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經(jīng)要迴來了……你要見她嗎?”
朱聞負(fù)手長身而立,身後鮫紗如霧,綿密珠合,又有銅盆盛了冰塊置於四周,滿天暑氣也隨之消散不少,微風(fēng)一動,萬般清爽。
疏真凝視著手中繡繃,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卻仍不失冷靜,“相見也是無話,反而彼此尷尬。 ”
朱聞輕歎一聲,卻也是無可勸說,他隨即轉(zhuǎn)了個話題,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密報道:“衛(wèi)羽來報……北疆最近又有不穩(wěn)。 ”
“哦?”
疏真心下一驚,“那顏部勢力大衰,難道還能有所異動不成?!”
朱聞?chuàng)u了搖頭,為她詳細(xì)解說道:“你久居帝都,狄人各部之勢難免有所不知——那顏部逐水草而居,先到此地,王帳之下各族就不便與他相爭,但如今族長屢次出醜,便有人蠢蠢欲動,欲奪這片水草豐美之地了。 ”
“那是要互相廝殺?”
“若真如此就好了,我也樂得坐山觀虎鬥……但現(xiàn)任狄王深沉果決,隻怕會以此為餌,一方麵打壓與他不睦的族長,一方麵卻禍水外引,把我的封邑當(dāng)作目標(biāo)——他們狄人,拿中原之地當(dāng)賭注彩頭,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
兩人正在商議,卻聽門外有近侍垂手稟道:“宮裏有消息。 ”
他是壓低了聲音所說,朱聞接過啟封,看完不禁一笑,“父王最近真是胸襟寬厚,什麼人都願意赦出。 ”
疏真接過一看,卻原來是同樣被囚禁的燕姬,被責(zé)了四十杖後,流放北疆了事。
“她本就是我們的人,反戈一擊將蕭淑容推倒,於情於理,我們都該設(shè)法救人,如今倒也省了事。 ”
話雖如此,朱聞的眼中卻不見半點笑意,反而透出些凝重疑慮,疏真心眼剔透,倒是一下猜出了他的想法,“這一切都太順利了,不是嗎?”
朱聞眉眼微斂,瞳孔最深處有流光閃過,卻是前所未有的憂慮,“盛極必衰,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
疏真點了點頭,聲音透著些許疲憊,但仍是不失淡定,“大概,我們已經(jīng)被各方勢力都視為眼中釘了。 ”
***
朱炎這幾日頗為安閑,朝事不多,身體又日漸康複,蕭淑容隨侍身側(cè),卻是比以往都要恭謹(jǐn)賢淑,默不作聲的將一切打理好,卻再不敢饒舌多言。
朱炎頗為滿意之下,倒是想起了多日不見的朱閔,又念及蕭淑容亦是多日不曾與親兒相伴,不免有些愧疚,於是喚內(nèi)侍將朱閔帶了過來。
朱閔年紀(jì)還小,卻已出落得聰慧伶俐,往日裏一見父王,便笑語宴宴,如今不知怎的,卻是透著股驚惶勁頭,隻是搓揉著衣袖,見了母妃,巴巴的喊了一聲,卻是如驚鳥投林一般撲進(jìn)她懷裏。
蕭淑容一把將他揉進(jìn)懷裏,看了又看,卻覺看不夠,幾瞬之後,不禁滴下淚來,她轉(zhuǎn)過頭怯怯地看了一眼朱炎,又慌忙以袖拭淚,嗔怪道:“怎麼不給你父王請安……”
朱閔這才起身,幹淨(jìng)利落朝著朱炎行了大禮,朱炎見他一身仍是重紗,擺手道:“起來吧!”
他的笑容緩緩收斂,“怎麼還著了這麼厚的紗,你的保母都做什麼去了?”
蕭淑容頓時心疼不已,取過一旁絹帕替愛兒擦了擦汗,卻勉強(qiáng)笑道:“大約是閔兒一時怕冷也是有的,下人未必能知曉得如此清爽。 ”
朱閔偏過頭,卻是不大不小的咕噥,“嬤嬤這幾天都見不著幾麵,侍女姐姐也成天嘀嘀咕咕的。 ”
朱炎眼中閃過怒意,宮中趨炎附勢本是常事,可這等跟紅踩白之事卻也太過可惡……更何況,就算先前蕭淑容犯過,但朱閔畢竟是王嗣,這些齷齪小人居然敢如此不上心的伺候!
他以目示意,近侍立刻便躬身退出,他咳了一聲,和顏悅色問道:“最近學(xué)了什麼新功課?”
朱閔背了幾段,一如往常般清晰流利,隨後,他偷瞥著朱炎麵色,小聲問道:“父王,我可以請教一件事嗎?”
“你說。 ”
“什麼是季達(dá)之患?”
這話一出,朱炎眼中神光一閃,凜然之氣讓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是誰跟你說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