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轎與畫舫被震迴現場,墜地有聲,誅心人再次向宇文烈道:“孩子,我們走!”
宇文烈感激麵又歉疚地看了誅心人一眼,道:“不,晚輩得與這魔頭結一筆帳!”
一條巨大的黑影,翩然降落場中。來的,正是十年前使整座武林為之顫栗的天下第一魔,那襲黑色風摩張開來有如怪鳥的翼翅,一雙碧跟在夜色朦臆之中,像是幽靈鬼眼,綠芒森森,令人股栗。
天下第一魔對誅心人與宇文烈似乎不屑一顧,徑自欺向彩轎與畫舫之前,獰聲道:“拿來!”
畫舫中傳出一個恨怒交進的聲音道:“拿什麼來?”
“鬼王禦魔錄!”
“閣下要強索?”
“隨你如何說,老夫要定了!”
“辦不到!”
“你敢再說一句?”
“辦不到!”
“逆我者死!”暴喝如雷聲中,天下第一魔拳掌向畫舫猛然劈去……
“老魔,你敢傷人!”彩轎陡地旋飛而起,向天一第一魔當頭罩下。
就在彩轎出手之際,一聲駭人巨響挾著一聲淒哼,勁氣如猛濤駭浪般湧卷激蕩,畫舫被平地卷至半空三丈高下,砰然砸迴地麵,一條人影,從舫中滾了出來,赫然是一個濃須長髯的中年人,伏地不動。
同一時間,又是一片如山狂勁湧起,慘哼再傳,彩轎騰空,轎內落地一條纖纖人影,彩轎荊虛空飄瀉五丈之外。
那纖纖人影,竟是個體戀輕盈的中年美婦,落地之後,彈身而起,口角鮮血長流,恨毒地望了天下第一魔一眼,搖搖不穩(wěn)地走向舫中人。
這些,僅是剎那間發(fā)生的事。天下第一魔舉手投足之間,毀了舫轎,這種身手,的確令人咋舌。
宇文烈下意識地心頭泛寒。
轎女嶽小筠扶起了舫童冷子秋,職雙跌坐地上。
天下第一魔嘿嘿一陣獰笑道:“好小輩,快交出來,否則老夫下手例無全屍!”
轎女、肪童充耳不聞,自行閉目調息起來。
天下第一魔向前跨了兩步,揚起蒲扇大的手掌,宇文烈身形一彈上前八尺,冷峻地道:“閣下,我們之間那筆帳該算算了!”
向天下第一魔當麵叫陣,武林中還沒有幾個人。
天下第一魔收掌迴身,驚奇莫狀地道:“小子,你沒有死?”
顯然這魔頭入場之後,一心專注鬼王禦魔錄的得失,除轎女與舫童夫妻之外,對旁人根本不屑一顧,是以一直不曾看到有宇文烈的存在。
宇文烈冷冷一哼道:“前蒙閣下厚賜毒龍丹,在下時刻不忘,今夜真是幸會!”
天下第一魔目中碧芒陡熾,惑然道:“小子,誰為你解了毒龍丹之毒?”
“區(qū)區(qū)之毒,算得了什麼!”
“好哇!小子。老夫曾經後悔不該給你吞服毒龍丹,你一死,禁宮之鑰豈非永遠沉淪,想不到你竟然沒有死,真是天從人意了,哈哈哈哈……”
“閣下,你在做夢!”
“什麼,小子,莫非你以禁宮之鑰為酬,向她換取解藥?”
話鋒一頓,又道:“嗯!世上除了這賤人,恐怕不會有誰能解得了毒龍丹元毒……”
賤人,莫非是指綠衣少女,或是她的母親?宇文烈重重一哼道:“閣下,你未免太自信了!”
“怎麼樣?”
“你無妨再取幾粒毒龍丹,看看是否毒得了在下!”
天下第一魔不由自主一震,他不相信毒絕天下的毒龍丹會毒不倒一個毛頭小子,他當然做夢也估不到宇文烈巧服了金冠銀虺之血,業(yè)已具備了辟毒的潛能,當下暴喝道:“小子,禁宮之鑰尚未被別人得手?”
宇文烈不屑地道:“笑話,誰有本領妄言得手!”
“在你身上?”
“這閣下大可不必煩心,此刻在下是向閣下討舊債!”
“憑你?小子!’
“不信可以試試看!”
“小子,老夫宰你不費吹灰之力,你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大言不慚!”
“好小子!”震耳暴喝聲中,天下第一魔鋼鉤般的掌爪,向宇文烈當頭抓去,這一抓不但快得駭人,出手地奇詭,更是令人閃避無從。
宇文烈冷哼一聲,左掌切向抓來的手爪。右掌同時淩厲絕倫地劈了出去,一招兩式,奇詭厲辣較之對方不遑稍讓,以攻應攻,恰如其分。
天下第一魔縮爪反刁,左掌也跟著劈出,變式之速,令人咋舌。“砰!”的一聲,掌掌相接,雙方各退了一步。宇文烈登時精神大振,功力進步得出他自己意料之外。
天下第一魔做夢也估不到對方在短短時日之內,功力有了驚人的進展,竟能在一招之間,與他平分秋色,以身份而言,他算是栽了,而且栽得很慘,碧眼瞪處,紅發(fā)根根倒豎,虯須戟立如蝟,那情狀令人不寒而栗。
宇文烈絲毫也不敢大意,雙掌蓄足功勁,準備二度出手。
暴喝之聲再起,天下第一魔雙揮掌劈向宇文烈。這一擊,威勢駭人,不肯萬鈞雷霆,足可掃平一座土丘。宇文烈心頭緊,出掌硬接。
勁浪激撞狂卷之中,宇文烈踉蹌退了三個大步,俊麵一陣煞白。天下第一魔乘勢而進,連演三招。宇文烈被迫得退了七個大步,毫無還手之力。
天下第一魔狂笑一聲,掌爪齊施,出手更見狠辣。
“鏘!”的一聲,青光一閃而逝,天下第一魔暴退五尺。宇文烈手中執(zhí)著一柄平頭無鋒的怪劍。
天下第一魔駭然道:“閻王劍,小子,你是鐵心修羅的傳人?”
“不錯!”’
“令師與老夫曾有一段香火情,老夫不與你交手!”
宇文烈不禁一怔,對方出道時,師父業(yè)已歸隱,不知哪來的一段香火情,但對方功力在自己之上,當然不會說假話。
心念之中,脫口道:“什麼香火情?”天下第一魔從鼻孔裏噓了一口大氣,道:“老夫師兄曾於三十年前受過令師救命之恩,尚未報答。”
宇文烈“哦!”了一聲,愕然窒在當場。
天下第一魔怔立了片刻,轉身向舫童冷子秋夫婦欺去…….“且慢!”發(fā)話的竟然是誅心人。
天下第一魔碧眼一翻,道:“你是誰?”
“誅心人!”
“無名小卒,你敢情是找死?”
“未見得!”
“接老夫一掌!”聲落,一道撼山栗嶽的勁氣,罩身湧向了誅心人。
誅心人冷哼一聲,揮掌迎去。一聲驚天動地巨響過處,雙方身形各晃了兩晃。宇文烈怦然心震,看來誅心人的功力,亦屬不可思議。
天下第一魔連番受挫,兇性大發(fā),怪吼一聲,連入八掌。
震耳欲聾的巨響連連發(fā)出,誅心人硬接了對方八掌,依然是軒輊不分。
舫童與轎女業(yè)已調息完畢,雙雙站起身來。
誅心人麵無絲毫到情,但雙目卻泛出逼人神光,照定了天下第一魔道:“閣下一定要染指‘鬼王禦魔錄’?”
“老夫誌在必得!’
“閣下遲了一步!”
“為什麼?”
“在下已與轎舫夫婦完成了交易,秘笈有主了!”
“你敢與老夫作對?”
“無所謂敢不敢。”
“老夫先劈了你!”
“閣下還辦不到!”
“你就試試看?”聲落招出,兩人再度交手,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勁風所及,石走沙飛;唿喝之聲,與江濤聲應和,暗夜之中,更覺聲勢駭人。十招!二十招!五十招!
暴吼聲中,傳出兩聲悶哼,誅心人與天下第一魔各中了對方一掌,雙雙踉蹌而退,同時口血飛進。
宇文烈前兩步;迫視著天下第一魔道: “閣下可以離開了!”
天下第一魔鼻息咻咻地道:“小子,你……”
“在下不願打落水狗,不過如果閣下仍要逞強的話,在下可能忍不住出手!”
“老夫不信宰不了你?”
“無妨試試看!”
天下第一魔碧眼連轉之後,終於彈身疾掠而去,眨眼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誅心人行近舫童夫婦身前,遭;“兩位要找白世奇?”
轎女嶽小筠咬牙道:“閣下知道他下落,就請明告?”
“兩位與白世奇之間,是一插誤會……”
“誤會?閣下根據什麼這樣說?”
“夫人迴想一下二十年前洞庭湖濱的那一幕,當時尊夫人是被淨衣幫副幫主吳問天突襲?”
“不錯!”
“吳問天何以又突然遁走?”
舫童冷子秋恨聲道:“他見本人現身……”
“冷朋友錯了,他是被玉神龍白世奇驚走的!”
“白世奇乘機輕薄……”
“這就是誤會所在,當日白世奇隻是為了救尊夫人之命,因尊夫人受了吳問天的無形指功而不自覺,若非白世奇及時出手點封尊夫人胸前六大要穴,後果……’
“當時白世奇何以不加以解釋,匆匆遁走?”
“他有急事在身!·
“閣下何以知道得這麼清楚?”
“聽玉神龍白世奇本人說的!”
轎女嶽小筠粉腮連變,不知是恨、是悔、是驚、還是怨,冷冷地道:“我夫婦因了這事而反目,幾乎飲恨終身,閣下先前所說的話是否作敷?”
“當然!”
“是由閣下帶路去找,還是告知他的下落?”
“白世奇就在左近,立可見麵!”
舫童與轎女同時麵現激動之色,不管這事是否真的出於話會,他夫婦感情上所受的創(chuàng)傷是無法彌補的。
舫童冷子秋走到畫舫的殘骸之前,伸手入內一陣掏摸,取出一個羊皮紙小包,重又走迴原地,道:“這便是‘鬼王禦鬼錄,是在下無意中所獲……”話聲未已,一陣疾風從身前掠過。
誅心人大喝一聲:“鼠輩爾敢!”一掌掃了出去,隻見一條淡淡的身影在掌風中一晃而沒。
舫童冷子秋手上的“鬼王禦魔錄”已告不翼而飛。
宇文烈大是駭然,以他的目力,竟然看不出對方身形,脫口道:“誰有這麼玄奧的身法?”
誅心人憤然道: “準是他!’他宇出口,人已沒入黑暗之中,舫童與轎女彈身追去。
宇文烈停了片刻,彈身沿扛邊奔去,他心中仍盤旋著五湖遊商要以禁宮之鑰作為代價,交換殺害師父兇手的那件事。
他也盤算著師父的遺命要他尋找楊麗卿其人,是否該闖一趟死城?據五湖遊商透露,師父曾偕同愛人楊麗卿,同探死城,要揭破師父身殘功廢之謎,和師父昔日愛人楊麗卿的下落,唯一途徑,就是闖死城。
奔行了一個更次,竟然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經過這一日夜的折騰,已是饑火如焚,俗語說人的鐵,飯是鋼,在饑火攻心之下,但覺頭暈耳鳴,疲累頓生,那滋味頗不好受,極目搜索之下,不遠處的山麓,透出一絲微弱的火光。
既有火光,必有人家,宇文烈身形一緊,向火光隱現之處奔去。漸行漸近,看出那是一盞氣死風燈,懸在一根高桿上,到了近前,隻見古柏圍繞之中,一座古樸的廟宇,廟門緊閉,那盞天燈,在風中不住地搖曳。
宇文烈暗忖,且進去弄點吃的,歇憩一程。心念之中舉手拍門。
半響,才聽到腳步之聲傳來,廟門開啟,一個睡眼惺鬆的中年和尚,探出半個身來,上下打量了宇文烈一遍,道:“施主午夜光臨,有何貴事?”
宇文烈一抱拳道:“在下宇文烈,想借寶剎住宿一宵,同,時請賜點齋飯……”
中年僧人陡地睜大了眼,道:“施主叫宇文烈?”
宇文烈不由心中一動,道:“大師父怎地識得在下?”
“哦!不!貧僧是無意中聽說施主的大名。”
“在下無名小卒,大師父這話……”
“阿彌陀佛,貧僧是在不久前聽香客談論黑森林換命之會,施主曾代表桐柏派與會。”
宇文烈心中雖疑,但也不願深究,對方口中的黑森林當是指死城之外,立有陰陽界碑的那片原始森林而言了,當下道:“大師父可肯方便?”
“請進!”宇文烈被引到一間客舍之中。
中年和尚點亮蠟燭,道:“施主稍歇,貧僧去替施主準備飲食!”
“有勞了!”
“好說,出家人方便為本!”不久這後,一個小沙彌捧來了一托盤熱騰騰的萊肴,竟然有酒有肉,宇文烈不由疑雲大起,廟中和尚難道葷腥不忌,但這半夜三更,又哪來的現成酒食呢?
小沙彌放好酒萊,正待退出,宇文烈劍眉一皺,道:“小師父,這酒萊……”
小沙彌垂首低聲道:“今晚廟中另有客人,這酒菜是客人們自備的,聽說施主不速而至,所以令小的送一份來!”
“哦,這……”說著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托盤之中,道:“算是香火之資吧,並請代我向那客人致謝!”
小沙彌也不多說話,急步出門而去。
宇文烈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但覺酒味芳醇無比,竟是上品,不知不覺連盡五杯,才開始用飯,飯到中途,一陣睡意襲上身來,眼皮也逐漸沉重起來,暗忖,好厲害的酒,草草食畢之後,就榻上和衣而臥。一覺醒來,已是紅日滿窗,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由暗道一聲:“慚愧!”想不到五杯酒便爛醉如泥,如果對方是有心人,後果不堪設想。
空氣出乎意外地冷寂,連半絲聲患都沒有。照理,現在該是僧人們做早課的時候。
宇文烈理了理衣裝,然後拉開房門,一看,不由驚魂出竅。房門外,三具屍體,一僧,一男,一女,那僧人是昨夜應門的,一男一女赫然是蒙山三怪之中的三手妖狐與人麵獸心。
這的確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是誰下的手?二怪一僧何以全陳屍在自己房門口?
自己昨晚所喝的酒,顯然不是尋常的酒,否則自己決不可能五杯即醉,連房門外殺了人都不知道。
自從自己身份泄露,再加一禁宮之鑰的傳言, 自己已成了武林人追逐的目標,在埋葬桐柏老人時,曾劍劈三怪之首的神風駝,這兩怪找上自己,並非沒有理由,假定事出巧合,恰好同投此廟,二怪臨時起意報仇,或者是二怪與廟中住持本係一丘之貉,共謀暗算,那殺死三人的又是誰呢?心念之中,檢視了一遍屍體,周身不見傷痕,隻不過屍體呈卷曲收縮之狀,是何種手法致死,真還看不出來。
突地,他發(fā)現三手妖狐胸衣裂處,又出現一隻手,不由大感駭然,難道世間真有三隻手的人?細辨之下,方始恍然,原來露在外麵的手臂,有一條是假的,連接在肩部,另一隻真正的手臂,卻藏在衣服之內,怪不得當日在破廟之內,三手妖狐手持斷臂,神色自若,如果與人交手,隱藏的手臂突施奇襲,的確令人防不勝防。
愕立了片刻之後,暗忖,偌大一座廟宇,不可能隻有一個,和尚,如能找到活口,也許能探出些端倪。於是,他離開窖舍,向前殿方向搜去…”
踏出角門,眼前又是一老一少兩具僧屍,那小的竟然是昨晚送酒菜的小沙彌。
穿過院子,正殿之內,赫然又躺著三具屍體,是三個中年和尚。
宇文烈心弦繃得緊緊的,情緒也開始激藹,這事態(tài)的確不尋常。是仇殺?是謀殺?抑是……
為什麼獨獨放過自己?隻有一個解釋,那下手的人是為了救自己,但仔細分析,似乎又不對,這廟已等於被血洗了。
轉出正殿,後側是香積廚,一個駝背僧人,竟然也陳屍灶前,搜了一周,不見半個人影,想來廟裏已沒有幸免的人。宇文烈頹然向廟門走去,腦海裏一片迷茫。
驀地,眼前人影一晃。
“站住!”身形電彈而起,向那人影頭裏截去。
那人影並未圖逃,聞聲止步,赫然是一個黑衣老者。
宇文烈目光朝黑衣老者一掃,冷聲道:“閣下何方高人?”
黑衣老者灰眉一軒道:“無可奉告!”
宇文烈森冷的目光,迫視在對方麵上,沉聲道:“廟內血案是閣下所為?”
“不錯!”
“為什麼要下這狠手?”
“為了救你!”
宇文烈心頭狂震,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為了救在下?”
“一點不錯!”
“願聞其詳!”
“你投入此廟,恰好送上蒙山三怪的門……”
“這廟是三怪巢穴?”
“歇腳之處,與廟中住持交相莫逆!”
“下文呢?”
“廟中住持早從二怪口中得悉大怪死在你劍下的經過,早想共謀報仇又懾於鐵心修羅的名頭而不敢妄動,你卻自動上門,你喝下的酒,叫‘一杯倒’,你能盡五杯而不當場倒地,雖見內功精湛……”
“在下醉臥之後,二怪和住持僧人同來客舍準備下手?”
“你說對了!”
“閣下於是出手毀了廟中所有的僧人?”
“不錯!”
“在下再問一句,為什麼?”
“救你!”
“你我素昧平生……”
“老夫隻是奉命行事!”
宇文烈又是一震,駭然道:“閣下奉命相救在下?”
黑衣老者淡淡地道:“應該說是保護!”
“保護?”
“不錯!”
“在下何需人保護……”
“十分需要!”
“閣下奉什麼人的命令?”
“歉難奉告!”
宇文烈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在下想知道閣下出手與發(fā)令人的目的何在?”
“這一點也無法奉告!”
“在下必須知道!”
“那非常抱歉,老夫隻奉命保護你!”
“如果在下要知道呢?”
“那你會失望!”
“在下不願受人擺布或愚弄……”
黑衣老者冷冷一笑,截斷了宇文烈的話道:“宇文烈,昨夜若非你在保護之中,一百個也完了!”
宇文烈咬了咬牙,暗恨自己太過粗心大意,那和尚應門時,聽自己報出名姓,曾表示驚訝,入廟後,竟然有現成葷酒待客,自己早該警覺,的確,若非這神秘老人,怕不早落二怪之手。一時之間,他?械轎捫砸遠裕對方受命保護自己,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br />
受何人之命。為什麼要保護自己?
自己除師父鐵心修羅之外,沒有與任何人有過關係,這其中是何蹊蹺?心念未已,廟門之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個聲音道:“阿彌陀佛,弟子行腳至此,借寶剎掛單!”
接著,一個風塵仆仆的灰衣僧人,緩步而入。黑衣老者凝目注視這一不速而至的行腳僧人,麵色陡然大變。
行腳僧人乍見黑衣老者之麵,如中了蛇蠍咬般地全身一震,趕緊低下頭去,疾步從兩人身側走過。
黑衣老者閃身截住在頭裏,寒聲道:“站住!”
行腳僧人頭也不抬地道:“施主有何指教?”
黑衣老者厲聲道:“梁伯通,想不到你當了和尚?”
行腳僧連退了數步,雙目暴射精芒,迫視著黑衣老者道:“小僧法號真如!”
“嘿嘿嘿嘿,梁伯通,你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梁伯通早巳不在人間,小僧法號真如!”
“老夫不與你談禪,反正你活著不假。”
“宗一非,你準備怎麼辦?”
“送迴去按律製裁!”
真如和尚手中枯藤禪杖一頓地麵,冷厲地道:“你辦得到嗎?”
宗一非嘿地一聲冷笑道:“大概還不成問題!”
宇文烈大感困惑,不知他們是什麼關係。
真如和尚咬牙切齒地道:“宗一非,不錯,論功力我不及你,不過別記忘了你的出身,難道你迷津未覺,依然要喪心病狂的為虎作倀……”
“住口,梁伯通,憑這幾句話你已死有餘辜。”
“宗一非,神風幫曆代祖師有靈,必不……”
“你盡信口胡言!”
宇文烈登時心頭大震,莫非這一俗一僧都是神風幫幫徒?神風幫說在二十年前,全部幫徒連同幫主玉神龍白世奇神秘失蹤,而玉神龍白世奇當年在武林中所造的血劫,二十年後的武林中談起這殘酷人物,仍餘恨未消。難道是神風幫主派這黑衣老者宗一非保護自己,居心何在呢?看樣子梁伯通是叛幫當了遊方和尚……
彩轎與畫舫以鬼王禦魔錄向誅心人交換玉神龍白世奇的下落,看來誅心人必然清楚這一段武林秘辛。莫非神風幫為了某種原因而轉入地下活動?
真如和尚麵上的肌肉起了一陣抽搐,額上青筋暴露,厲聲道:“宗一非,下手吧,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宗一非臉色也在不停地變幻,激動地道:“梁伯通,你為何膽敢私逃,難道不怕那十殿輪迴的慘刑?”
真如和尚愴然道:“如能完成幫主心願,死何足惜!”
宇文烈又是一怔,這話聽來令人費解,既以死完成幫主心願,何故又冒死私逃出家!十殿輪迴,這名稱已夠人驚心動魄。
宗一非窒了半響,一跺腳道:“你走!”這兩個字顯然他費了極大的力才說出口來,可能,這決定關係不小。
真如和尚大感意外地道:“什麼?你……敢讓我走?”
宗一非咬緊牙關道:“你還不快走!”
真如和尚激動至極地道:“宗兄,此情當永銘肺腑!”說完,轉身向廟門奔去。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傳處,真如和尚剛到門邊的身軀砰然栽了下去。
宗一非麵色慘變,喃喃地道:“也罷,我宗一非以死向祖師爺贖罪!”“卟”
的一聲,紅光進現,黑衣老者自碎天靈而亡,屍身緩緩撲了下去。剎那之間,一僧一俗死於非命。
殺死真如和尚的是誰?
宗一非何以一見真如和尚被殺,立即自盡?
向祖師爺贖罪是什麼意思?
大天白日,咫隻之隔,殺人於無形,這種身手的確太可怕宇文烈驀地一咬牙,縱身上了殿脊,目光四下遊掃,竟然不見半絲人影,顯然兇手是預伏在側,下手之後,立即遠飄。
望了一陣,見無蛛絲馬跡可尋,重新落迴院中,向橫屍廟門裏側的真如和尚走去,仔細搜查之下,周身不見傷痕,隻眉心穴上,一粒米大的黑印,想來這便是致命之傷,這下手的人,用的是什麼手法,就無從揣測了。再用手一探脈息,心跳竟然還不曾停止。心想,也許能從對方口中,探出這複雜的謎底。當下以手附上真如和尚的命門,把真元之氣徐徐迫入。片刻工夫,真如和尚有了轉機,鼻息重生,心跳逐漸加速……
半盞熱茶工夫,竟然張開眼采,望著宇文烈,唇瓣不斷的抖動,翕張,開閹,最後,終於吐出了幾個微弱的字眼:“你……是……誰?” ’宇文烈湊近他耳邊道:“宇文烈!”
真如和尚失神的眼陡現一抹異光,費力地道:“你……姓……宇文?”
“不錯,複姓宇文!”
宇文烈聽對方不停地重複宇文兩字,大感驚異,訝然道:“大師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我……想拜托……”
“什麼事?”
“……九泉……感恩……”
“大師隻管說,什麼事?”
“尋……一個人……”
“誰?”
“一個……女人……”
“她叫會麼名字?”
“宇……文……秀…”
宇文烈全身一震,駭唿道:“宇文秀?”
“瓊……”
宇文烈?guī)缀醪幌嘈抛约旱亩洌瑢Ψ揭业娜耍谷皇撬^世的母親宇文秀瓊,登時心跳氣促,額頭鼻尖都滲出了冷汗,厲聲道:“大師說的是宇文秀瓊?”
“不……錯……”
“找她何事?”
“告……訴……她……”
“告訴她什麼?”
“她……丈夫……陷在……”
她丈夫不就是自己的父親,宇文烈激動得全身發(fā)麻,急聲道:“她丈夫怎樣?”
真如和尚喘息了一會,掙命似地擠出聲音道:“陷在……
死……城受折……磨……”
宇文烈腦內轟一聲,眼前金花亂進,咬著牙道:“死城?”
“死……城……”
“她丈夫是誰?”
“玉神……龍……白……世……奇!”
“神風幫主?”
“是……的……”
宇文烈全身起了一陣可怕的痙攣,額上汗珠滾滾而落,他做夢也估不到自己的父親就是被武林人視為惡魔敗類的神風幫幫主玉神龍白世奇。
剎那之間,情緒激蕩如濤:神風邦何以失蹤江湖?幫主白世奇怎會陷落死城?
自己為什麼不姓白而隨母親姓宇文?當初父母之間發(fā)生了什麼事?母親至死猶恨的原因何在?
心念之中,附在真如和尚的命門大穴上的手掌,仍感到一震,轉眼一看,真如和尚業(yè)已氣絕身亡。
宇文烈有許多話要問他,然而他死了。
他得悉那份身世之謎,但心中卻增加了更多的謎。他怔怔地望著真如和尚的屍體出神,腦海中一片模糊,思緒像一堆亂麻。根本無法理順。
他確實想不到二十年前被視為魔鬼的神風幫主,會是他的父親!照時間推算,他父親失蹤之際,也就是他出生之時。
黑衣老者宗一非和真如和尚如果同屬神風幫門下,幫主被陷死城,宗一非係奉何人之命保護自己?聽口氣似乎又不像神風幫徒,真如和尚責他喪心病狂,他要帶迴真如和尚按律治罪,真如和尚的口氣在為幫主完成一樁心願,不似叛幫,而宗一非最後又說以死向祖師贖罪。
真如和尚被殺,顯係滅口。宗一非自殺,似乎是畏罪。這其中錯綜複雜,根本無法理出一絲頭緒。
要解開這謎底,隻有找到誅心人,他不但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父親的下落,同時也可能知道死城內幕,當自己透露出母親的死訊時,他為什麼激動下淚,為什麼追問母親的墓址?……
不難想象,誅心人在整個的故事中,串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誅心人也許隻是一個化名,他另外有本來麵目。
他想到,師父的愛人楊麗卿,下落在死城。師父摯友無情劍客,被囚死城。
現在街道了父親白世奇,也陷在死城。他考慮再三之後,決心闖一闖震懾武林的恐怖地域——死城。
他尋了一口枯井,把三手妖狐等的遺屍拋入井中,然後用土石掩好,宗一非和真如和尚,另外在後院分別掩埋,立碑為記。一切妥當,他離廟上道,目的地指向死城。
一路之上,他心中感慨萬千,不知是喜、是悲、是恨、是愛。從母姓,並不是正常的現象,自從懂事起,就渴望知道離奇的身世,希望知道父親是誰,然而母親到死的時候,還是不願提起,就因渴望憂鬱,長期的隱恨,使她又目失明……
現在,總算知道了父親是誰;然而他卻是被武林正派視為魔鬼的人物。但不管如何,父子本性,即使付出生命,也得把父親救出死城。
正行之間,隻聽一聲極其耳熟的唿喚道:“烈兄慢走!”宇文烈止步停身,一條青影,倏忽到了身前,赫然是那不久前結交的沈虛白。
“賢弟別來可好?”
“托福,上次匆匆見麵,又被那吸血狂人的弟子打了岔,連與烈兄談話的機會都沒有,烈兄遇難呈樣,小弟我謹此祝賀!”
“謝賢弟關懷!”
“烈兄何往?”
“辦點私事!”
“小弟我找得你好苦!”
“找我,什麼事?”
“一個不幸,但也令人發(fā)指的消息!”
宇文烈一愣神,道:“什麼消息?”
沈虛白滿麵怒容地道:“聽說有不少武林人,在仙霞嶺地區(qū)之內,搜索令先師的遺骨!”
宇文烈登時血脈賁張,殺機上湧,厲聲道:“有這等事?”
沈虛白一頷首道:“這消息不假!”
“那些人目的是什麼?”
“差不多都是先師鐵心修羅生前仇家!”
“他們敢驚動死人骸骨!”
“所以令人發(fā)指。”
宇文烈沉聲道:“賢弟,謝謝你傳訊,再見!”
沈虛白橫身一攔道:“烈兄要到哪裏去?”
“趕迴仙霞嶺!”
“允許小弟同行嗎?”
“這……”
“如果烈兄另有隱衷,小弟不敢勉強要求同行!”
宇文烈冷冷地道:“這事似乎不該偏勞賢弟?”
沈虛白滿麵誠摯之色,道:“烈兄這話豈非見外,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如果一個不周,損及令先師遺誌,烈兄勢必遺憾終生,小弟不才,但自信還能敵得住幾個人!”
宇文烈大感為難,他不願任何人知道他師父埋骨之所,那洞窟十分隱僻,而且業(yè)經封閉,外人要發(fā)現極難,他之所以急著趕去,一方麵以防萬一洞窟被以現時好設法保全師父遺骸,另一方麵師父既已辭世,他老人家生前的過節(jié),該由自己一力承擔,但沈虛白說的也不無道理……
心念數轉之後道:“如此賢弟請!”
驀地,一個冰寒徹骨的聲音道:“慢走!”
宇文烈與沈虛白同感一怔。
一個佝僂的老太婆,柱著拐杖,從官道側麵的林中,慢吞吞地踱了出來,老太婆幹精瘦小,兩鬢現霜,看樣子一陣風來就可以把她吹倒似的。
宇文烈投與沈虛白詢問的一瞥,沈虛白困惑地搖了搖頭,可能他也不知道這老太婆的來路。
老太婆徑自來到兩人身前,直了直佝僂的腰背,昏花無神的雙眼向兩人一陣打量,冷冷地道:“你倆誰是宇文烈?”
宇文烈劍眉一緊,道:“老人家有何指教?”
“你就是鐵心修羅的傳人宇文烈?”
“是的!”
“如此隨老身來!”
宇文烈心頭一震,駭異至極地道: “要晚輩跟您老人家去?”
“不錯!”
“去哪裏?”
“到了就會知道!”
“老人家如何稱唿?”
“到時候會告訴你!”
宇文烈心火大發(fā),冷哼一聲道:“您老人家憑什麼要晚輩跟您去?”
老太婆拐杖一頓道:“沒有這麼多廢話,你走是不走?”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 “晚輩尊你是武林前輩,不與計較,請吧!”
老太婆幹瘦的麵頰抽動丁兩下,怪笑了一聲道: “小子,你不走?”
“晚輩有要事在身,失陪了!”說著,轉身舉步……眼一花,老太婆已橫攔身前,身法之奇、快,令人咋舌。
沈虛白折扇一搖,冷冷地插口道:“老前輩既不道出原因,一味逼人走,未免……”
老太婆雙睛一瞪,那本來無神的眸子,陡地暴射迫人寒芒,沈虛白後半段的話,被迫得硬生生地咽了迴去。
“小子,在我老人家麵前,沒有你開口的餘地,識相的滾吧!”
沈虛白嘿地一聲冷笑道:“老前輩未免欺人太甚。”
老太婆向沈虛白身前移了兩步,語意森森地道:“欺了你又怎樣?”
“不怎麼樣,晚輩並不善於恤老憐幼!”
“好!娃兒,難道你還敢動手不成?”
“事逼處此,也許會!”
“你還不配!”配字出口,拐杖已唿的向沈虛白罩身劈了過去,這一擊,暗藏無數變化,奇,快,迅,辣,世無其匹。
沈虛白不甘示弱,折扇一圈,劃了出去。“鏘!”的一聲大響,扇杖交擊,沈虛白連退了三個大步,俊麵大變。
宇文烈大是駭然,想不到以沈虛白的身手,竟然不堪這老太婆一擊,這老太婆的功力,未免太嚇人了。她為什麼突然現身要自己跟她走呢?可能又是師父昔日仇家。
老太婆冷淒淒地道:“要不要再試試?”
沈虛白怔在當場,無言以應。
宇文烈半側身正對老太婆,厲聲道:“你老人家究竟意在何為?”
“要你跟我走!”
“總得有個理由?”
“當然有,但目前不告訴你!”
“那對不起,歉難從命!”
“恐怕由不得你?”
“未見得!”
“是你逼老身出手!”話聲中,右手拐杖橫掃而出,左手曲指如鉤,迎頭抓下,一招兩式,配合得天衣無縫,令人閃避接招俱感無從。
宇文烈電閃後掠,數米之差,杖尖擦衣而過。
老太婆怪叫一聲:“小子,好身法,看杖!”唿唿唿一連三杖出手,勢如山崩海嘯,電擊雷轟。
宇文烈心顫膽寒,身形一連兩閃,閻王劍以迅雷奔電之勢斜撩出去。
同一時間,青影一晃,沈虛白彈身點出一扇。
“鏘!”挾以一聲悶哼。宇文烈踉蹌退了五個大步,閻王劍虛虛下垂,虎口鮮血涔涔而下。沈虛白自己退到八尺之外, 口角沁出了兩縷鮮血。
老太婆兀立原地,幹瘦的麵上,冷得像鐵板,目光掃向沈虛白道:“娃兒,這是薄懲,記住,出手不能太陰損!”
沈虛白俊麵青白相間,難看已極,可能這是他出道以來第一次栽筋鬥。
老太婆又轉向宇文烈道:“能硬接老身一擊,在武林中已屬難能的高手,小子,走吧!”
宇文烈先向沈虛白瞟了一眼,道:“賢弟,傷得如何?”
沈虛白慘然一笑道:“還好,不礙事。”
宇文烈這才轉目向老太婆道:“在下難以應命!”
老太婆厲聲道:“小子,若非公主一再交待,我一杖砸扁了你!”
宇文烈不由大感震驚,這功高莫測的老太婆竟然是奉命行事的人,她口中的公主是誰?下人如此,主人的功力可想而知。同時所謂的公主,必定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人物,為什麼會派人邀截自己呢?
隻有兩個可能,第一, 自己是鐵心修羅的傳人,師父的死訊傳出江湖之後,昔日仇家把目標指向自己。第二,因了那半片禁宮之鑰。
第二個可能性最大,天臺山中,群豪舍死忘生迫索當日持有人三界魔君,連天下第一魔這等魔頭也不擇手段奪取,其珍奇可見一斑。心念之中,脫口問道:“您老人家所說的公主是誰?”
老太婆氣乎乎的道:“你不配問!”
宇文烈冷傲之性大發(fā),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尊駕別太盛氣淩人,在下不吃這套!”說完,手中閻王劍歸鞘,轉向沈虛白道:“賢弟,我們走!”一彈身,斜掠出五丈有零,足尖一點地,眨眼到了二十丈之外……
“小子,你走得了嗎?”語冷如冰,拐極已橫擋身前。
宇文烈既駭且怒,冷哼一聲,一掌劈了出去。老太婆竟然不閃不避,對這驚世駭俗的一掌,視若無睹。“砰!”的一聲暴響,掌鋒切正了老太婆右肩,一股反彈之力,把宇文烈震得連連倒退,手腕如折,而老太婆恍若沒事人兒一般。
宇文烈亡魂大冒, 自忖修羅神功蓋世絕學,雖說火候不足,但威力足可碎碑裂石,對方能硬承一擊,依然無損,的確駭人聽聞。心中急怒交並,他必須趕迴“仙霞嶺”,以防止師父昔年仇家損及師父遺骨,但要想脫出這老婦之手,的確不是易事……
沈虛白彈身到了宇文烈身後三丈之處,劍眉深鎖,似在苦思對策。
老太婆似已不耐,一瞪眼道:“宇文烈,你走是不走?”
“在下不慣於受人脅迫!”
“要老身動手?”
“隨便!”
沈虛白在一旁接口道:“老前輩不肯示知名號,是不是見不得人?”
老太婆灰眉倒豎, 目中射出駭人厲芒,大喝道: “娃兒,你想死?”
沈虛白冷冷地道: “論功力,晚輩自知決非老前輩敵手,但以老前輩的身手而言,一定是武林尊者,在晚輩麵前,藏頭藏尾,未免令人……”
老太婆冷笑一聲道:“小子好利的口,你想激老身報出名號,是不是?”
沈虛白竟爾長身一揖,道:“不敢,謹請見示!”
老太婆舉起手中的拐杖,杖頭隔空八尺,指向一方巨石,頭上灰發(fā)陡地蓬立而起, 口中發(fā)出“唔!”一聲怪哼,但見石屑紛飛,巨石之上,立時現出一個半尺深的孔洞。
宇文烈心神俱震,能把真力從杖端逼出,隔空穿石,這種功力,罕見難聞。
沈虛白麵色大變,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
老太婆一收杖道:“你明白老身是誰?”
沈虛白顫聲道:“老前輩是四十年前,力滅趙王府三十閃電侍衛(wèi)的冷羅剎……”
“哈哈哈哈,娃兒,你見識倒不錯,現在,你可以走了!”
宇文烈心頭巨震,他記得師父曾向自己提到過冷羅剎之名,但這女魔頭已數十年不在江湖走動,何以突然現出追截自己,她口中的公主到底是誰……
沈虛白故意一沉吟,道:“晚輩與宇文兄生死之交,豈能離他……”
“廢話,老身如果要他的命,還等到現在!”
“可否請老前輩賜告原因?”
“辦不到!”
“晚輩不願落不義之名。”
“你待如何?”
“晚輩明知是死路,但不得不闖!”
“你想動手?”
“不得不然,為全友義,死何足惜!”
宇文烈心中大受感動,像沈虛白這種血性朋友,的確世間難找,當下激動地道:“賢弟,你走吧!”
沈虛白義形於色地道:“你呢?”
宇文烈心念疾轉,合自己與沈虛白二人之力,根本不能當冷羅剎一擊,看她隔空穿石那一手,要取二人性命,易如反掌,何苦要沈虛白為自己喪命,同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見識一下對方口中的公主又何妨。心念之中,誠摯地道:“賢弟,你走吧,愚兄決定去一趟!”
“烈兄,如有不測……”
“賢弟,大丈夫生而何為死何懼,願能再見!”
沈虛白頓了一頓,道: “烈兄,小弟現在就趕往仙霞嶺為烈兄一盡綿薄!”
宇文烈感動得幾乎下淚,顫聲道:“賢弟,我永遠記住你這片雲天高義!”
“烈兄見外了,這是小弟的本份,珍重了!”說完,強身疾縱而去。
冷羅剎嘿地一聲冷笑道:“這小子說話時目光浮動,顯見話不由衷,宇文烈,但願你沒有交錯人!”
宇文烈心頭一凜,誅心人好曾向自己提過同樣的警告,難道沈虛白曲意結交自己,另有用心?但他所謀何事呢?
冷羅剎一揮手道:“我們該走了!”
宇文烈咬了咬牙,道:“請帶路!”兩條人影,疾逾巨風,向道旁山間掠去。
一路之上,宇文烈心事重重。他擔心師父遺體的安全,也擔心此行的禍福。
尤其,冷羅剎對沈虛白的評語,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道陰影,他迴想天臺山中;邂逅沈虛白,對方不但來得突兀,而且曲意結交,直到目前,還不知道他的出身來曆,難道他真的居心叵測,若果如此,那這人就太深沉可怕了。
正行之間,冷羅剎沉聲道:“照直往前奔!”
宇文烈正待發(fā)問,冷羅剎已一閃而逝。
“這是怎麼迴事?”宇文烈茫然地照常前奔。
突地,身後數十丈處,傳來數聲栗人的慘號,宇文烈心頭—陣忐忑,正自不解之際,冷羅剎又已迴到身前,從她麵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忍不住道:“尊駕迴頭殺人?”
冷羅剎毫不為意地道:“老身不喜被人跟蹤!”
宇文烈吸了一口涼氣,冷羅剎的確人如其號,夠狠夠黑,隻不知被殺的是何許人物?她能在數十丈外,發(fā)現被人跟蹤,耳目之靈,可說已到了天聽地視之境,以自己和她的行奔速度,居然被人綴上,這跟蹤的人,當非泛泛之輩。心念之中,忍不住問道:“追蹤的是些什麼人?”
冷羅剎頭也不迴地道:“你看看這是什麼?”說著,反手遞迴一摞圓形小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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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烈接在手中,隻見圓牌大小約兩寸,一共四塊,三塊是銅牌,一塊是銀牌,牌麵上一邊雕著一朵蓮花,另一邊是寂滅兩個字,看了半響,想不出這蓮花寂滅究竟是代表什麼?也想不出這是什麼幫派的標記。
冷羅剎伸手取加圓片,道:“什麼來路?”
宇文烈因惑地道:“不懂!”
“老身久未在江湖走動,也不懂!”
“想來是什麼幫派的標記?”
“這何用你說!”
奔了一山又一山,越了一嶺又嶺,,山勢險峻荒僻,天色逐漸入暮,宇文烈跟在冷羅剎身後盲目飛奔,不知奔了多遠,也不辨東南西北。
大約子夜時分,來到一座穀口。冷羅剎一緩身形,道:“到了!”
宇文烈內心一陣忐忑,是好奇和疑慮的摻合,他無法想象將要遭遇到什麼場麵,也無法想象穀中主人是什麼樣的人物。
他悶聲不響地隨著冷羅剎緩緩沿穀道奔去。盞茶工夫之後,來到一片陡峭的巖壁之前。
冷羅剎伸手在壁間一陣摸索,格格聲中,巖壁裂開一條大縫。
兩條人影一閃而出,赫赫是兩個青衣少女,雙雙向冷羅剎一福道:“婆婆迴來了!”然後, 目光轉向宇文烈,掩口一笑。
宇文烈視而不見,但內心卻起伏如潮。
冷羅剎對兩青衣少女,連看都不看一眼,向宇文烈一抬手道:“隨老身來!”
宇文烈明知這一進去,吉兇禍福難料,但他卻高視闊步的跟了進去。
穿過山腹,眼前現出一座巍峨的建築。氣振宏偉,有若王公儲第,雖在暗夜,仍能清楚地看得出來。
男一邊,又是插天的危峰,這座建築,正如夾在兩峰之間,這的確是個天造地設的絕地,誰會知道這峰中間,洞中天。
大門前,宮燈高掛,照耀得如同白晝,四個青衣少女,分兩旁站立,一見拎羅剎來到,齊齊哈腰喚了一聲:“婆婆!”
冷羅剎微微一頷首,帶著宇文烈穿過側門。
門內,燈光與珠光互相輝映,遠近明暗有致,蔚為奇現,隻見重門疊戶,曲廊迴欄,珠簾卷舒,每重門戶之間,都有一個青衣少女鵠立。
宇文烈目眩神迷,恍如進入一場夢境之中。
不久之後,來到一間富麗堂皇的廳堂之內。一個宮妝少女,蓮步姍姍,迎了上來,鶯聲嚦嚦地道:“婆婆辛苦了!”
冷羅剎神色之間,已不似初進門時的冷漠,輕聲道;“公主安寢了?”
宮妝少女瞥了宇文烈一眼,才淡淡地一笑,道:“是的!”
“公主可有什麼話吩咐?”
“沒有,可能料不到婆婆迴來得這麼快!”
“如此,明早再謁見公主吧!”
宇文烈愈來愈覺迷惘,更加猜不透此間主人的來路。看勢派,不像是江湖幫派,也不像王公仕宦,怎會有公主之稱呢?更奇的是入門以來,不見半個男人。
冷羅剎又帶著宇文烈離開廳堂,轉過一座院落,來到一間廂房之內,一個青衣少女起立相迎。
“婆婆迴來了!”
“嗯,招待這位相公沐浴用飯,安憩!”
“是!”
冷羅剎吩咐完這後,轉身自去。
宇文烈本想向這青衣少女探聽一下主人來曆,修理心想問了也是白費,冷羅剎都不肯相告,這婢女身份的少女,自是更不敢講了,話到口邊,又咽了迴去。
細看這廂房,收拾得纖塵不染,窗明幾淨,毫無俗氣,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身份。是客人?是俘虜?抑或是……
宇文烈一夜無眠,天才破曉,立即起床,青衣少女早侍立門外,向他道了早安,隨即送上洗漱用具,早點也一並擺上。
宇文烈被擺弄得昏昏沉沉。用完早點,信步向側門外走去,也不見有人阻止,沿途不少女子走,除了對他神秘的一笑外,根本不開口說話。
穿過迴廊,眼前是一座花園,小橋流水,花木扶疏,亭臺水榭,極盡匠心,園邊緊接著巖壁,襯映得這花園古雅蒼翠。
宇文烈無目的地向前邁步,到了盡頭巖壁之前,隻見一道浮雕的宮門,嵌在石壁之上,抬頭一看,幾乎失口驚唿。
宮門之上,一方巨匾,兩個金色大字:“禁宮!”
他的一顆心不由狂跳起來,他敏感地想到了藏在萬虺穀中的那半片禁宮之鑰,難道那禁宮之鑰,便是這“禁宮”的法寶?
這“禁宮”是不是武林中傳說的“禁宮”?如果是,它已有了主人。
這浮雕的宮門,是實是虛?如果是實,必然山中有機關控製,而禁宮當在這巖腹之內。
他激動得有些皋眩。這到底是真?是幻?
? ⊥壞兀一個嬌滿清的聲音道:“宇文相公7蛉擻星耄 ?br />
宇文烈聞音震,迴過神來一看,發(fā)話的是昨晚廳堂中所見的宮妝少女,不知冷羅剎口中的公主,與少女口中的夫人,是否同屬一人,當下頷首道:“請帶路!”
宮妝少女嫋嫋亭亭地走在前麵,那一陣陣的幽香,使宇文烈直皺眉。 ,顧盼之間,來到一間花廳之前,隻見廳中坐著一個貴婦打撈的半老徐娘,風韻依稀,仍十分感人,兩旁,排列了七名宮妝少女。
帶路的富妝少女在廳門外恭謹地道:“迴祟夫人,宇文相公到!”
“請進!”
富妝少女向宇文烈示意之後,徑自排入七名侍立的少女中。
宇文烈定了定神,舉步入廳,一抱拳道:“在下宇文烈,不知尊駕相召,有什麼指教?”
貴婦——擺手,道:“賜坐!”立即有一名侍立的少女,移來一個錦鐓。宇文烈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你們退下去!”
八名宮妝少女,齊齊施禮而退。廳中隻剩下宇文烈和那貴婦相對。空氣顯得冷寂而神秘。
宇文烈一舉目,正好和那貴婦的目光相接,心神一顫,趕緊偏向一側,心中兀自卜卜跳個不停,對方目光,似有一種魔力,使人心神浮動。
貴婦人終於打破了空氣道:“你叫宇文烈?”
“是的!”
“鐵心修羅的傳人?”
“不錯!”
“你的身世?”
提到身世,宇文烈不由心內一慘,母親含恨以歿,父親是否就是真如和尚口中的白世奇,還不能斷定,當下冷冷地道:“在下家慈業(yè)已見背……”
“令尊呢?”
“這……目前下落不明!”
“你今年幾歲?”
“二十一!”
“定過親沒有?”
宇文烈被問得老大不是滋味,這算是問口供還是盤來曆?慍聲道:“尚未!”
“嗯,太好了!”
“尊駕派人截逼在下來此,不知是何原因?”
貴婦冷冷地道:“不要說截逼,我是派人相請!”
宇文烈冷峻地道:“這種請法,似乎太過分了些!”
“哦,這些我們暫且不去爭論。聽說你得到了一半禁宮之鑰?”
宇文烈心中一動,暗忖,原來是為了這個, 口中微哼了一聲,傲然道:“不錯,不這迴事!”
貴婦頷了頷首,道:“是否帶在身邊?”
“在下尚不致愚昧到這種程度!”
貴婦麵色微微一變,瞬間又恢複那高貴矜持之色,道:“聽說你想以之向五湖遊商交換殘害令師的兇手下落?”
宇文烈怦然心驚,難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在對方監(jiān)視之中?隨道:“在下承認有這打算!”
“你錯了!”
“錯在何處?”
“殘害令師的兇手,你可慢慢查訪,而禁宮之鑰失去就無法再獲得。”
“可是在下誌在師仇,而不在乎那半片禁宮之鑰!”
“你不知道它的價值?”
“什麼價值?”
“憑禁宮之鑰開啟禁宮,將可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也可成為天下第一富豪,價值無法衡量!”
“可惜隻有半片。”
“持此而待彼,並非太困難的事!”
“守株待兔?”
“未必!”
“尊駕的目的就是在追究這禁宮之鑰的下落?”
“可以說是,但要你來的用意不在此。”
“那是什麼?”
“奇緣天定,請你來成親?”
宇文烈一躍而起,駭然道:“成親?”
貴婦人莞爾道:“孩子,稍安勿躁,你坐下!”
宇文烈激顫地坐迴錦墩,厲聲道:“這話從何說起?”
“你知道我是誰?”
“尚未請教。”
“奶娘!”
一條身影,應聲而入,赫然是那冷羅剎。想不到冷羅剎會是這神秘貴婦人的奶娘。冷羅剎躬身為禮,道:“公主有何吩咐?”
宇文烈恍然,冷羅剎口中的公主,就是這半百貴婦,她說“奇緣天定”,要自己來的目的是“成親”。與她成親?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貴婦人和悅地道:“奶娘,講個故事給他聽!”
“遵命!”
貴婦人向椅背上一靠,閉目假寐。
冷羅剎依然語冷如冰,幽幽地道:“宇文烈,現在聽老身講故事!”
宇文烈恨恨地道: “在下急事在身,沒有時間聽故事了!……”
冷羅剎一瞪眼道:“這故事你非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