每人肩頭扛著一口白木棺材,徑自走到東門守望使崔浩的身後,放下棺木,然後垂手佇立。
棺木一共十二具,整齊地排成一行。
人群中立起騷動,一個個麵色慘變。當中一個身披大紅袈裟的老和尚越眾而出,高宣一聲佛號,激動地道: “崔施主,這棺木之內(nèi)……”
東門守望使崔浩冷冰冰地接口道:“十二位掌門人!”
一個虯髯頭陀聲如悶雷似地吼道:“什麼?十二門派的掌門人業(yè)已入棺……”
東門守望使崔浩淡淡地道:“不錯,進入死城的人等於踏入豐都地府!”
“死了?”
“可以這麼說。不過,到了‘陰陽界’之外,就算還陽!”
眾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第一白棺材之後的黑衣勁裝漢子高唱一聲道:“少林掌門人慧果。”
那原先發(fā)話的老僧上前兩步,合什道:“貧僧少林監(jiān)院了凡,已攜有敝派至寶‘降龍經(jīng),’,交換敝掌門!”
東門守望使崔浩陰森森道:“請交與本使者一鑒真?zhèn)巍!?br />
“阿彌陀佛,敝派尚不屑於魚目混珠。”
“嗯,這一點本使者信得過,獻經(jīng)吧!”
“貧僧請先見過敝掌門人!”
“這……好,出界還陽!”站在棺木之後的黑衣勁裝漢子,托起棺木,跨步“陰陽界”界碑之外,然後放下棺蓋……
所有各門派高手的目光,全集中在那具盛放著少林掌門存慧果大師的棺木上,每一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口邊,有的額上竟緊張得滲出了汗珠。
工夫不大,棺木中顫巍巍地立起一個白眉老僧。監(jiān)院了凡合什躬身道:“弟子參見掌門法駕!”
少林掌門慧果大師駭異莫名地朝現(xiàn)場一掃,道:“怎麼迴事?”
監(jiān)院子凡激動地道:“寺內(nèi)接獲此間城主傳柬,今日此時,在此地以本派‘降龍經(jīng)’換取掌門人……”
慧果大師臉色遽變,厲聲道:“以本派傳經(jīng)之寶換取本座的生命?”
“是的,掌門人一派之尊……”
“住口,本座被擒為‘死城’階下之囚,業(yè)已辱沒少林百年來之清譽,使全寺蒙羞,若再以派中至寶求取茍全,將何以對列代祖師在天之靈,了凡!”
“弟子在!”
“立即攜經(jīng)返迴少林,經(jīng)在人在,經(jīng)亡人亡!”
“掌門人……”
“不許多言,這是本座最後一次諭令!”
監(jiān)院了凡慘然變色,全身簌簌而抖。東門守望使崔浩冷哼了一聲道:“了凡和尚,時間不待了!”
監(jiān)院了凡進退失據(jù),不知如何是好。
突地,少林掌門慧果大師跨出棺木之外,就地跌坐,閹目垂瞼,臉上浮起兩朵紅雲(yún),微哼聲中,五官同時溢出鮮血。
所有在場的高手齊齊發(fā)出了一聲驚唿。這一代高僧為了門派聲譽,竟然自斷心脈而亡。監(jiān)院了凡蹬蹬蹬連退數(shù)步,麵上的肌肉急劇地抽擅著。
東門守望使崔浩僵屍般的麵上,居然現(xiàn)出了駭然之色,少林掌門此舉,可能太出乎他意料之外。
立即有四個虎麵僧人,越眾而出,滿麵悲憤之色,向界碑之前欺去……
了凡袍袖一擺,阻住了四個弟子,自己則舉步向慧果大師遺體走去。
東門守望使崔浩沉聲喝道:“大和尚意欲何為?”
了凡似是竭力抑製衝動的情緒,語帶激憤地道:“敝掌門業(yè)已圓寂,貧僧……”
“要帶走遺蛻?”
“不錯!”
“慢著!”
“施主有何見教?’
“如要帶迴屍體,仍然要以‘降龍經(jīng),交換!”
四個少林弟子早巳按撩不住,虎吼一聲,撲上前去……
“迴去!”暴喝聲中,那守伺在棺旁的黑衣勁裝漢子,揚手劈出了一道排山勁氣,勁風雷動之中,四個虎麵僧人,竟然被硬生生地追迴原地。一個無名小卒,能在舉手之間迫退四個少林高手, “死城”的武功,的確高得令人恐怖。所有在場的高手,莫不在心裏打了一個冷顫。
少林監(jiān)院了凡手握“降龍經(jīng)”,戰(zhàn)抖不已。他不能棄掌門遺蛻於不顧,但如交出”
降龍經(jīng)”,不啻把派中不傳之秘技,助長奸人為惡,慧果大師豈非是白死了,左思右想,終竟無法決定行止。
東門守望使崔浩陰冷地道:“大和尚,你可以退下去多多考慮,現(xiàn)在該輪到武當‘太虛真人’了!”
了凡率四僧退入人群,一個五綹長須飄指的中年道士,搶步上前,稽首道:“武當‘三陽’,已帶有本門‘上清秘錄’在此,不過……”
“怎麼樣?”
“貧道循少林之例,先見過本派掌門!”
“可以!”第二名黑衣勁裝漢子,托起身前棺木,走到第一具棺木之旁放落地上,然後開棺,不久,棺內(nèi)立起一個頭戴九梁冠,身著玄色道袍的老道。這老道正是武當掌門“太虛真人”。
太虛真人顯然也不明究裏,愕然四顧之後,迫視著三陽道人道:“來此何為?”
三陽道人鐵青著麵孔道:“特來恭迎掌門人迴駕?”
“迴駕?”
“是的!”
“你手捧何物?”
“上清秘錄!”
“這是本派重寶,你敢……”
“弟子賚長老之命,以此作為換取掌門人迴駕的獻禮!”
太虛真人目射厲芒,再次遍掃全場一周,最後目光落在身側(cè)少林掌門慧果大師的屍身上,點了點頭,道;“本座明白了,
—年之前, ‘死城’派出高手,劫持各門派掌門人,目的就是要以之作為交換各門派不傳秘技的人質(zhì),慧果道兄做得好,三陽……”
“弟子在!”
“武當清名,不能毀於本座之手,退下去!”
“掌門人……”三陽道人話聲未已,“太虛真人”的手掌已拍向自己的“天靈”。
眾高手驚叫聲中,“太虛真人”的屍身緩緩倒迴棺木之內(nèi)。
東門守望使崔浩生氣全無的臉上已變了色,口中卻發(fā)出一連串使人毛骨悚然的獰笑,手中哭喪棒一揮,厲聲道:“時限所迫,本使者不能一一答理,啟棺!”另十名黑衣勁裝漢子轟地應了一聲,揭去了十副棺蓋。場麵呈現(xiàn)空前的緊張。
十具棺木之內(nèi)先後立起九條人影,一道、二尼、六老者。最末一具棺木卻無動靜。
東門守望使崔浩森冷的目光一掃九個棺中人,大聲道:“各位都是一門之長,本城曾屈留各位一年的時間,現(xiàn)在各派如照本城柬約,獻上指定的禮物,可以換取自由, ‘少林’,‘武當’兩掌門人無意還陽,業(yè)已自決,各位如有什麼打算,請立即表示,否則按順序交換!”
一道、二尼、六老者一陣麵麵相覷之後,其中響起數(shù)聲悲嘯,一尼兩老者運掌自決,栽迴棺中。高手群中又是一陣沸騰。
東門守望使崔浩獰聲遭:“好,‘峨嵋淩雲(yún)師太’、‘青城神劍南宮仁’、‘華山斷雲(yún)手莫宇’,自願追隨少林、武當兩掌門,之後,其餘各位諒無異議了,現(xiàn)在開始獻禮!” .
於是崆蛔、衡山、泰山,太極、邛崍、點蒼等六門派,先後交出了傳派之寶。人影在浮動中逐漸減少。最後,少林、武當、峨嵋、青城、華山也終於悲憤無已地交出了備妥的秘笈,
所不同的是這五門派接迴去的是五具屍體。
人影散盡,場中剩下一個年約二十左右的白衣勁裝佩劍少年。白衣少年劍眉星目,猿臂蜂腰,秀逸之中帶著三分粗獷,
隻是他麵上如罩寒霜,陰冷之氣,實在不亞於那惡形怪態(tài)東門守望使崔浩。
此刻,他凝目注視著最後一口雖揭了棺蓋而不見人出來的棺木,麵上的寒氣卻愈來愈重,隱約中透出了層層殺機。
東門守望使崔浩打量了白衣少年一陣之後,陰聲道:“小子,你是‘桐柏’門下?”
白衣少年目光轉(zhuǎn)向了崔浩,以更冷的聲音道:“不是!”
“什麼,你不是‘桐柏’門下?”
“嗯!”
“來此則甚?”
“代‘桐柏派’赴約!”
“報名!”
“宇文烈!”
“桐柏老人與你是什麼關(guān)係”
“武林同源,就這麼點關(guān)係!”
“哼,難道‘桐柏派’的人死光了,要你代表赴約?”
“閣下猜得不錯,幾乎死光了!”
東門守望使崔浩微微一怔之後,道: “無字真經(jīng)帶來沒有?”
宇文烈依然不疾不徐,冷得不帶絲毫情感地道:“當然帶來了!”
“拿出來吧?”
“人呢?”
“誰?”
“桐柏者人!”
“你可以領(lǐng)一具屍體迴去!”
宇文烈目中寒芒大熾,厲聲道:“屍體,什麼意思?”
“換命的期限是一年,‘桐柏老人’逾限三日,已無法還陽了!”
“貴門手段夠辣!”
“小子,你莫非想找死?”
“在下還不想死!”
“如此,把‘無字真經(jīng)’交出來。”
“柬約是獻經(jīng)換命,人死,為什麼還要獻經(jīng)?”
“換屍!”
“對不起,在下不想完成這交易!”
“那你就把命留下!”
“在下說過還不想死!”
“可是你已經(jīng)死定了!”
“未見得!”
“哈哈哈哈!”
“有什麼可笑?”
“武林中敢以這種態(tài)度對老夫說話的,數(shù)你第一人!”
“你算什麼東西?”
“嘿嘿,小子,你真挺不知死活!”隨著嘿嘿陰笑之聲,東門守望使崔浩揚掌向宇文烈揮去。
宇文烈正待舉掌還擊,忽地發(fā)覺對方這一掌無聲無臭,半絲勁道都沒有,看來似是虛晃作勢,心中不由一愣,正自不解之際,隻覺一股寒氣直攻內(nèi)腑,頓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噤,暗叫一聲“不好!”再度提氣時,寒氣突向經(jīng)穴流竄,有如針紮劍刺。
東門守望使崔浩輕蔑地道:“小子,你還有四個時屜的生命,現(xiàn)在交出‘無宇真經(jīng)’領(lǐng)走‘桐柏老人’的屍體,老夫好迴城交令!”
宇文烈一顆心直往下沉,但表麵上仍不動聲色,冷冷地道:“在下受托以真經(jīng)換人,而不是換一具死屍!”
“可惜你遲了三天!”
“各大門派均在今日午時……”
“桐柏派稍有不同,柬上已有說明!”
“該派遭遇意外……”
“那是桐柏派的事!”
“三日之差,而毀了一派掌門,這種作為人神共憤……”
“小子,‘死城’鐵律,隻一不二!”
宇文烈雙目幾乎噴出火來,切齒道:“好,桐柏老人遺體請妥為保存,在下有一天將再來拜訪!”
東門守望使崔浩不屑地道: “可惜你永遠不會再有這一天!”
宇文烈冷冷一哼道:“在下不死,會來收這筆帳的!”
“但你卻非死不可,四個時辰之後,必然名登鬼錄!”
就在此刻,一縷極細但卻十分清晰的語聲,傳入宇文烈的耳,顯然有人以傳音入密之術(shù)向他發(fā)話,從這絲絲如鋼的語音看來,對方功力相當深厚。 “小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立即交出‘無宇真經(jīng)’,換去桐柏老人的屍體,否則屍既不能全,經(jīng)也不能保!”
宇文烈大是駭然,這發(fā)話警告自己的是誰?心念甫動,那聲音又起,意頗焦急。
“小子,你已中了‘死城’獨門陰功‘冰魄煞’,四個時辰必死無疑並非虛聲恫嚇,目前你切不可妄動真力,否則兩個時辰都活不到!”
宇文烈寒氣大冒,死亡的陰影立籠心頭,但冷傲孤僻的性格,馬上否定了死亡的恐怖,他的手指按上劍柄,驀然一提真氣,立感全身蟲行蟻咬,砭骨寒氣,穿經(jīng)過穴,那種痛苦,簡直不是一個人所能忍受的,額上頓時爆出了粒粒汗珠,筋肉急劇地抽拗絞扭,眼前金花片片。
他廢熱地垂下了手,心靈的痛苦,猶在肉體之上,他明白出手已是不可能了。腦海裏浮現(xiàn)出一個重傷垂危的少女,耳邊響即斷腸的衰鳴:“蒼天!神祗!給我力量,讓我在贖迴爹爹生命之後再說……”“我要死了,我死不瞑目啊!媽,你死而有知,為什麼不……”“我信托你,我等待你,別讓我在絕望中死去!”
驟然之間,他作了最大的決定,伸手取出了“無字真經(jīng)”,遞了過去,道:“閣下,我宇文烈如果不死,要加倍討還這筆帳!”
東門守望使崔浩麵上的肌肉微一牽動,接過了“無字真經(jīng)”,獰聲道: “小子,但願日從西出,有這種奇跡發(fā)生,請吧!”
宇文烈咬牙從棺內(nèi)抱出桐柏老人的屍身,背在背上,踏著踉蹌不穩(wěn)的步子,向峽穀之井奔去。奔行了五裏左近,背上的屍體愈來愈沉重,使他不勝負荷,冷汗,已濕透了他的白色勁裝,步履由緩慢而逐漸遲滯,終於,他躓撲穀道之中, 欠振無力。
他冷漠而生硬的麵上,綻開了一抹笑意,但這笑是愴然的,像是對命運的嘲笑。 。
他半坐起身軀,以手撐地,眼望蒼穹飄浮不定的白雲(yún),喃喃地道:“看來那女孩子真的要絕望而死了!”驀地眼前一花,
接著身軀被人挾起,電掣而馳。
頓飯工夫,來到一密林之中,身軀落地,他才看清挾帶自己的赫然是一個鄉(xiāng)村學究模樣的半百老者,麵色晦暗,稍嫌陰沉,但兩眼卻泛散逼人青光,不但自己,連桐柏老人的屍體也一並帶到了這林中。遽然之間,他木然不知所語。
那老者熟視了他片刻之後,當先開了口:“小子,你叫宇文烈?”
聲音入耳,似曾相識,他想起那以“傳背入密”之法向自己發(fā)出警語的人,於是,他掙紮著站起身來,一抱拳道:“是的,前輩就是方才向晚輩提忠告的人?”
“不錯!”
“請問上下如何稱唿?”
“老夫姓名早失,你……你……叫我‘誅心人’好了!”
“誅心人?”
‘嗯!其身當喪,心亦可誅!”
宇文烈心中一動,尚未開口,誅心人已接著說道:“小子,你中了‘冰魄煞’,最多還有三個時辰可活!”
宇文烈麵露一絲苦笑,平靜地道:“晚輩知道這一點!”
誅心人冷冷地道:“你不怕死?”
“人力無法挽迴的事,怕又有何用,隻是心有未甘罷了!”
“什麼事不甘心?”
“不甘心死亡來臨過早,使許多心願成空!”
“什麼心願?”
“恕無法相告!”
“可是,小子!你偏偏碰上了我!”
“怎麼樣?”
“除‘死城’中人外,我可能是唯一能救你不死的人!”
宇文烈心中大是激動,心念一轉(zhuǎn)之後,道:“前輩要救晚輩不死?”
誅心人一頷首道:“有此打算。”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高興這樣做!”
“必然有其理由?”
“小子,你再羅嗦,我可能抖手一走。”
“晚輩必死之人,並沒有一定要求生的奢望!”
“嗯,你的嘴倒是很硬。如果我說不出任何理由呢?”
“至少須要有條件!”
“條件?”
“是的!”
“我說是無條件呢?”
“晚輩不願平白受恩!”
誅心人眼中冷芒熠動,一捋傾下長須,慍聲道: “小子,難道要老夫反過來求你不成?”
“晚輩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隻是不願平白受惠,唯恐無法償還!”
“老夫豈是施恩望報之人?小子,如果是在二十年前……”
“怎麼樣?”
“老夫已一掌劈了你!”
“現(xiàn)在呢?”
“老夫要救你!’
“晚輩不接受呢?”
“那可由不得你!”話聲中,一掌拍向了宇文烈。這一掌說快不快,但卻奇詭絕倫,宇文烈寒煞攻心,真氣不能提,竟然避無可避地被擊中了“七坎”大穴,悶哼一聲,暈了過去。醒來之時,但見紅霞滿天,已是黃昏時分,目光轉(zhuǎn)動,誅心人蹤影不見,身旁靜悄悄的躺著桐柏老人的屍體。試一運氣,但感經(jīng)脈暢通,毫無不適之感,心中可就疑雲(yún)重重了。 “誅心人”到底是何許人物?何以武林中從未聽人道及有這名號?克救自己的目的何在?何以又不辭而別,如神龍隱現(xiàn)?他說:“其身當喪,其心可誅!”是什麼意思?世間十惡不赦,罪大惡極的人,說什麼也不會用名號標榜自己是該殺的人,這完全超越情理之外,原因何在呢?br />
一聲苦歎,結(jié)束了紊亂的思潮,隻剩下了一個意念,便是欠了那神秘的“誅心人”
一筆大恩。
夜幕降臨,他想,這正是趕路的好時機,如果大白天他帶著桐柏老人的屍體上路,難免驚世駭俗。於是,他負屍出林,認了認方向,專揀小路疾奔。
一路之上,誅心人的影子,一直在他腦海裏盤旋,驅(qū)之不去。他不相信相信誅心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他援手,尤其對方說過“除了我之外,世間無人能解這‘冰魄煞’的寒毒”,他何以甘冒與“死城”為敵之險來救自己?這決非偶然,但,他又叫人無法蠡測。
正行之間,突聽一聲冷喝道:“站住!”
宇文烈不由暗吃一驚,馬上剎住身形,一條人影已近身前,赫然又是那誅心人,對方在替自己療傷之後,不告而離,
現(xiàn)在又忽焉而來,的確令人莫測高深,當下劍眉一蹙,道:“晚輩先行謝過療傷之德,將來必有以報!”
“事情過去就不必再提!”
“前輩有何見教?”
“你先把背上的屍體放落!”
宇文烈依官放下“桐柏老人”的屍體。
誅心人目光朝四下一陣掃掠之後,壓低了聲音道:“小子,老夫有件事請你辦!”
宇文烈微感一怔,暗忖:來了,對方救自己果然另有用心,但大丈夫恩怨分明,受人滴水之恩,必湧泉以報,若非對方,自己早死於“冰魄煞”的寒毒之下,這事實不容抹煞。可是,如果對方要自己辦的事是有背“武道”的事……
心念之中,沉聲道:“晚輩有句話事先說明!”
“講吧。”
“晚輩受前輩救命之恩,若有所命,赴湯蹈火,在所有辭,不過……”
“怎麼樣?”
“如所命有乖道義綱常,晚輩恐難接受!”
誅心人嘿地一聲冷笑道:“如果事實正如你所說呢?”
宇文烈一怔神之後,慨然道:“晚輩一命是前輩所救,仍請出手毀了晚輩,彼此互不相欠!”
誅心人拊掌笑道:“妙極了,小子,看來你與老夫確實投緣,老夫救你本是出於一時衝動,說過無條件就是無條件,至於要托你辦的事,雖說不上是武林空前盛舉,但也並非小事,關(guān)係著當今各門派的盛衰榮辱,以及武林的命動……”
宇文烈不由悚然而震,口裏發(fā)出了一聲:“哦!”
誅心人又道:“老夫請你辦這件事,會給你代價……”
宇文烈急聲道:“既屑正義之舉,晚輩誓必完成,代價兩字請收迴!”
“那老夫救你豈非成了預謀?”
“晚輩不做此想!”
“不,老夫一言不二,除非你拒絕辦這件事。”
“前輩何妨先談事情本身?”
“嗯!……如此你聽著。老夫身份特殊,仇家不擇手段,必欲置我死地而後已,所以在老夫而言,生死難料……”說著,遞過一個小小布卷,道:“你收下!”
宇文烈遲疑地道:“這是什麼?”
“你先收下,老夫再告訴你!”
宇文烈隻好接過手來。
“ 誅心人沉重地說道;“這是老夫匆匆繪就的一幅圖,圖中打有‘十’字記號的地方,藏有一批東西,這批東西,關(guān)係著整個武林的命運,當若幹時日之後,武林中道長魔消,你可以按圖發(fā)掘,照附柬行事……”
“前輩的意思是……”
“老夫生死極難預卜,而這批東西卻非處理不可,惟恐老夫一旦遭了意外,這批東西豈非永久沉淪,所以事先托你代辦這件事!”
“為何不現(xiàn)在處理?”
“不能,那將為各門派帶來不測之禍,非要等到武林承平之日,才能處理”
“晚輩可否先問這批東西究係何物?”
“老夫不能告訴你!”
“如若事情並非如前輩所料……”
“今後你我見麵的機會可能很多,如老夫幸而留得性命在,這事情仍由老夫自行處理,這不過是一種未然之計!”
宇文烈低頭思索了片刻,道:“晚輩答應!”
誅心人用手重重一拍宇文烈的肩頭,道:“小子,一言為定,記住,時機未至,切不可從事,同時這幅圖更不可以落入他人之手,否則結(jié)果同樣不堪想象!”
“晚輩記下!”
“現(xiàn)在老夫傳你一種功力,作為交換!”
“不!”
“你不願意?”
“晚輩尚欠前輩大恩未報,這件小事理應效勞!”
“你知道老夫?qū)髂阋环N什麼功力?”
“不管什麼,晚輩不接受!”
“如果是一種足以抗禦‘死城’絕技‘冰魄煞’的功力呢!”
宇文烈不由心中一動,但一轉(zhuǎn)念之後,冷冷地道: “敬謝!”
誅心人一瞪眼道:“看來老夫隻好收迴那幅圖了?”
“這……”
“小子,老夫傳你‘赤陽功,作為交換!”
“什麼!‘赤陽功’?”
“不錯,怎樣?”
“晚輩聽人說過這‘赤陽功’是一切陰寒掌力的克星。”
“你說對了,否則老夫怎能迫除你身中的寒煞!”
“晚輩心領(lǐng)了!”
“什麼,你還是不接受?”
“受惠一次,已令晚輩有欠償之感,豈能一而再……”
誅心人搖手止住宇文烈的話尾,道:“你身中‘冰魄煞’,經(jīng)穴之中必有殘留,比如說‘鵲橋’與‘熏樓’之交,外力殊難達到,必須靠本身予以煉化?否則後患無窮,是以老夫決心要傳你這神功,一立麵也可以說是自私,因為老夫不希望你稍有意外,將來才能為老夫辦那件事!”
宇文烈躊躇半響之後,毅然道: “好,晚輩記下這筆恩情。”
誅心人微哼了一聲道:“那是你自己的事,老夫不管。現(xiàn)在聽老夫述出口訣!”
說著,把口訣念了一遍,然後又道;“坐下,老夫助你速成!”
宇文烈依言就地跌坐,按所授口訣運氣行功,一隻手掌,輕輕地附上“天災”大穴,接著,一股炙熱的勁流,衝穴而入……功圓果滿,天已破曉。
誅心人道了聲“後會有期”,眨眼而逝,身法之奇快,驚人至極。
宇文烈心中有如夢幻一般的感覺,把那個小布卷貼身藏好,然後負起桐柏老人的屍體,重行上道。
過午時分,宇文烈來在一座破廟之前。這破廟僻處荒郊,香火早絕,平常可說是人跡罕到的地方。
他高叫了一聲:“曹姑娘!”寂然沒有迴應。
他一腳踏入廟門,再喚了一聲:“曹姑娘!”仍然沒有半點反應,一顆心不由忐忑起來。莫非她傷重不治而死了?莫非她不耐久候而離開了這破廟?莫非……
心念之中,疾步奔到殿堂之內(nèi),登時一窒,果然不見半絲人影。
他與桐柏考人的女兒曹月英陌路相逢,因見她重傷將死,遭遇奇慘,動了俠義之心,慨然代她赴“死城”贖命之約,約定在這破廟相見,不見不散。現(xiàn)在曹月英人影已杳,倒叫他有些進退維穀。
呆了一陣之後,把桐柏老人的屍體放落在石供桌之前,然後開始在廟內(nèi)搜索,希望能發(fā)現(xiàn)些蛛絲馬跡。他判斷曹月英主動離開的成分不大,因為她不可能不等待他迴轉(zhuǎn),極可能的是遭逢了意外。
一年以前,桐柏老人在桐柏山中巧獲一部上古秘笈“無字真經(jīng)”,直至桐柏老人被“死城”綁架,傳柬指定以“無字真經(jīng)”作贖,事遂傳出江湖,”些武林敗類為了覬覦這部“無字真經(jīng)”,公然血洗“桐柏派”,曹月英挾經(jīng)而逃,幾經(jīng)惡戰(zhàn),終於走脫,但已重傷將死,根本無力去踐約贖他父親的性命,巧逢宇文烈,於是,在萬般無奈之下,把這部人人垂涎的真經(jīng)交與素昧平行的宇文烈請代赴約。宇文烈以“無字真經(jīng)’換迴了一具屍體,還險些送了性命,曹月英再度落入那些武林敗類之手,並非不可能。
突地,宇文烈發(fā)現(xiàn)殿牆盾壁坍口之處,血跡斑斑,心頭劇震之下,彈身射向坍白,目光掃地,忍不住驚唿出聲。坍口外丈許的草叢中,赫然橫擺著一條斷臂,粉白細膩,不問可知是屬於女人的。
莫非曹月英已遭了毒手?這斷臂的屬於她的嗎?
他與曹月英根本沒有什麼關(guān)係可言,僅隻是在某種巧合的情況下,他本“武道”
的精神,替她辦這件事,現(xiàn)在,曹月英離奇失蹤,極可能已遭不測之禍,他勢不能一走了之,好歹總要弄個水落石出。
斑斑血漬,一路灑向廟後。宇文烈循著血跡搜去,越過隻剩下尺許牆基的圍牆,一片密林展現(xiàn)眼前,血跡已不可辨。正待欺身入林之際,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心中又是一驚,目光遊掃之下,發(fā)現(xiàn)兩丈外的一叢矮樹之中,露出一片裙角。
他一個縱步到了矮樹叢前,拔開枝葉,赫然是一具獨臂女屍,但卻不是曹月英,不管死者是誰,既然陳屍此間,必與曹月英失蹤有關(guān)。心念幾轉(zhuǎn)之後,終於閃身入林,展開搜索。足足兩個時辰,他搜遍了周近五裏範圓每一個角落,一無所見,連一點可疑的跡象都沒有發(fā)現(xiàn)。
他頹然返迴矽廟,在殿前院落之中,掘了一個大坑,把桐柏老人埋葬了,然後取過廟中一塊石碼,把原來的字跡抹去,運指大書;“桐柏老人之墓”六個大宇,下署宇文烈敬立。
他的目的是,如果曹月英不死,可能會重返破廟,她見了墓碑,自會明白一切,自己也算是對她有了一個交代。
諸事停當,正待轉(zhuǎn)身出廟,募然,一陣人語之聲,由遠而近。
宇文烈心念一動,閃身隱入偏殿之內(nèi),伏在窗口後,眇起一目,從隙縫外望……
三條人影,掠入正殿之中,片刻之後,又出現(xiàn)殿廊之上,其中一個是個駝背老者,一襲土藍布長衫,掩章膝蓋,雖是個駝子,但身量卻與普通人相等,如果直起背來的話,至少要比一般人高出一頭。另一個身著錦衣,年在四十左右,滿麵奸邪之氣,第三個是個花倍年華的少婦,左袖齊上臂而斷,斑斑血漬,染透了半邊身。
宇文烈?guī)缀跏Э诙巧賸D赫然正是不久前在廟後矮樹叢中所見的那失臂女屍。
難道死了的人還會複活?要不就是她根本沒有死,隻是暫時昏厥,自己一時粗心,沒有看出來?
再一注目,不由寒氣大冒,那少婦右手,赫然握著一支斷臂,神色自若,似乎失去了臂在她看來根本不算迴事。天下竟然會有這等怪事,尤其是一個花信年華的少婦。
兩男一女沉默了片刻之後,錦衣中年首先發(fā)話道:“三妹,你沒事?”
那少婦嗲聲媚氣地道:“沒事,這一掌還挨得起!”
宇文烈在暗中大是惑然,對方斷了一條手臂,竟稱沒事,連提都不提,邊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錦衣中年目注駝背老者道:“大哥,是否就此罷休了?” .駝背老者目暴兇芒,—陣怪笑道:“笑話,若非我三人分途兜截落了單,魔劍王平算什麼東西!”
突地,一個陰森刺耳的聲音接話道:“蒙山三怪又算什麼東西?’三人麵色大變,齊齊怒哼出聲。
宇文烈確實吃驚不小,想不到這兩男一女竟然會是黑白道聞風喪膽的蒙山三怪,三怪是同門師兄妹,老大神風駝輕功震世,來無影去無蹤,老二人麵獸心,殘狠絕倫,三妹三手妖狐,淫蕩成性。三人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一般的心黑手辣,武功也高得出奇。隻不知三怪何以惹上了以殺人為樂的魔劍王平?
心念之中,隻聽“三怪”之中的老二人麵獸心森嘉一笑道:“王子,有種的現(xiàn)身出來!”
微風颯然中,一個形態(tài)猥瑣的枯瘦老者,鬼魑般地從殿廊的西端出現(xiàn),腰係一柄長劍,劍身黝黑無光,竟然沒有劍鞘,由於人長得矮小,劍尖幾乎觸及地麵。
宇文烈錯愕不已,名震武林的殺人王‘魔劍’,就是這麼個不起眼的糟老頭,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三手妖狐堆下一臉媚笑,俏生生地道:“王平,這筆帳如何算?”
神風駝接著聲如雷吼般的道:“姓王的,蒙山三怪睚毗必報,咱三妹被你一劍斷臂,又被掌擊重傷……”
魔劍王子矚嘿一笑遭:“駒帚.令師妹斷臂彼此心照不宜,至於那一掌,在下巳留了情,拍中暈穴是有之,若說重傷倒未必!”
人麵獸心冷冷地道: “憑你聞下這麼兩名話就交代過去了?”
魔劍王平兇睛一瞪道:“依你說呢?”
人麵獸心陰聲道:“你自斷一臂,毀去魔劍,這段粱子揭過不提……”
“哈哈哈,你認為辦得到嗎?”
“如要我兄妹動手,可得加上利息!”
“兄臺愈說愈奇了!”
“不信可走著瞧!”
“三怪”互望了一眼,舉步向魔劍王平欺去,眼一花,神風駝已不知用什麼身法,公然轉(zhuǎn)到了魔劍王平身後,形成夾峙之局。
魔劍王平似將三怪毫不放在心上,穩(wěn)立原地悠閑地道:“三位可知本人此來的用意?”
三怪一怔,止住進迫之勢,老大神風駝道:“有話快講!”
魔劍王子並不迴顧神風駝,聲音卻已變得冷厲地道:“三位把那小妞兒如何了?”
三怪麵現(xiàn)茫然之色,人麵獸心冷哼了一聲道:“閣下說誰?”
“桐柏老人的寶貝女兒!”
“閣下弄什麼玄虛?”
“三位心裏清楚!”
“一點也不清楚。我兄妹一時大意,被你得手,現(xiàn)在又來這一套,姓王的,告訴你,‘無字真經(jīng)’你閣下無法安享”
“噫!奇怪!’
“什麼奇怪?”
“那小妞兒失蹤了!”
“哼,少來這一套,誰能從‘魔劍’手下帶走一個活生生的人,這話……”
宇文烈已從對方口中知道曹月英先被蒙山三怪挾持;隨後又被魔劍王平劫走,現(xiàn)在,又不知落入何人之手,這人既能輕而易舉地帶走曹月英而不為魔劍王平發(fā)覺,這份身手,的確駭人聽聞,自己是不是該管呢?
魔劍王平突地朝院中一指道:“那是什麼?”
“三怪’同時哦了一聲,四個魔頭同時彈身院中,敢情四魔直到此剿,才發(fā)現(xiàn)院中多了座新塚。
人麵獸心驚唿道:“怪事!‘桐柏老人之墓’……”
三手妖狐也駭然道:“宇文烈敬立,宇文烈是誰?”
魔劍王平也以迷茫的聲調(diào)道:”奇怪!桐柏老人怎會被葬 此地,而且這怪事發(fā)生在一個時辰之內(nèi)……”
神風駝冷冰冰地插口道:“十有九成那‘無字真經(jīng)’巳被這叫宇文烈的拿去赴‘死城’之約,雙方約定在這破廟見麵,不然那妞兒身邊何以搜不出‘無宇真經(jīng)’,桐柏老人又何以被葬此間,看來我們枉費心思了!”
宇文烈暗驚這大怪心思的縝密,推測得宛若耳聞目見。
人麵獸心陰陰地道:“大哥推測得極是,但是否也有可能是那從王兄豐下劫走小妞的人故意布的疑陣呢?”
三手妖狐點了點頭,道:“極有可能!”
人麵獸心道:“掘墓一看,便知真假!”
宇文烈登時心火大冒,暗罵了一聲:“找死!”
神風駝沉哼一聲:“這有何難”舉掌便朝墳堆劈去……
“住手”暴喝聲中,四個魔頭同感一震,神風駝硬生生撤迴了掌力。一個白衣勁裝佩劍少年,倏然出現(xiàn)在偏殿階沿之上。他,正是宇文烈。
四個魔頭發(fā)現(xiàn)出聲喝止的竟然是個二十不到的毛頭小子,禁不住啞然失笑。
三手妖狐右手仍緊握著那隻斷臂,眉開展笑地上前數(shù)步,格格媚笑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宇文烈冷眼一的掃三手妖狐,口裏哼了一聲,並不作答。
這—眼冷漠森寒,犀利如刃,名列三怪的三手妖狐竟然為之芳女一震,暗忖,天下竟然有這等冷漠的人,偏又長得那麼俊,一窒之後,媚眼斜拋,扭腰擺臂,又向前移了一步,嗲聲道:“喲,小兄弟,你沒聽見姐姐我對你說話?” .宇文烈看不慣這種妖媚之態(tài),脫口罵了一聲:“不要臉!”
三手妖狐可能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麵辱罵不要臉,登時粉腮大變,眉目現(xiàn)煞,厲聲道:“你罵誰?”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除了你大概不會有別人!”
“你知道我是誰?”
“一頭騷狐貍!”
“小子,你找死!”喝聲中,身形一旋,閃電般以手中斷臂點向宇文烈‘七坎”
重穴,出手快捷奇詭,實非一般武林高手所能望其項背。
宇文烈不接不架,對點采靳臂視若無睹。“七坎”重穴如被點中,輕則成殘,重剮喪命。
就在即將點中的分秒之間,三手妖狐突然地收勢。
宇文烈不屑地道:“為何不點?”
三手妖狐又恢複蕩態(tài),騷媚入骨地道:“小兄弟,姐姐我確實不忍心傷你!”
宇文烈劍眉一挑道:“憑你還傷不了我,別裝你的臭美!”
三手妖狐粉腮又變,冷喝一聲道:“小子,你就試試看!”
聲落招出,快逾電光石火,仍是用那隻斷臂,戳向“旋璣”“乳中”“中堂”三大要穴。
宇文烈紋絲不動,硬承受了這一招三式。
驚唿聲中,三手妖狐連退數(shù)步,駭然望著宇文烈不能出聲。
誰也想不到這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少年人,功力已到了“閉穴易位之境。”
神風駝栗聲道:“三妹,你退下!”
宇文烈冷哼一聲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也字離口,手掌已揮了出去。這一掌玄妙無比,三手妖狐竟然避無可避地被震得退了五六個大步,幾乎栽了下去。這一手,看得在旁的三個魔頭大是駭然。
三手妖狐粉腮通紅,目中殺機大熾,嬌軀一挪,正待……
人影一晃,神風駝已橫欄在三手妖狐身前,迫視著宇文烈道:“小子,你到底是何人門下?”
宇文烈寒聲道:“這你可以不必問!”
“你不會沒有名字吧?”
“在下宇文烈!”
“宇文烈就是你?”
“不錯!”
“桐柏老人屍體何來?”
宇文烈心念疾轉(zhuǎn),自己此刻如不把話說清楚,桐柏老人難免遭毀墓之厄,同時也為曹月英帶來無窮後患,當下冷靜地道:“從‘死城’以‘無字真經(jīng)’換得!”
四魔不由麵麵相覷。
魔劍王平雙睛一瞪道:“是你小子代那妞兒赴約?”
“你說對了!”
二怪人麵獸心冷淒淒地道:“打開墳墓,看看是否真的桐柏老人,真假立判!”
大怪、三怪立即附和。
宇文烈登時麵罩殺機,怒聲道:“桐柏老人一代門派宗主,既遭不幸,你等竟然連屍身都不放過?”
人麵獸心嘿嘿一聲冷笑道:“本人一向眼見是實,耳聞是虛!”
宇文烈飄身下了階沿,厲聲道:“在下忠告四位最好是少作孽!”
神風駝暴喝道:“小子,你還敢怎麼樣?”
宇文烈寒聲道:“殺人!”
“哈哈哈哈,小子,你殺得了誰?”
“各位無妨試試看?”
“老夫成全你!”隨著喝話之聲,一道排山掌力朝宇文烈劈了過去。
宇文烈麵上殺機更濃,雙目暴射粟人寒芒,但卻不閃不避,也不接架。狂濤怒卷之中,宇文烈退了三個大步。
四魔大是駭然,對方竟然硬承三怪之首的神風駝一擊而麵不改色。
宇文烈右手徐徐按上劍把……神風駝心中雖驚,但老臉卻有些掛不住,雙掌一圈,再度呈攻擊之勢,有如萬均雷霆,奇詭狠辣,世無其匹。人麵獸心若有所悟般地怪叫一聲:“大哥速退!”叫聲未已,慘號已破空麵起,血花四濺。神風駝頭碎額裂,砰然栽倒。
宇文烈的確是麵不改色,手中一柄奇形怪劍尚呈下?lián)糁畡荩瑒ι砩系哪X血清瀝,令人怵目驚心,不,那不是劍,說是一支帶柄的尺還恰當些,它沒有刃口也沒有尖鋒,隻是一根平頭鐵尺,隱隱泛出青光。
三手妖狐驚唿一聲:“閻王劍!”
魔劍王乎與人麵獸心頓時麵色劇變,眼中盡是駭芒。
人麵獸心戰(zhàn)聲道:“閣下是鐵心……”
宇文烈冷極的道: “既知此名號。想來必知道所立的規(guī)矩!”
魔劍王平半聲不吭,彈身飛逝。
人麵獸心向三手妖狐施一個眼色,雙雙彈身而起……
“慢著!”喝聲不大,但似乎別具威力,兩怪居然乖乖地剎住了身形。宇文烈用手朝神風駝的屍身一指,道:“帶去!”人麵獸心片言不發(fā),挾起神風駝的屍體,與三手妖狐疾掠而逝。
宇文烈緩緩把“閻王劍”入鞘,癡立片時,向桐柏老人的墳墓,作最後一瞥,舉步便向廟門走去。方自一腳踏出廟門,不由地呆住了。廟門之外,擺著一贗彩色小轎和一隻小巧的畫舫相距約兩丈。
荒山野寺,一頂小轎已夠令人驚奇,畫舫本是水上之物,而今不但上了陸地,竟然呈現(xiàn)在這種人跡罕至之處,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宇文烈呆了半響,不見動靜,心想,我得看看是怎麼一迴怪事。心念之中,舉步前欺,走出四五步,距轎舫約三丈之外,突被一股無形勁氣所阻。他這一駭,非同小可,立即意識到這轎舫之中,隱有功力極高的能手,雙方如埋晃在練一種奇門功力,必然是在以真力拚鬥。他試著運氣前欺,無形勁氣立生感識破,一道反彈之力,把他震得一個踉蹌。他確確實實的震驚了,窒在當場,無法動彈。
有頃。隻見畫航晃了兩晃。彩色小轎之中,傳出一個冷漠但嬌脆悅耳的女人聲音道:“你可以走了,明年此日再見!”
畫艏中傳出一歎歎息,一個悲愴的男子聲音道: “筠妹,你這是何苦……”
那女子怒聲道:“冷子秋,你什麼意思?”
畫舫中的男子低聲下氣地道:“筠妹,二十年來,難道你不折磨我不夠?”
“哼,折磨,你想破壞當初的約言?”
“筠妹,人生一世,草逢一春,你我的青春都已退色了……”
“別想用言語打動我的心,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筠妹,二十年了,你還不原諒我當年一時之錯?”
轎中女子似被之句話所動,沉默了片刻,仍又冷冰冰地道:“是地,在你是一時之錯,在我卻是終身痛苦!”
畫舫中的男子又是一聲長歎道:“筠妹,照此下去,將作何了局?”
“了局?哈哈哈哈……”小轎中傳出一連串淒清的笑聲,最後笑聲變成了啜泣。
宇文烈突地想起武林中盛傳不衰的兩句歌謠:“妾隨彩轎 至,郎乘畫舫來”。
彩轎畫舫分別緊代表兩名功力深不可測的男女高手,專管人間不平事,武林宵小一聽那兩句歌謠,亡魂喪膽,據(jù)說舫轎形影不離,是對年青夫婦,但沒有人見過這一對武林奇人的真麵目,這一對怪異夫妻之突然絕跡江湖,其中定有一個離奇動人的故事,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件武林秘辛。
轎舫中人,似乎完全沒有覺察出宇文烈的存在,仍舊爭論不休。
彩轎中被稱作筠妹的女子,自動地止住了哭聲。
畫舫中被喚為冷子秋的男子開口道: “筠妹,二十年了,你還消不了這口氣?”
轎中女子淒厲地道:“冷子秋,當初約定每年此日見麵較量一次,如你勝了,我馬上自決;如我勝了,第二年再來,你問我將來作何了結(jié),你想法勝過我,我死,一切都了結(jié)了!”
這種約定,不但荒唐不經(jīng),而且完全不近情理,宇文烈?guī)缀跏Э诙Γ沾硕摚械墓αυ俑咭膊桓覄龠^女的,敗了,還可圖每年一見,勝了,這場戲就算落幕。
舫中人近乎悲憤地道:“筠妹,二十年來,我跑遍了白山黑水,大漠邊荒,就是找不到白世奇那廝的蹤跡,也許他已經(jīng)死了!”
宇文烈不由必中一震,神風幫幫主“玉神龍白世奇”之名,他聽說過,白世奇不但武功深不可測,而且風標絕世,被譽為天下第一美男子,人貌武功,瘋魔武林,二十多年前,突然改變作風,大肆殺戮武林高手,曾引起整個武林公憤,被視為十惡不赦之徒,後來不知怎地失蹤江湖,神風幫也告神秘地消失。當今武林人談起二十多年前玉神龍白世奇所造的血劫,仍有談虎色變之感。不知這彩轎畫舫,與玉神龍白世奇之間,有什麼過節(jié)?
彩轎中人語音微帶激動地道:“你找到他又怎樣?”
“把他碎屍萬段!”
“你是他的敵手嗎?”
“不能殺他就死在他手下也好!”
“我不許你殺他!”
“這……為什麼?”
“我要親手殺他!”
“筠妹,我們聯(lián)手查訪他的下落……”
“不,還是各走各的!”
“筠妹,你……”
“冷子秋,白世奇授首之日,就是你我夫妻和好之時,從此刻起,取消一年一會的約言,專訪白世奇的下落!”
“如果他已經(jīng)死去呢?”
“鞭屍!”鞭屍兩字一出口,使一旁的宇文烈打了一個冷顫,由此可知雙方間怨毒之深。
畫舫中人激動地道:“筠妹,如果我夫妻……”
“記住,我們現(xiàn)在還不適用夫妻之稱!”
舫中人一窒之後,又道:“如果彩轎畫舫重現(xiàn)江湖,並揚言索帳,或可迫使白世奇現(xiàn)身?”
轎中人冷冰冰地道:“你不必找借口與我一路!”
舫中人嘿地歎了一口氣道:“筠妹,這不是借口,這是可以一試的辦法!”
轎中人沉默片刻,道:“好,但記住你我之間卻沒有夫妻的義務,如果白世奇不授首,關(guān)係永不改變!”
舫中人欣然道:“我發(fā)誓遵守!”
轎中人話鋒一轉(zhuǎn),道:“你發(fā)現(xiàn)那小於有什麼異樣否?”
宇文烈一聽對方的話鋒已轉(zhuǎn)到自己身上,不由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他忽然後悔不該因一念好奇,而聽了對方的秘密,這在武林中是犯忌的。
舫中人語音也一變而為森冷,道: “若非我早發(fā)現(xiàn)此點,還容他呆在此地?”
“你看如何?”
“太像了!”
“有此可能嗎?”
“極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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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如此!”
“問問他!”
宇文烈不懂對方在說些什麼,但意識到麻煩已上身來,隻 有冷靜應付。
畫舫一晃,竟然橫到了宇文烈身前八尺之處,畫舫具體而微,看來是精鋼所造,舫艙隻有一頂小轎大小,朱簾緊閉,連舫頭帶舫尾,長不過丈五。
舫中人喝問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宇文烈冷冷答道:“在下宇文烈!”
“什麼,你姓宇文?”
“不錯!”
“你不姓白?”
“姓白?”
“嗯!”
“在下為什麼要姓白?”
“你真不姓白?”
“在下已經(jīng)答複過了!”宇文烈心中惑然不已,對方為什麼問出這樣的話。
轎中人插口道:“小子,你出身何門何派!”
“這個在下似乎沒有迴答的必要。”
“你別自誤!”
“自誤!什麼意思?”
“你當知道偷聽別人隱秘的後果!”
宇文烈冷漠如故地道:“隻能說是不期而遇,焉能謂之偷聽!”
舫中人意頗不耐地道:“你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宇文烈不由氣往上衝,怒聲道:“如果不呢?”
舫中人嘿地一聲冷笑道:“這可由不得你!”
宇文烈道:“閣下又怎會知道在下所說的不實呢?”
舫中人不由語塞,轎中人接口道:“你交代明白了身世采曆,讓你走路!”
宇文烈不由怒火上衝,語音動更冷峻了,目注那頂彩色小轎道:“在下有交代的必要嗎?”
“當然!”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要你交代!”
“在下拒絕呢?”
“武林中還沒有人敢公然拒絕彩轎畫舫出口的話!”
“也許今天是例外!”
“小子,我已二十年不殺人了,莫非你今天要我發(fā)利市?”
“何不試試看!”
“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這聲喝罵,出自畫舫之中,艙簾一飄,一股輕柔的勁風拂向了宇文烈。
前車之鑒,他幾乎喪生在死城屬下東門守望使崔浩的“冰魄煞”之下,是以一見對方掌風輕柔,毫不考慮地運起誅心人所傳的“赤陽功”相抗。其實,他大錯而特錯了。對方的掌力,全視受力者的抗力而生反應。
“隆!”然一聲巨響,狂飆匝地,砂飛石舞。宇文烈蹬蹬蹬連退了七步之多,一股逆血幾乎奪口而出。
舫中人輕“噫!”了一聲道:“好小子,怪不得口氣如此托大,竟然能接本舫主一擊而不倒!”“唿!”地一聲,又是一道勁風湧出,這一擊,卻是剛猛絕倫。
宇文烈雙掌一揚,挾以畢生內(nèi)力劈出。
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過處,畫舫晃了兩晃,退了三尺,宇文烈踉蹌倒退四步,一股血箭奪口射出。
宇文烈俊麵鐵青,用手一抹口邊血漬,向前欺近了五步,手搭劍柄,厲聲道:“有種的話,何不現(xiàn)身一戰(zhàn)?”
舫中人不屑地道:“小子,你還不配要本人現(xiàn)身!”
宇文烈冷哼一聲,閃電般一欺身,青芒動處,一劍砍向了畫舫。從欺身拔劍到出手,快得令人咋舌。
“鏘!”震耳金鐵交鳴聲中,舫艙被劈落了一支簷角。畫舫一現(xiàn),武林人亡魂喪膽,而今宇文烈不但敢公然接戰(zhàn),還出手劈壞畫舫,這確實是駭人聽聞之舉。彩轎中傳出一聲低低的驚唿。
畫舫主人陡地哈哈狂笑起來,笑聲如裂帛,其勢可穿雲(yún)震空。久久,笑聲始停,一個充滿殺氣的聲音道:“筠妹,看來我隻有出手毀了他!”
宇文烈了無懼意,冷傲絕倫地注視著畫舫,好像生死對於他毫無關(guān)聯(lián)。
以畫舫主人的功力,要毀他可說一點不難。轎中人突地大叫一聲道:“慢著!”
舫中人道:“怎麼樣?”
“你沒有看出他的來路?”
“哦!‘閻王劍’!難怪敢傷我畫舫!”
轎中人嬌笑一聲道: “宇文烈,你是‘閻王劍’主人門下?”
宇文烈冷冷地道:“不錯!”
舫中人振聲大笑道:“筠妹,這豈非天從人願,所謂得來全不費功夫!”
轎中人道:“你且莫高興,你知道鐵心修羅那老匹夫是死是活……”
宇文烈暴喝一聲道:“住口”
舫中人重重地哼了一聲:“小於,少張狂,鐵心修羅是否還在……”
宇文烈頓時殺機罩臉,一搖手中“閻王劍”,怒聲道:“姓冷的,你敢直提他老人家名號?”
“提了又怎樣?如此說來老匹夫是仍在世間的了……”
“你找死!”
“哈哈哈哈!小子,別說提,本舫主還要取他的項上人頭呢!”
鐵心修羅有個規(guī)矩,不許人直接提他名號,隻許稱他為“閻王劍主人”,雖然他已數(shù)十年未現(xiàn)江湖,但這規(guī)矩每一個武林人耳熟能詳,是以在廟中魔劍王平方自說出“鐵心”兩字,立即返身遁走。
宇文烈一聽舫中人,公然侮辱家?guī)煟僖矡o法按捺,目中精芒暴射,斷喝一聲道:“姓冷的,滾出畫舫領(lǐng)死!”
舫中人不屑地道:“小子,憑你還不配說這樣的話,本舫主向來人不離舫!”
宇文烈收劍還鞘,雙掌一揚,向艙門劈去,這一擊,他已用上了全部力量。
一道勁氣,從艙門飛卷而出。“砰!”然巨響聲中,勁流成漩,畫舫一晃,後移了一尺,宇文烈卻退了三步。
陡地,畫舫旋飛而起,閃電般撞向宇文烈。畫舫係精鋼所鑄,如被撞上。勢非首斷肢殘不可。宇文烈閃身暴退一丈。畫舫甫一沾地,再度旋起,橫斜著劃了一道圓弧。
“砰!”的一聲大響,挾以一聲慘哼,宇文烈被舫身撞得拋空兩丈,栽瀉三丈之外,伏地不起。
彩轎一起一落,已到了宇文烈身前,轎中人冷厲地道:“宇文烈,鐵心修羅是死是活?現(xiàn)在何處?”
宇文烈搖搖不穩(wěn)地掙紮著站起身來,一身白衣已被鮮血染遍,咬牙道:“有一天我宇文烈誓要劈碎一轎一舫!”
轎中人不屑地道:“你永遠也不會有這一天了!”
“denghanliang 掃描 denghanliang ocr,清風閣獨家連載 轉(zhuǎn)載時請保留此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