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微弱的路燈下,臉頰白淨,身影筆直,一雙眼睛看過來時黝黑無光,平靜的似乎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趣。
“舅舅,我碰到朋友了,讓他上車和我們一起可以嗎?”沈潤赫揮完手想到什麼,扭頭看著身邊坐著的男人。
男人閉著眼,坐姿慵懶,一句話也沒說。
沈潤赫知道是默認同意了,走下車,再次對蘇袖招手笑道:“蘇袖,你過來。”
不遠處的少年過了幾秒鍾才緩緩走過來。
“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麵?你家司機呢?”沈潤赫疑惑道。
“蘇頌讓司機先走了。”蘇袖也沒隱瞞,淡聲說完,注意到車上坐著的男人,微微一頓,斂眸道,“我走迴去就好。”
“這麼晚了,你走迴去都要淩晨了,上車,我舅舅帶你迴去。”沈潤赫打開副駕駛車門,瘋狂給他使眼色,示意他快上車。
後座的男人始終沒有動靜,像是睡著了一樣,從蘇袖的角度隻能看到他骨節分明的手。
蘇袖道了謝,坐上副駕駛,注意到司機是之前遞給自己傘的男人,對他點點頭,微微一笑,係好安全帶。
“是你。”司機認出他,有些詫異,轉而笑了起來。
沈潤赫重新坐上車,關上車門,因為車內太過安靜,下意識說起了話。
“那個蘇頌也真是的,竟然把你一個人扔下了。”
“不過還好我們有緣,在這裏碰到你了。”
“你走多久了?對了,上次月考你怎麼考那麼差啊。”
“我感覺你不會是考倒數的人,你是故意考這麼差的吧。”
“……”
除了汽車行駛的聲音,隻剩下他不停說話的聲音,直到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斷他:“你什麼時候話這麼多了?”
毫無情緒起伏的一句話讓沈潤赫瞬間閉上嘴,不吭聲了。
他好像話確實有點多了,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蘇袖就停不下來。
可能是因為蘇袖話太少了,他就連蘇袖那份一起說。
車內重新恢複安靜。
蘇袖全程沒說話,也沒亂看,目視前方。
直到感覺一道不容忽略的目光看來,他一頓,下意識抬眼看向反光鏡。
坐在後座的男人長腿交疊,雙手合十放在腿上,看上去矜貴沉穩,說不出的養眼。
但他並沒看向這邊,仿佛剛剛隻是蘇袖的錯覺。
車子在十分鍾後停下,蘇袖走下車:“謝謝。”
他稍頓,又補上一句:“謝謝徐先生送我迴來。”
男人偏頭看向他,眉眼藏在昏暗中,有些不太真切,隻能看到薄唇微微揚起一抹弧度:“迴去吧。”
蘇袖轉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沈潤赫還在撓頭不解:“怎麼不謝我啊,是我讓他上車的,雖然說這車子是舅舅你的。”
李謂忍不住笑道:“如果不是先生特意讓開慢……”
他意識到自己嘴快了,連忙閉嘴上,不再說什麼。
“你和他很熟?”徐開寒換了個姿勢,隨口一問。
本來還在好奇李謂的話,聞言,沈潤赫說:“蘇袖嗎?也沒有很熟,我挺想和他熟的,他不想。”
“也就是說是你上趕著?”徐開寒似笑非笑地斜睨了沈潤赫一眼。
“也不算是吧。”沈潤赫有些尷尬,立刻移了話題,“李謂,快開車。”
車子加速離開,揚起一片塵土。
*
蘇袖推開別墅大門。
保姆已經下班了,客廳裏亮著燈,靜悄悄的,隻有蘇頌一人坐在沙發上吃水果。
見他來了,蘇頌挑眉一笑:“你出來的太晚了,所以我就讓司機先走了。應該不會介意吧?”
蘇袖沒說話,靜靜地盯著他。
那樣不帶任何多餘情緒的目光實在讓人費解,蘇頌覺得被他這麼一盯,自己像個暴露所有的小醜,莫名煩躁起來。
“看什麼看?”他氣急敗壞地站起身,惡狠狠地說,“你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照你這樣的身份,你有資格這樣盯著我嗎?別說我不讓司機帶你迴家了,我就算今天讓你在外麵睡你也隻能聽話。”
“我什麼身份?”蘇袖坐在沙發上,輕聲反問,拿起桌上的橘子剝開吃下。
看他這悠哉的樣子,蘇頌再次跳腳,想也不想地去扯他:“別和我坐在一起,看見你就晦氣,滾迴你房間去。”
“晦氣的是哥哥才對。”蘇袖避開他的手,吃完橘子,將橘子皮扔進垃圾桶中,留下一句話迴了房間。
原地隻剩下被他激怒快要爆炸的蘇頌。
蘇袖洗完澡躺床上睡了過去。
夢中天色昏沉,大雨滂沱,陰暗到什麼都看不清楚。
他被淋得渾身濕透,控製不住地發抖時,黑色的車子停在身側。
車窗降落,蘇袖看到了一雙深邃的眼眸。
男人優雅地坐在車中,與狼狽的他有很大的差別。
沉默對望片刻,男人打開車門,撐著傘從車上下來,脫去外套披在蘇袖的身上,看著他,嗓音柔和:“蘇袖,跟我走。”
視線裏出現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手背上青筋明顯,不沾半分雨水,等著他的迴答。
雨似乎小了,蘇袖垂眸看著那隻手,緩緩將手伸過去。
鈴聲響起,蘇袖睜開眼,關閉手機設定的鬧鍾,看著天花板微微蹙起眉頭。
好怪的夢境。
蘇袖坐起身,發現嗓子有些幹到刺痛,頭也有些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才覺得舒服一些。
過了一會兒,他掀開被子下床,走進衛生間開始洗漱。
刷牙時對著鏡子才發現臉上沒一點血色,嘴唇也很蒼白,看上去像是久病之人一樣。
蘇袖皺起眉頭,抬手摸了摸額頭。
滾燙一片,像是發燒了。
雖然說已經入冬了,但天氣依舊很炎熱,他身體素質也很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發燒。
目光落在床上的被子上,猜到可能是昨天半夜沒有蓋被子的原因。
蘇袖洗幹淨臉,換上衣服。
下樓的時候,蘇頌看見他,陰陽怪氣道:“跟個鬼一樣的。”
蘇袖身上沒多少力氣,懶得理他,坐在桌前,吃完飯就出門了。
他沒著急去學校,找到附近的診所,測量了一下溫度。
快到三十八度,微燒。
醫生詢問了幾句,蘇袖如實迴答,最後拿了幾包感冒藥。
蘇袖在診所裏喝下一包感冒藥,才覺得力氣恢複了一些,把藥放進包裏,坐公交車去了學校。
這一次他剛好踩點進了教室,才坐下老師就進來了。
蘇袖實在提不起什麼精神,對所有事也都不感興趣,撐到下早讀,趴在桌上,閉上了眼。
腳步聲響起,他的臉被人摸了一下,來人詫異道:“呀,溫度這麼燙,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蘇袖緩緩睜開眼,入目的是與他一樣的臉,隻是眼裏滿是嘲諷。
他坐直身體,喝了一口熱水,沒有理蘇頌。
蘇頌卻更加得寸進尺:“人不會燒傻了,話都不會說了吧?”
這半死不活的樣子,不就是他嘲諷的好機會嗎?
想到這裏,蘇頌笑道:“我帶你去醫務室休息吧,既然生病了就不要硬撐著了。你再硬撐著也沒什麼用啊,成績這麼差。”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沒事。”蘇袖笑了笑。
少年眉目間盡顯病態,卻並不讓人覺得虛弱,反而多了一些破碎的美感。
蘇頌在這一刻突然有一個極為清楚的認知——現在的蘇袖與他一點也不像。
這個想法不知道為什麼讓他有些惱恨,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迴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喉嚨裏像是有團火在不斷蹭著,蘇袖打開水杯,喝完所有的水,起身準備去接水。
結果剛走出教室,就感覺到身後有人在不斷靠近,快速往旁邊一躲。
原本故意去撞他的同學不僅沒撞到,自己還差點摔倒出了洋相,反應過來不服氣地跺跺腳,冷哼一聲離開了。
蘇袖去打了一杯熱水,這次沒有選擇迴教室,而是去了醫務室,又量了下溫度。
已經到三十八度了,比之前還高了一些。
蘇袖微微蹙眉,放好體溫計。
他躺在旁邊的床上,蓋好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裏又出現了那個男人,蘇袖有些莫名的煩,想把他驅逐出自己的夢境,最後掙紮著醒了過來。
外麵陽光炙熱,已經到了中午。
身體好了很多,蘇袖掀開被子下床,剛準備離開,察覺到有人盯著自己,扭頭看去。
眉眼冷峻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此刻坐在窗邊。
窗戶是打開的,外麵的風吹了進來,將他的頭發吹的有些淩亂。
這一次他沒有穿西裝,而是簡單的休閑裝,乍一看讓蘇袖有些恍惚,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夢裏,還是現實。
如果不是做夢,徐開寒怎麼會在校醫務室?
如果是做夢,為什麼他第三次夢見他了?
蘇袖抿緊唇,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內心的煩躁比剛剛做夢還要多,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迴過神。
出於禮貌,他對男人點點頭,轉過身往外麵走去。
剛走到門口,男人磁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好像很不喜歡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