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鉞狐英俊的臉上露出獰笑,兩手出懷,欲撕酈嬌衣裙,滿足獸欲。
不料手未沾上酈嬌衣襟,喉頭已被鐵鉗緊鎖,頓時氣鬆勁消,雖然喊不出聲來,翻著眼白的一雙眼睛倒也朦朧看見麵前立著的人是誰。
“小……妹?”
飛鉞狐喉嚨裏咕噥了一聲,卡在他喉頭的鐵鉗一緊,差點叫他立時氣絕身亡。
隻見酈嬌柳眉倒豎,二目圓睜,俊俏的臉蛋彌漫一股怒氣。她往飛鉞狐臉上惡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好個衣冠禽獸!師父日夜盼你,慶雲師兄為你餐風宿露四方尋覓,你竟違背師訓,敗壞綱常,變成一頭披著人皮的豺狼!”
房中紅燭搖曳,人影幢幢,一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飛鉞狐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變紫,象死狗似的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舌頭慢慢吐了出來。
酈嬌見此情景,十分惡心,忙將連環鎖喉的手鬆開,把瀕死的飛鉞狐一腳踢開,長長籲了一口怨氣,心裏不知是個什麼味兒。
少年時代。情同手足,京國相逢,卻已美惡早異,情貌不一。一種憂戚觸動著她的心靈。
酈嬌萬沒有料到,在青崖峰摘野果、采百草的山野生涯,竟讓自己避開了一場災禍。原來她嗅出了杯中的氣味,無論是蔓陀蘿花還是神奇的桃金娘調製的藥物,酈嬌早已在蒼嵐叢林中經曆過了。她雖然不敢相信當年的師兄會生歹念,在荒郊的奇遇卻使她生了戒心。她正伸手去摘掛在牆上的紫電劍,冷不防身後飛來一腿,酈嬌眼看無法迅讓,便稍一側身,一個小鳥還巢,借飛鉞狐之力,輕輕一拉,他就趴在地上了。酈嬌趁機一步竄出門外。
飛鉞狐生性狡詐,被連環鎖喉手緊鎖喉頭時,他心知自己處境危險,隻要酈嬌手頭一緊,官爵,美人頓化烏有。他翻眼吐舌裝死躺下,待緩過氣後,縱身飛腿踢來。這一招十分狠毒,若無應變之法,必將被對方踢在牆上,頭破血流。
飛鉞狐從地上滾起來,一聲冷笑,說:“想走?隻怨你生得太美了,皇帝老子也不會放過你,不過念師兄妹一場情誼。我放你一條生路,走不走得脫,就看你的運氣了。”
酈嬌自進入帝城皇州,耳目雙濁,塵俗鄙事,煩惱辛酸,一下湧上心頭。
她本想掉頭便走,無奈屋內尚有一柄寶劍,這是雲中道人親手冶煉的鎮山劍,師父送她下山時,曾叮囑須臾不可離身。她隻好忍住一腔怒氣,欲進屋收劍,不料飛鉞狐已將劍摘下,插劍入鞘拋擲過來,叫了一聲:“師妹一路珍重!”酈嬌一把接過劍,再也不想在此停留,返身便走。
出了房門,在獨門小院站定,隻見星月皎浩,明河在天,而院外卻風聲洶洶,金鐵皆鳴,猶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兵馬行聲。
她收住腳步,盤算未定,卻聽見身後一聲長嘯,唿喇喇一片響聲,屋頂牆頭縱上無數手執火把和各式兵刃的刀斧手,弓箭手。
飛鉞狐笑咪咪地站在門口,兩手抱在胸前,極為得意:“請吧,美人!搬B嬌已知中了飛鉞狐暗算,四麵受敵,無處可避,隻有拚死一戰。
她忙將劍抽出,輕輕一抖,不禁大驚失色,原來飛鉞狐偷梁換柱,已杷寶劍盜走,她手中不過普通兵刃而已,劍身無一絲光澤。牆頭上盡數皆是飛鉞狐搜羅的江湖惡棍,亡命之徒,見飛鉞狐抬手,便飛身下來,將酈嬌圍了個風雨不透。
飛鉞狐站在一旁說道:”要活的,不許傷美人一根汗毛!皫讉求功心切的竄了上來,酈嬌一伸手就撂倒了兩三個,於是眾人吼將起來,丟下手中兵器火把,拳腳如雨點般的向她襲來。她疾使雲中劍術,連綿不斷繞住整個身軀,隻見一團白光,似風車唿唿轉動,任你三頭六臂如何能移近身。
飛鉞狐將一把青紫如電,光芒四射的寶劍擲進人群,高叫道:“蚩尤老魔,接劍!”人叢中一個袖著兩手的大漢,滿腮濃須,臉黑如漆,嘴角帶著冷笑,輕輕一躍便拔地而起,將紫電劍抓在手中,順勢在室中一連幾個招式,紫色電光灼人,餘人抱頭四竄。無不驚駭。蚩尤老魔收劍落地,用二指撫劍身,狂笑不止。
他本是劍客世家,劍術精絕熟悉劍譜。管子稱:“昔葛盧之山,發而出金。蚩尤受而製之,以為劍。“老魔橫行江湖,肆無忌憚,殺人如麻,且以蚩尤後裔自詡,江湖上稱他蚩尤老魔。後因貪杯被擒,打入死牢,飛鉞狐聞訊設計救他,從此逍遙法外,尊為上賓,平日教授飛鉞狐武功劍術,並網羅一般歹徒護衛飛鉞狐,儼然為京都一霸。
飛鉞狐拜蚩尤老魔為師,聲言為他尋覓一把世上奇劍。這蚩尤老魔今日竟遂平生之願,如何不欣喜若狂。酈嬌見紫電劍落入這兇神般的魔頭之手,圓睜雙眼,騰身一劍,直向蚩尤老魔腰際疾刺,這是雲中劍術的青雲斷縷,招險勁猛。蚩尤老魔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沒有提防這小小女子,一個絕色美人,出招竟快得異乎尋常,已不及招架退縮,隻聽“噗”一聲,劍尖穿破衣袍,在腰間刺開一道口子,鮮血湧出。
蚩尤老魔非一般尋常之人,久在江湖過慣草莽生涯,熬傷吃疼而不怯陣,他忍住劇烈疼痛,大吼一聲,猶如睛天打了一個霹靂。唰唰唰舞動紫電劍,不等劍招到老處,疾換劍招,一劍快似一劍。酈嬌手中劍不可與紫電劍相接,被逼得連後退。
圍在酈嬌身後的人眾,一齊舉著火把如一道火堵住了她的退路。蚩尤老魔見此情景,欺身直進,猛如虎豹,捷如猿猴,一個三星拱月,一劍變三劍,同時向酈嬌心窩猛剌,酈嬌忙用劍隔,嗆啷啷幾聲脆響,手中劍早已斷成三截。
飛鉞狐看得真切,他生怕蚩尤老魔為報一劍之仇,野性勃發,一劍結果了到手的美人,忙大叫道:”老魔大膽,劍下留人!”“蚩尤老魔兩眼血紅,濃須倒豎,一臉殺氣,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劍懸空中,直想把這個女子戳幾個窟窿才解心頭之恨。然而,他也非一介莽夫,深知秦法禁嚴,飛鉞狐雖尊已為師。不過捧場罷了,一旦悖逆都尉之意,他早己領略這郎中令親信的狡詐歹毒,悻悻然收劍,方覺腰間如刀剮一般,頭上大汗如注。臉色慘白。
飛鉞狐令人將蚩尤老魔攙扶下去,獨自走剄酈嬌身前,作揖見紮,兩眼隻在酈嬌嬌媚俊俏的臉蛋上梭來梭去:“師妹受驚了,受傷了嗎?”說著就伸手去擰酈嬌的臉頰。酈嬌本就嫉惡如仇,是一個聰俊靈秀,玉潔冰清的女子,今日竟遭受生平從未有過的屈辱,這時一掃師門之情,看準飛鉞狐出手之際,掌上挾風,擊在飛鉞狐腕上命脈,飛鉞狐慘嚎一聲,全身酥麻,五指下垂,一陣鑽心劇痛,使他幾乎喪失知覺。
圍戰的也都是老手,從未見過如此迅捷的身手,不免心驚肉跳。
飛鉞狐強忍腕痛,苦撐內息,在眾人掩護下跳出圈外,大口喘氣,斷斷續續說道:“用火攻,切莫放過這……不……不識……好歹的賤貨!”
數十人一齊舞動火把。如萬顆火球飛旋,將酈嬌緊緊裹在當中,秋夜寒風乍起,火隨風勢,似一條火龍張口吞噬酈嬌。
她左騰右挪,火圈越縮越小,眼看毒火燒身,她猛一提縱,欲縱出火圈。這一幫禦前衛士都是江湖上一等的角色,見多識廣,未等酈嬌騰起,早已在她四圍豎起一道火牆。
正在危急萬分之際,忽地半空一聲:“酈嬌接劍!”酈嬌隻覺眼前一道電光直射而來,她忙伸手接過這道閃電,手中劍柄絲絛在火光映照下,如見親人,心中頓時落到了實處。這正是日夜不離的紫電寶劍。
快劍在手,如虎添翼,閃電般幾個雲中剌招術,隻聽一片哢嚓之聲,眾人手中火炬如斷頭禿龍,火頭全都落在地上。這一場以寡敵眾的血戰,小小庭院一下子橫陳了幾具屍體,滿地血流。
酈嬌仗劍在院中挑撩劈刺,如入無人之境,她殺得興起,竟忘了自己身處虎穴之中。此時已到午夜,大隊巡邏勇士聞聲正向這獨家小院趕來。酈嬌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一意追殺飛鉞狐。
忽覺腦後生風,忙轉身避讓暗器,卻原來是自己忘在房中的包裹。她一把將布裹接在手中,頓時清醒過來,自己的父親尚無下落,書信亦未傳遞,豈可在此惡戰。
她將包裹係緊,提劍在手,對躲在牆角的飛鉞狐說道:“今日便宜了你,待我事畢,定取你頭不饒!”飛鉞狐在心裏咒罵:好厲害的婆娘,經年不見,功夫遠勝於我。不過,他越發萌生了一個念頭。這祥的女子真夠味兒!鑽天拱地也要將她弄到手。
酈嬌越牆而過,不遠處人馬奔騰澎湃,傳來一片錚錚之聲。她拐進一條僻野小巷,不辨方向地疾奔。行了一程,迴頭看時,大吃一驚,身後一支鐵甲騎兵飛馳而來,眼看就要追到身邊。
這是郎中令掌管的皇帝侍衛親兵,挑選的盡數都是能征慣戰的秦族銳士,帶甲精兵。
秦族祖先原是一支長於狩獵、騎射的遊牧部落,由鄂爾多斯草原深入關內,極善馬上作戰。
火光中一片刀光劍影,卷地而起。酈嬌不敢怠慢,運動內氣,如飛箭脫弦,又在巷中奔了一段,眼前是一片開闊廣場,她心中一緊,聽師父說過,與馬隊對陣,宜選山路窄巷,獨忌平川闊地,馬隊扇麵進攻,分兵夾擊,勢必敵強我弱,縱有天大本領,難與陣兵對敵。
她不禁責備自己,誤了時機,若在巷中竄上房頂,跳屋避敵,早已安然無恙,隻怪心慌意亂,悔之已晚。酈嬌雖聞身後馬蹄聲急,卻已將神定住,略略調了調元氣,提起真神、使出天盤功,雙腿在月夜成一字形。反手移背,迅疾無比,不一時竟甩脫馬隊。
正待喘息,直腰抬頭看時,身上驚出一身冷汗,她正麵對巍峨如山的壯偉城牆,陰森森,黑漆漆,似乎聳入雲天。
隻聽得譙樓上陣陣鍾鼓聲響,旌旗飄動,插翅也難飛過。
這一猶豫,馬隊已經趕到近前,為首一人,雙手高執一對吳鉤劍,夜梟般的眼睛閃動著兇殘的幽光,一臉燕尾須煞是糝人。他正是已經入京作了近侍將軍的華斕豹。隻因郎中令挾二世皇帝,大修壽墳,鬧得酈山天翻地複。
幾十萬囚犯,奴隸,民夫將山打開,挖至沙層,又從沙層挖到巖石,如此還不罷休,又將銅水灌入,鑄成一片一望無垠的銅墓。大墳裏修造江河大海,灌上水銀,置入不計其數的珍珠,玉石、黃金,並活埋後宮嬪妃美人無數。加之建造規模宏大的阿房宮,逼得各郡的百姓苦不堪言,民憤民怒已撒向人間。
華斕豹每夜帶領親信內侍兵衛巡視皇城,得到飛鉞狐報告,當他得知酈嬌乃雲中道人弟子,獨臂猿酈丘之女,又是絕色美人,複仇的烈焰在胸膛燃燒不息,欲求《秘傳兵法》的夙願更是引人,占有酈嬌的邪念也隨之生出,種種欲望如火如熾,叫他一刻也不能耽擱。他點了幾十人組成的一支精選馬隊,向獨家大院疾奔,迎麵便見一婀娜身影閃入小巷,華斕豹老謀深算,他無意捕殺,隻要活捉,這女子出得小巷,便是城下校場,諒她再有本領,也難飛過重兵把守,堅如銅鐵的城牆。
他隻是窮追不舍,將酈嬌逼入陷阱之中。華斕豹兩腿一夾,催馬上前,舞動雙劍大叫:
“酈嬌!還不過來叩頭,你師叔來也!“正在焦急無主的酈嬌,聽這一聲夜梟般的怪叫,心下生疑,聽說師叔,才猛然記起白馬樓聚會舊事,新仇舊恨交織心頭,咬牙切齒,揮舞紫電劍迎上前去。
隻見紫光閃爍,如雲如霧。華斕豹胯下戰馬是一匹寶駒,前蹄高懸,向酈嬌連環猛踢,如同兩把鐵錘,馬蹄鐵掌碰在劍上當啷亂響,火星四濺。酈嬌忙翻腕換招,一個上步高探馬接遊龍穿雲,以實禦虛,輕輕一劍,削去寶駒雙蹄。馬腿前跪,一聲悲鳴,翻滾在地。
華斕豹疾從馬背縱下,撲問他的戰馬,悲嚎一聲,把手一揮,四下裏盡是他的人馬,他忍住一腔怒惱,才沒有下令叫馬隊衝上前去。如若換了別人,按他兇殘的本性,早已讓馬隊合擊,誰也難以躲脫這百條馬腿的踐踏。
華斕豹叫內侍親兵收住刀箭,取出繩網。一聲令下,四周祭起牛筋繩網,鋪天罩地直向酈嬌頭上拋來。酈嬌隻覺身子騰空,雙足離地,如騰雲駕霧一般,耳邊風聲唿唿,鬢發蓬亂,全身有勁而無法施展,雖手中緊握紫電寶劍亦不能有助一二,她心中難受己極,這一場大劫大難,將一個女子的柔情憐憫化為烏有。
她緊閉雙眼,經曆著死神降臨前的一瞬間的磨難。她懂得一個人的心,突然變硬變冷是什麼味道了。當她落到地上,睜開雙眼,完全呆了。
在寬厚的城牆騎牆上麵,橫陳著幾具秦軍屍體,唿嘯的夜風吹得旌旗獵獵作響,四周神秘、沉寂。她感到自己來到一個孤寂的荒島。等到人心情稍稍平靜,才慢慢轉身迴望,“啊”地一聲驚叫,她身後有一個活人!
”孩子。輕聲,天快亮了,他們很快就會爬上城樓!边@個人黑布蒙麵,隻露出一雙眼睛,聲音卻讓酈嬌倍覺親切,但她依然好奇地問道:“你是誰?為甚拯救一個異鄉女子?
“蒙麵人卻避而不答,隻是帶著委婉的語氣命令她:”抓著我的腰帶,下城要緊。”說畢,蒙麵人解下酈嬌身上的套索,係在城頭,然後向酈嬌招手。酈嬌見他並無惡言,便依言而行,二人順著繩索滑下去。一道護城河擋住了去路,蒙麵人在她背上拍了一掌,她立腳不住,逕往河下栽去。
蒙麵人飛身上馬。酈嬌被這突然的遭遇和奇妙的安排弄得有些頭轉。蒙麵人把她攔腰抱上馬背,菊花青便撒開四蹄飛奔。此時,身後箭密如雨,但到馬尾,不過強駑之末罷了。
天已大亮,菊花青仍在不停地疾奔,蒙麵人緊提韁繩,似有千軍萬馬在後追趕。酈嬌也不好啟齒相問,一夜鏖戰,幾次虛驚,又兼口渴腹饑,頭腦感到昏昏沉沉。及至日到中天,口吐白沫的菊花青才停住馬蹄。
這是一座樹林,林外翠巒如幛,連綿逶迤,林中古槐參天,秋花美麗多姿。氣氛已然無限幽靜。蒙麵人將昏沉熟睡的酈矯抱進林中一間小小茅舍,舍內雖極簡陋,倒也床被齊全,酈嬌被安置床上酣然沉睡不醒。
酈嬌一覺醒來,發覺自已睡在陌生的茅屋中,翻身跳下床,衝出門外,外麵風聲蕭蕭,隻見一片老林深竹。她感到驚異不已,這才記起牆下被圍,淩晨脫險,但不明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心自疑惑,忽聞屋中發出丁當之聲,她迴眸望去,見一背影在室內晃動。待她返身疾步進屋,那人影忽地轉身,二人四目對視,酈嬌大為驚駭。此人年約半百,一身青色道袍打扮,須眉雜白,麵容清瘦,左頰留有刀痕,猛一看去,頗為糝人,特別是那一雙藏在濃眉下的眼睛,深沉、剛毅。射出的目光似刀鋒可以穿透對方的靈魂。
酈嬌經不住他目力的逼視,略略垂下眼簾,心裏已經明白,這便是昨夜救了自己性命的蒙麵人,這個蒙麵人不是別人,正是在荒郊遇見的怪傑。
她稍事沉吟,方啟齒問道:“恩人與我素不相識,為何拚死教我?”那人並不答話,轉身去櫥屋端出一盆早已燉得稀爛的肥雞,頓時一股濃香充溢茅舍,令人垂涎。少時,又添了羊腿、兔肉,香菇,野芹,俱是山珍佳肴。
酈嬌巳感饑腸轆轆,也不謙讓,眼神中透出感激,便風掃殘雲般吞食起來。那人聲稱自己已用過早膳,便出外去了,讓酈嬌無拘束地受用。
酈嬌用罷,收拾己畢,頓覺神清氣爽,渾身精力充沛。她過慣山穀中蹦跳自如的生活,片刻難以安歇,便抬腿走到屋外。深竹老林,秋風颯颯,又別是一番情趣,而颯颯聲中,夾有一股股勁風使四周樹葉紛紛飄零,似一種猛虎下山,蛟龍出洞的威勢。她連忙閃身在一棵千年古槐後,放眼偷瞧,不遠處的林中空地,有一景象叫她膛目。
先是一團小小的白光,如夜空中的熒團,忽東忽西,忽上忽下。突然熒團乍破,無數飛熒在穿插飛舞,聚攏後熒團逐漸變大,整個林中似乎隻見白光,不見林木。酈嬌從未見過如比景象,不知是何物如此奇異,正猜測中,這團白光在地上一滾便無影無蹤了。
她疾步竄往這片空地,隻見地上寸草不生,如同石板般光滑平整。她這才領悟到這是一塊不為外人知道的秘密練功場,半是驚訝半是疑問,怏怏地迴到茅舍中去。
那不知名姓的道人已在茅舍中靜坐,見她進來,示意讓她對麵坐下,才開口道:“你我既已結緣,不妨稱我野道,天長地久,難說還有不再相逢的日子。”野道說畢,眼光中閃現一種充滿複雜感情的光澤,隻一瞬間,便消失了。酈嬌卻是一個敏感的女子,她知道麵對著這位隱居的野道師父,與自已的初識和重逢並非偶然,而且將有一種東西降臨。究竟是什麼,她卻無法說清楚,也得不出頭緒。
野道並不理睬酈嬌內心發生的變化,而似乎完全陷入了一種超脫一切的境地。沉思良久,方說出一番驚天動地的話來。
“我是一隻野鶴,一片浮雲,來也無蹤,去也無影。野浦雲深,柴扉煙薄,已是夕陽寒落。而一個天分高明,性情穎慧的孤兒,無天恩祖德可賴,孤身入世,欲濟困扶危,而不捧場趨附,屈服於淫威之下,我倒有一番言語送你上路,雖算不得師友之規訓,恐於你也是有益無害的。
酈嬌見野道師父一派長者風度。言詞懇切,且神態中含有無窮深意,心情自是肅然。但她並不以為這個衣衫襤褸而功夫無與倫比的怪傑,能夠有甚驚人之談。
酈嬌完全被帶進了一個陌生的精神王國。她第一次聽說秦王的雄才大略,振長策而禦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執至尊而製六合,執棰楚以鞭笞天下,結束諸侯割據稱雄的亂世,統一中華。
在酈嬌孩提時代,直至秦王嬴政與楚為敵,楚地淪喪,家世飄零,原來秦朝發展成泱泱大國,卻富於更深刻的道理。她興趣盎然地聽著,這些奇聞怪事使她大為開竅。
秦族先人不過是一支專事狩獵、馴獸的遊牧部落,居住西陲邊城,能夠國力日強,聲威大振,遂成霸業,秘密安在?野道擰須笑道:“昔繆公求士,西取由餘於戎,東得百裏奚於宛,迎蹇叔於宋、來丕豹,公孫支於晉。此五子者,不產於秦,而繆公用之。李斯所言甚是,秦穆公為興邦立業而選賢任能,敢破國別,不分地區,不拘同族,亦不論身份貴賤,才得以開地千裏,遂霸西戎!
野道二目半閉,麵呈苦澀,似有無限心思,良久,歎息一聲,不再言語,茅舍中一片靜謐。
酈嬌暗想,這位異人,傲骨壯懷,孤獨放達,身懷絕技,書劍飄零,不是身世可傷,也定是家庭變故所致。她的揣測雖無根據,但這異人一番與常人不同的作為,已使她拜服。
突然間,野道睜開眼睛,精光四射,朗聲說道:“穆公失馬賜酒,民心盡服,而今二世昏聵,趙高專權,視民如草芥,官逼民反,勢成必然,審今則可知古,知古則可知後。你一孤身女子,不宜遠行,不如改扮男裝,巧扮秦軍,方可上路!
說到此處,野道突然哀歎一聲,神情黯然,歎道:“你可上路了!”話聲未歇,那包裹從近旁飄起,直往酈嬌懷中飛去。野道手捋清須,袖手一旁。
酈嬌在荒野曾受過包裹一擊,此時不及側身閃躲。她正在品味這山野異人一番送別之詞,見物飛來,心念一動,隻好騰身而起,施展仿禽內變功,化力搶住包裹。隻見野道清須一抖,左頰刀痕激顫一下。酈嬌竟被包裹上傳過的一股強力拉倒,她疾調動真氣,穩住下盤,欲抵住這股強力的波動,但雙腿下沉,雙足陷入土中,似鉛塊般沉重,直往下墜。
酈嬌大惑不解,又惱又羞,暗自忖道:“難道要把我葬入土中不成?但他言詞懇切,功夫精絕,己將仿禽內變功內氣變為外力,唿吸之間任意發氣摧力製人,莫不是師父尚未說出的那一人?!難道要奪我包裹?”
師父雲中道人始說楚天之下,身懷電閃神消功最後一人時,不再言語,無限痛楚的表情,閃現眼前。酈嬌更是納悶,她本是山野中長大,與雲中道人情如骨肉,從未受過世間束縛,怎禁得這般屈辱。酈嬌顧不得長者前輩,功深莫測,她隻想撥出雙足,衝出茅舍,去尋父親。
她左手扣住包裹,右手迅雷不及掩耳,發出仿禽內變功絕技,向野道頭頂三穴拂去。野道清須一飄,左手疾伸,發出同樣招式,破了酈嬌右手,二指把包裹抵迴。酈嬌雖已收迴右手未被擒住,但覺腕骨筋脈奇疼難忍,想不到這野道仿禽內變功遠在雲中師父之上,出招迅疾,目不暇接。
酈嬌雙足還陷在土中,乘機撥出,淩空而起。雙手叉開,左手奪包,右手直搗野道雙目。野道二目黯淡,那穿透靈魂的光澤突然熄滅了,如香燭淚盡。野道手中包裹被二指彈起,酈嬌疾搶包裹,誰知那包裹從她雙手之中激飛而出。酈嬌飛身搶去。疾用天盤絕技,但那包裹還是離她二丈有餘,撞在壁上,反彈迴來。隻聽酈嬌一聲慘叫,在空中翻了兩轉,落迴原地,手中包裹早迴到野道之手。
野道如釋重負地長歎一聲,二目精光爆射,左頰刀痕尤為糝人。他語重心長地說道:
“孩兒,你雖玲巧絕頂,小小年紀,就悟出了仿禽內變功的精變之道,但還需身經百戰,方能千變萬化,爐火純青!”
野道剎住話頭,眼光之中,突然射出一種奇異之光,猛地吒道:”秦穆公三十一年九月庚子,突聞歌謠‘神仙得者茅初成,駕龍上升入太清,繼世而往在我盈,帝若學之臘嘉平!啬鹿珕柶涔,父老俱對,此仙人道:‘歌謠,勸帝求長生之術!妒乔啬鹿廊簧L茅山三道君,特改臘日嘉平。這茅山三道君.”野道閉上雙目,表情痛苦,擺了擺頭。
酈嬌不由一怔,在她下山時雲中道人命她留意、茅山三道君後裔乃仿禽內變力功始祖,今在何方,若得真傳,則為萬幸。一種本能驅使酈嬌凝望眼前怪傑,莫不是……,她正猜疑中,隻聽野道說出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彷禽內變功的技擊精變之談:
“孩兒,你雖有得天獨厚的悟性。但仿禽內變力功,千變萬化,去飛之經,溟滓劫天,形如巨蓋,元氣浩浩,如水之形。你今尚差火侯,應常仰吸天氣,俯飲地泉,讓自然之氣,衝虛凝遠,天地輪環,劫數終盡,方能天朗氣清,二輝纏絡,玄雲紫蓋映其首,久氣之電翼其真,夜生白明,神光燭室,周身有眼,飛龍天爪,風光虎符。”野道睜開雙眼,二目精亮:
“孩兒,仿禽內變力功,隻能在瞬息萬變的千敵之中,萬變製敵。內氣發變外力,非身經百戰不可。否則,決不可達上乘技擊之術,隻可抵笨打俗,不足與高手敵之”
野道說著。若無其事地閉上雙眼。叮矚道:“孩兒,熊經鳥伸,吐故納新,動靜天始,變化萬端,人人禽禽,氣氣力力!”
酈嬌聽著這些似懂非懂的話,還未迴過味來,就見野道盤腿騰起,雙手合什,從她頭頂飛出房門,影跡全無。
酈嬌疾施天盤絕技,欲追奪包裹,才感到周身沉重,包裹壓在雙手上,還有一套男女便裝。酈嬌頓時恍然大悟,騰身轉體,落到門外,野道早無蹤影,行跡難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