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背著幾件隨身衣服,揣著幾十塊錢出門遠行,難度超出我想象不知多少倍。
天橋下髒兮兮的乞丐奶奶遞給我半個打包盒炒麵時,口齒不清的告訴我,街對麵有幾個糟老頭盯上我好久了,叫我趕緊找個地方躲躲。
如果沒有和祈發生關係,我可能還不明白乞丐奶奶隱晦的含義,這可能是我突然又成熟了一些的表現。
於是我改變了我的生活方式,找了一家小飯館打雜,要求自然不會很高,管一天三頓,夜不露宿就行,老板欣然接受,用各種方法榨取我的無償勞動力。
生活是又苦又累的,我也沒權利去抱怨什麼,裹著一身汗臭,撥開貼在臉上的碎發,我開始幻想有這麼一天,隻要自己能幹幹淨淨走在大街上,便別無所求了。
可是我沒想到能幹幹淨淨走在街上會是這麼簡單的事。
離家出走第十天,我被警方押迴了老家。
一身淤青還沒消全,被警察叔叔逮著盤問了很久,說一定會幫我抓住壞人給我說法,可是我一直沉默不言。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說了我父母可能要被冠上虐待未成年的大罪了,可就算我一言不發,來接我的父母還是被警察狠狠教訓了一頓,說小孩子離家出走肯定是他們做家長的有問題。
我當時迫於無奈低低說了句我想找工作。
這句話成了導火索,警察叔叔把我罵得更慘,說毛孩一個找什麼工作,老老實實迴學校讀書什麼的,連著父母也被教訓了好幾個鍾頭,期間我們僵硬著身板坐在長椅上吃了桶泡麵,傍晚的時候才迴到家。
我以為到家又免不了一頓毒打,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出乎意料,父母卻看也沒看我一眼,隻當我是個空氣。
平庸的村民畏懼警察,就像我的小學生時代畏懼老師一樣,所以我想父母大概被警察罵怕了,現在見我都避如蛇蠍,哪還敢碰我一下?
借著這不知是好是壞的發展,我在家無論做什麼都不再遭受不公平對待,隻要我沒有收拾包裹的跡象,沒人會管我究竟幹嘛。
戶口還是重新辦了,即便年齡不夠,因為替換第二代身份證的關係,我也領到了這張硬邦邦的卡。
祈捏著我的身份證笑我拍的像傻妞,我損他拍的是遺相,他睜著悲憫的眼神同情我成了寡婦。
我說婚姻法沒承認,誰也別認真。
他說他一直很認真,就等我表態。
相識九年,我們之間的關係究竟擺在了哪個位置,在那一夜之後已經混亂,可是我知道自己的感受。
我不想改變。
若要改變,不如就此覆滅。
所以我說:“你認真,關我屁事?”
我不知道此刻他想了什麼,可他抓我手腕的力氣真的很大,就像要捏碎我的骨頭一樣。
可是又不知為何,他卻突然笑了,明明看起來挺陽光的,卻沒來由讓我覺得十分驚悚。
他說:“死丫頭,問你一個很有技術含量的問題。”
我直覺不是什麼好話。
“哥哥我多年萬花從中過,經驗和技術堪稱一絕,這迴你親身體會,能不能發表一下感想?”
丫丫個呸的!這混賬老逼我罵髒話!
“對隻靠下半身思考的大禽獸,我不發表任何個人觀點。”
祈笑得很猥瑣很下作:“丫頭這是食髓知味了,以後要是寂寞難耐,千萬別自個兒憋著,哥哥敞開胸懷任你解渴!”
說他是禽獸都侮辱了禽獸的節操!
兩人正是針鋒相對的時候,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祈的爸爸看起來挺精神的,進了我家的破院子,眼神略略掃了一下環境,然後在我身上打量了一圈,不知是城府深,心思都藏著,還是真沒把我當迴事,總之我並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任何情緒,就直接衝著祈過來。
說什麼要做的事都弄好了,明天就可以走了。
我知道祈又要迴到工作的地方,本身也沒太在意,卻不知這一別,竟改變了我們的未來。
祈在電話裏說,家具店他全部交給洋鬼子打理,自己一個人去較遠的地方學點東西。
這家夥一向對學習一事避而不及,怎麼這迴這麼主動,伸著脖子往裏鑽了?
可是我從不去過問這些,他的人生是他自己選擇在走,作為鐵哥們,我隻管支持就好。
碌碌無為的我好像留在家裏比較礙眼,加上之前警察給的威壓還留了點餘悸,父母對我眼不見為淨,找人幫我安排進了遠離他們視線的地方讀職高。
遠離他們的視線,一下子遠離了不知多少公裏。
來車站送我的隻有一人,一個我萬萬沒想到的人。
王義。
他不負眾望,考上了國內最好的大學。
按理說,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被拉開到一輩子都走不到一塊兒,可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堅持什麼。
他說:我學業不緊的時候會去看你,要保持聯係。
我沒有迴話,轉身上了火車。
他將在大學生活起碼四年,可我卻不知道,我將要去的目的地是何方,我自己都如此茫然,他又能如何找到我?
火車唿嘯而過,我看著窗外枯坐了二十二個小時。
於是我知道,這些土堆粘著土堆,灌木挨著灌木,小河連著小河的地方,就是所謂的南方。
我這在北方據說是三等殘廢的身高,在南方的街道上簡直就是參天大樹!
突然插班進了一個外省的同學,他們全部不掩其好奇心,拉椅倒水,熱情地叫我無所適從。
南風開放,人長得水靈,性格極其開朗,幾近瘋癲的開朗,我有點招架不住。
我不知道隻是這所學校如此,還是南方人都這學習狀態,所以對完全壓住老師講課的八卦聲浪無語至極。
無視老師威嚴,嘲笑老師缺點,長得圓圓十分可愛的女孩子,站在桌子上指著老師的鼻子,下巴衝天趾高氣昂叫罵:“老子交錢進來給你發工資,你算什麼東西跟我大唿小叫?不想幹給老子趕緊滾蛋!看著都惡心!”
我有那麼一刻突然覺得前十七年都白活了,這些勁爆的畫麵已經讓我三觀盡毀!
想要融入他們,我需要給自己一段不短的磨合期!
祈在電話裏問我:顛覆了你曾經所有認知,是不是覺得很無力?
我搖搖頭:這裏或許才是我的容身之處。
不受任何人道德約束,這裏是真正的自由之地,無論你多麼離譜,都能找到眼冒愛心鼎鼎膜拜你的粉絲。
我或許,正走上一條不歸路。
逛街喝奶茶的時候,班長突兀的問我一句:“破了沒?”
我愣了愣,反射性問:“什麼破了?”
幾人聽了一陣怪笑:“喲!裝純呢這是?”
一臉濃妝豔抹的靜靜陰陽怪氣道:“哎呦!不就是跟男人上床那點事嗎?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一口奶茶嗆進氣管,在我排斥性的大咳之後,華麗麗的從我鼻孔裏倒出,我下巴脫臼的望著她們,仿佛看到了怪獸。
她們見我表情古怪,笑得特別大聲:“不是吧,你難道還是個處?哈哈哈!笑死我了!要不要這麼土啊!”
我想這磨合期,必定得延長……
班長說起班裏一個特漂亮的女生,過了半學期才來學校,一次**了三年的學費,聽說鼻子上架著的那副墨鏡要好幾萬來著,一臉的羨慕。
靜靜說她是被人包養的,身上那條沒什麼特別的裙子都是五個數的。
在我的成長環境和教育裏,這樣的行為是為人不恥的,可班長卻惋惜一歎:“我要是有她長得好看,也去嫁個富翁,最好六七十歲沒過幾年就死了,那財產都是我的了!”
“得了吧!六七十歲都沒體力,你還要不要**啦!”
“你懂個屁啊!老子有錢了就到外麵養小白臉!誰敢說三道四我就用錢砸死他!”
“還別說你跟你男朋友做是做,跟老頭做也是做,不如找個有錢的還能撈點辛苦費呢!”
“就是就是!實在不行都去賣算了,當小姐都住別墅的!”
“小風你可要保住,我們給你安排個有錢的,第一次能賣很貴的!”
我對天翻了個白眼,這些人實在太離譜了,這磨合期我估計一輩子都不夠用了。
“你別不樂意!將來你肯定要談男朋友的,給他破多浪費,不如賺點好處,反正沒人知道的!”
為了避免這些怪胎毀我安生,我咽下奶茶瞟了她們一眼:“姐孩子都流了好幾個了,賺屁的錢!”
她們明顯不相信,吵著嚷著叫我拿出證據,我當然能躲就躲。
她們是她們,放浪不羈,抽煙酗酒都不叫問題,有事沒事發發神經質,頂著熊貓一樣的煙熏妝k歌到深夜,甚至將男友帶迴宿舍滾床單。
我已經產生了極強的免疫力,各方麵的免疫力。
祈總會帶了明顯的諷刺意味說:“你這家夥這麼不靠譜,在這種環境裏攪合,早晚要下道的。”
我從來不說自己是好人,骨子裏存著的好東西會不會被熏染,也還是未知,但我不怕墮落。
祈讓我遠離她們,可我不認為這樣的她們有錯。
她們比我年輕,很多都是初中沒畢業就過來混日子的,變成這樣極端的模樣,不是她們原本的姿態,她們都是需要被保護的十幾歲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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