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六月,殺死了三人的淡金在看守所等待審判時突然發瘋,聲稱自己不止殺了三人,jaco也是被他所殺。警方在他提到的地方找到血跡,但dna比對的結果卻說明,事實與他所說的相悖。那天他在被送到醫院後死亡,檢驗出體內有“雪童”。
正是這種致幻劑讓他發狂、心肺衰竭。
那是夏榕市第一次發現“雪童”。
但也許在更早的時候,“雪童”就已出現!
季沉蛟翻遍了屍檢報告,“怎麼沒有和毒物相關的記錄?”
謝傾說:“家屬不願意解剖,再加上當時事實比較清楚,基本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最後雖然還是勸說家屬做了解剖,但做得比較簡單。派出所那邊也沒有往致幻劑方麵去想。”
季沉蛟收拾好資料,“我去見見家屬。”
路上,季沉蛟給唐旗生前關係緊密的同事打了幾通電話。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大半年,但他們仍舊心有餘悸,有些人甚至已經因此轉行。
據他們說,唐旗自殺在小範圍內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風浪,網上有不少人抨擊公司的不人性化管理,員工的情緒也非常嚴重。為了迅速平息眾怒,公司向唐旗的妻子支付了巨額賠償,並承諾將對孩子負責到底。
目前孩子住在市內較好的醫院,沒有經濟上的負擔後,唐妻用賠償金開了一個快遞驛站,開始新的生活。
季沉蛟來到快遞驛站,出示證件,唐妻愣了下,神情略有些躲閃,“又,又來查唐旗的案子啊。”
季沉蛟問:“你丈夫真的是自殺?”
唐妻雙手在圍裙上反複搓擦,“不是你們說他是自殺嗎?怎麼又來問我?”
季沉蛟冷靜地審視著這個已有幾絲白發的女人。唐旗必不可能是簡單的自殺,就算所有人都看到他是自己從平臺上跳下去,也一定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殘忍地推了他一把。
他的妻子知情嗎?
季沉蛟說:“這案子現在有了新的線索,所以我想再來問下當時的情況。”
唐妻看他一眼,很快又移開目光,“我不懂你們怎麼查案。”
“那我們隨便聊聊吧。”季沉蛟在快遞驛站隨意轉了一圈,“你和唐旗是怎麼認識的?”
唐妻不太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猶豫片刻,“我們算半個同行,我以前也是做教育的,工作上有過幾次往來,彼此都覺得不錯,就湊合著過日子。”
季沉蛟:“湊合?”
唐妻苦笑,“不然呢?我和唐旗都是普通人,從小地方到城裏來打拚,沒有什麼遠大的夢想,電視劇裏那些愛呀恨呀,和我們這些普通人沒什麼關係。”
“唐旗出事前,你有沒注意到他的反常?”
唐妻低下頭,沉默了半分鍾,再出聲時眼中已有淚光,“那段時間我們總是吵架,我恨他沒用,賺不到更多的錢,他說他也沒辦法,在公司喘不過氣,在家也這樣,不如去死。”
“所以,他向你表達過輕生的念頭?”
唐妻雙手捂住臉,眼淚奪眶而出,“我以為他說的是氣話,我沒想到他真的會丟下我們娘倆!”
季沉蛟將桌上的抽紙遞過去,等了會兒,“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你丈夫可能不是死於自殺,你有什麼想法?”
唐妻停止抽泣,茫然地抬起頭,“可是……”
她的反應沒有掩飾的成分,她是真的為此感到驚訝。
季沉蛟又問:“出事前有沒有奇怪的人找他?”
唐妻突然激動起來,“我老公是被人害死的?”
季沉蛟歎了口氣,垂眸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臂。
唐妻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鬆開手,“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時我們因為錢和孩子,誰都不想搭理誰,我不知道有什麼人和他走得近。”
季沉蛟又問:“他帶在身上的符,你現在記不記得起是什麼時候出現?”
唐妻呆愣了很久,哭起來:“我不記得,真的不記得了!”
季沉蛟隻得等她稍微平靜,“你丈夫以前接觸過毒品嗎?”
唐妻驚聲道:“怎麼可能!我們都是本分的人家!”
“我們懷疑他在去世之前使用過致幻劑。”季沉蛟說:“他的精神有嚴重的問題。”
唐妻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可,可是……”
“我聽說,是你一直阻止屍檢?”
“誰會希望自己的親人被切開!你撒謊!你想汙蔑我和唐旗!他是個好人,他不可能吸毒!”
迴市局的路上,經過麥當勞,季沉蛟想到淩獵讓蕭遇安帶的話,買了兩份套餐和四盒雞塊。
還是見不到淩獵,上一次見麵還打了一架,早知道……
把食物交給督察隊時,季沉蛟歎了口氣。
淩獵在警室裏待得還算舒坦,直挺挺地睡覺。忽然嗅到熟悉的味兒,眼睛一睜,坐起來時門正好打開,麥當勞口袋放在他麵前。
淩獵迅速拆開包裝,吃完漢堡和雞翅,才打開裝雞塊的盒子。
“咦?”他將其中一塊雞塊拿起來,對著光看。
那是個桃心雞塊。
一共四塊,全是桃心。
重案隊辦公室,季沉蛟把剩下的放桌上,沈棲跑來吃白食,吃了半天才說:“哥,你這是不是被麥當勞欺負了?怎麼沒有桃心雞塊呢?”
季沉蛟咳了聲,“無所謂,不都是一個味?”
沈棲想想也是,繼續吃起來。
季沉蛟將三名“風水魚”受害者——唐旗、雍輝豪、羅蔓釵——的調查記錄放在一起,嚐試尋找他們的內在聯係。
表麵上,他們是“浮光”為喻潛明按照迷信因素選擇的擋災者,雍、羅被沙曼的殺手殺死,唐旗則是自殺,但兔旺、阿旦這些“神棍”和學院派專家給出的分析都是,雍、羅和喻潛明根本不存在所謂的風水聯係。
這是披著迷信外衣的連環兇殺案。動機隻有操縱這一切的“灰孔雀”柏嶺雪知道。
季沉蛟眼前再次浮現言熙的臉,忽覺十分頭痛。
羅蔓釵的死也許可以從“浮光”的陰謀中摘出來,是傅持迅向“浮光”買她的命,“浮光”和騅庭合作頗深,正好手上有一個“風水魚”的名額,賣傅持迅一個人情也未嚐不可。
但有沒可能,“浮光”也有必須讓羅蔓釵死的理由?
這三個人手上,有“浮光”不能泄露的秘密?
“女明星,菜市場老板,留學培訓機構員工……”季沉蛟丟開筆,實在難以找到他們的聯係。
夜已經很深,季沉蛟最後一個離開重案隊。家裏黑黢黢的,很是冷靜。他有些無措地站在客廳。
自從淩獵咋咋唿唿地擠入他的生活,這個家就沒安靜過。現在忽然隻剩他一個人,孤單感像是秋夜的冷風,毫不留情地往骨頭裏鑽。
他在家裏待了會兒,發現根本待不下去。心裏攢著太多事,一靜下來就難受。
他草草收拾一番,把淩獵的衣服塞進包裏,迴到市局。
督察看見行李包,“這是?”
“幾件衣服而已。”季沉蛟說:“沒夾帶別的東西,不信你們打開檢查。”
淩獵都睡著了,在夢裏吃麥當勞,卻突然聽見開門聲,督察放下行李包就走,他罵罵咧咧打開,翻了會兒唇角翹起來,拿出其中一件襯衣抖了抖。
“夏誠實,你怎麼把自己的襯衣加塞進來了?”
天亮之後,市局的調查各自推進,謝傾一整天不見人,據說是和蕭遇安一起,與督察隊周旋。
唐旗這邊,由於遺體早就火化,無法確定他的精神失常是否和“雪童”有關。季沉蛟申請了入戶搜查,一無所獲,唐妻也無論如何想不起唐旗接觸過什麼奇怪的人。
這三起案子很可能無法查到底,它們預示著“浮光”更可怕的動向。
喻氏集團那邊,現已查清的是喻氏為“浮光”提供洗錢和走私的便利,沙曼負責的海外項目多有經濟問題,她本人在國外養傭兵,讓他們非法入境。
喻潛明在調查中病情加重,再次提出想見季沉蛟一麵。
季沉蛟在斟酌之後還是去了。
喻潛明這次並不遮掩勝利的喜色,輕輕叫他:“小戈,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小戈,喻戈。
這是夢裏他總是聽不清的名字,從喻潛明嘴裏聽到,他卻隻覺得惡心。
“當年為什麼讓喻勤去l國?”季沉蛟問:“你們都知道那不是一個未成年少女能夠安穩生存的地方。”
喻潛明長久地看著季沉蛟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妹妹年輕時的模樣,“你不是已經猜到答案了嗎?”
季沉蛟說:“因為你的嫉妒。”
喻潛明幹啞地笑起來,笑得接連咳嗽,“沒錯,我希望她廢在那裏。但她不僅迴來了,還企圖從我手中奪過喻氏。”
“你早就知道迴來的不是喻勤。”
“不,我不知道。”
季沉蛟不信。
“孩子,我沒必要再騙你,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被喻勤牽著鼻子走,直到去年,我才開始懷疑她的身份。那時我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了,我想在我死之後,給我的派係生存空間,所以我才想利用‘浮光’除掉她。”
說完這番話,喻潛明仿佛不剩多少氣了,他閉著眼,明明還沒有老去,但大半截身體已經被埋入黃土。
季沉蛟問:“當年……沙曼帶我迴來之後,我為什麼會失蹤?”
喻潛明顫抖著睜開眼,“你將成為喻家的禍患。”
季沉蛟:“什麼?”
“喻勤不肯說你的父親到底是誰,喻家除了我,還有不少人去l國調查過,那麼大的陣仗,結果什麼都沒查出來。”喻潛明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季沉蛟想到一個模糊的答案。
喻潛明:“你的親生父親,很可能是個不普通的人。”
季沉蛟感到心髒一陣收縮。小時候,他時常感到自己的血管裏流淌著邪惡的血。
那是來自他的親生父親?
“你記不得了吧?”喻潛明用手比了比,“你隻有這麼大一點兒,就不像個正常孩子。你不哭不鬧,也不會笑,像是有情感障礙。我們都不知道,你會成長為一個什麼怪物。”
季沉蛟捏緊拳頭,“所以你們將我扔掉?”
“我不知道你還活著。”喻潛明冷淡地笑了笑,“那時,我們希望你死去。但很顯然,雇傭的人很不盡職,居然讓你活了下來。”
季沉蛟深唿吸,讓自己平靜。連起來了,喻潛明的證詞加上沙曼死前對淩獵說的話,他為什麼被拋棄,失去到福利院之前的記憶,後來喻潛明又為什麼要接一個小孩扮演喻戈。
僅剩下的疑問是,喻家雇傭的殺手為什麼會在料理一個小孩時失手?他的親生父親是誰?
但這些,喻潛明無法給他答案。
也許是死期將至,喻潛明對這一生的是是非非都已經釋懷,他看著季沉蛟,眼裏盡是流露出欣慰和不舍。
“你到底是我們家的血脈,能再見你一麵,我很開心。”
季沉蛟俯視著這個精明的、作惡無數的將死之人,無法產生一絲共情與同情。
但喻潛明最後這番話提醒了他一件事,他的父親是誰?
不止,如果沙曼對淩獵說的是事實,當年喻勤是主動離開,那喻勤現在還活著嗎?
這一對男女有沒迴過國?攪動過風浪?
重案隊的氣氛和往日不大相同,季沉蛟一到就感覺到了。沈棲急匆匆跑下樓,差點撞到季沉蛟。
“跑什麼?”季沉蛟攔住人。
“哥!”沈棲激動道:“我哥出來了!我去給他買冰可樂!”
聞言,季沉蛟立即往樓上跑去,還在走廊上,就聽見淩獵的聲音。
闖進辦公室,隻見淩獵穿著一件大一號的襯衣,衣袖挽得老高,正在跟梁問弦、席晚他們數落督察隊沒人性。
梁問弦首先看到季沉蛟,朝淩獵抬了抬下巴。淩獵轉過身來,與季沉蛟四目相對。
“lin……”
季沉蛟剛開口,一個完整的字還沒有叫出來,淩獵就狠狠甩了個頭,拿後背對著他。
季沉蛟僵在門口,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淩獵剛才明明看見他了,卻不願意搭理他,肯定還在生氣。但淩獵穿的衣服是怎麼迴事?
那是他的襯衣,怎麼在淩獵身上?
季沉蛟皺著眉想了會兒,那天裝衣服時,他也拿了幾件自己的衣服丟在床上,準備等下換,好像就是中途拿岔了,把自己的襯衣也塞了進去。
他沒注意到,但淩獵不可能稀裏糊塗拿來就穿。淩獵明明知道那是他的襯衣……
季沉蛟喉結滾了下,一時摸不透淩獵的想法。淩獵為他動手生氣,卻還當著他的麵穿他的襯衣,想幹什麼?
一圈人還圍著淩獵,梁問弦第一個察覺到這倆不對勁,笑著支開大家:“好了好了,都去工作,小淩還有事跟季隊報告。”
忽然被點名,季沉蛟下意識挺了下腰背。淩獵也再次看過來,客氣地打招唿:“啊,季隊長來了啊。”
這時,沈棲抱著冰可樂衝迴來,把季沉蛟撞一趔趄,“哥,哥,來喝冰可樂!”
淩獵對沈棲的態度明顯比對季沉蛟親昵,笑嘻嘻接過來,還和沈棲勾肩搭背的,“謝謝棲哥。”
季沉蛟:“……”
淩獵剛解除限製,還有一些手續要走,一下午季沉蛟都沒見著他人。到了下班時間,梁問弦提議大家聚個餐,算是慶祝季沉蛟和淩獵洗清嫌疑。
季沉蛟本來都在生鮮平臺下好單了,打算迴去和淩獵一起做個飯,把這段時間以來的誤會、矛盾說清楚。但大家的好意不好拂,他隻得默默將訂單推掉,想今天夜裏聊聊也行。
沈棲和安巡正在就吃火鍋還是烤肉爭吵,席晚按住他倆的腦袋,“今天你們說了不算,頭兒,淩先生,你們想吃什麼,咱們就去吃什麼。”
季沉蛟對食物向來沒有特殊的喜好,看了淩獵一眼,“你定吧。”
淩獵沒有迴視,沈棲起哄:“哥,我想吃火鍋!”
淩獵說:“行,那就吃火鍋吧,夏灣路那家怎麼樣?”
大家一致讚同。
夏灣路離市局也就一站路,有一家很有名的老火鍋店,周圍停車、交通也很方便。
雖然很近,但開車還是比走路快,大家各自找車坐,梁問弦說:“小淩肯定是坐季隊的車吧?”
季沉蛟拿著鑰匙,等著淩獵的答複。
淩獵卻說:“你們先過去點菜吧,我想喝十字路口的奶茶。”
十字路口在市局和夏灣路之間,停不了車,想買最好步行過去。
季沉蛟輕蹙起眉,沒說什麼,問:“誰坐我車?”
“我我!”有的是人。
席晚說:“哎呀我也想喝奶茶。”
淩獵笑道:“沒問題,你們誰還要喝,我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