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中元節,佛教又稱盂蘭節,民間俗稱鬼節。
所謂的鬼,在最早的文字中,是一個會意字,在“人”上麵,加了一個像是腦袋的東西,意思是說,像人的怪物。
之後,在禮記裏,對這個字有了第一次正統解釋: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然後還有補充:庶人庶士無廟,死曰鬼。
就是說普通人死後,沒有香火廟宇供奉,就成了‘鬼’。
說文解字裏,對鬼的解釋更加簡單清楚:人所歸,為鬼。
除了最早的象形文字外,絕大部分正統典籍對於鬼的解釋,都談不上恐怕、玄幻的概念,就是人死之後成為的另外一種‘物質’,
就好比水果發酵成為酒,水蒸發成為氣。
直到各種宗教開始盛行後,才對‘鬼’附加了形形色色主觀的、神秘的光環。
相傳,每年七月一日,地獄之門打開,陰間的冤魂厲鬼會來到人間,獲得短期的遊蕩,可以堂而皇之的享受供奉血食,整個月都稱為鬼月,對於活人十分不吉利,不適合嫁娶、搬家。
七月十五日,地獄之門打開最大,群魔亂舞,百鬼夜行。
這一天,民間會拜祭招魂,燒冥錢元寶、紙衣蠟燭,放河燈,做法事,以祈求祖宗保佑,或超度亡魂,化解怨氣。
總之,這是最容易撞邪的一天,在這一天裏,尤其是淩晨,陰氣最旺盛,所有的邪魅之物,都會法力大增,或者誘發狂性。
林家俊不讓大喪出去鬼混,除了防止撞邪之外,也怕這一天陰氣太重,大喪出什麼問題。
自己身上陽氣煞氣都足,大喪畢竟算是‘熟鬼’,跟在自己身邊,問題就不大。
不過呢,人間太平,久而久之,老百姓的生活住行,也並不會真的因為鬼節受到太大影響,除了這段時間,街頭隨處可見燒紙、打小人的阿婆阿公之外,整個港島民眾的生活並未受到太大影響。
好比此時,夜晚街頭,一個長得如同人型猿猴的侏儒矮個男人,走在川流的人群之中,
雖然長相難看,但穿著打扮卻十分的講究:一身洋裝筆挺,手中還拿著一把幾乎和他人差不多長短的大黑傘,
港島這個地方,什麼樣的奇葩人都有,從旺角一路走來,路上行人並未因為他的殘缺而對他有什麼別樣的目光,隻有幾個玩滑板的無知年輕人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故意加速,嚇唬了他一下。
“矮子,這麼晚打扮的好似吸血鬼,出來嚇人啊?”
“滾迴家吧,死侏儒!”
即便被年輕人無禮的謾罵,矮個男人也沒有生氣,隻是盡量躲開這些被荷爾蒙衝暈頭腦的叛逆青年。
相反,在一路上,矮個子男人還做了好幾件好事:比如幫助賭錢輸了被打的落魄男叫警察,攔住了一個不看路過馬路差點被車撞死的老八婆,勸阻了一個準備打劫的爛仔,
可這些人,事後非但沒有一個感激他,反而還怪他多管閑事。
矮個男人依舊沒有生氣,看見能幫手的,依舊上前幫忙,
每做完一件好事,他就拿出小刀,在傘柄上刻下一道痕跡,
黑傘的木枝傘柄上,已經密密麻麻的全是刻痕。
隻有一個大巴司機,看他錯過了班車,好心免費送他去旺角。
“多謝你。今天是八月半,早些迴家。”下車之前,矮個男人摘下禮帽,好心的對司機說。
與此同時,用手中的大黑傘,傘柄隨意一勾,勾走了一個一直躲在司機身後,臉色蒼白的小男孩。
司機愣了一愣,隻覺得整個人輕鬆了許多。
再迴頭看,矮個男人已經不知去向。
在幾十米開外的一個小巷口,矮個男人揮揮手,讓那隻衝他齜牙咧嘴的小鬼趕緊躲開,一邊摩挲著傘柄上的條條劃痕,喃喃自語:“好事不怕做,多多益善,盡量做嘛,總有一天能做滿。”
剛走到一個小巷口,黑漆漆的巷子裏忽然衝出來一個身材火辣,打扮妖豔的旗袍女郎,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小姐你沒事吧?”矮個男人連忙扶起女郎。
女人順勢抱住矮個男人,撲閃著塗抹濃妝眼影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說:“我的腳好像崴了,你可不可以送我迴去?我就住在不遠。”
矮個男人盯著她那張被濃妝掩蓋住的姣好麵容,看了片刻,輕聲一歎。
“好人難做,可還是要做。”
……
……
淩晨兩點,林家俊才帶著林中發和化骨龍從ktv中走出,
剛出門,便看見不遠處路邊,有一個阿婆正在燒紙,身邊的小板凳上,放著一張小孩的黑白照片,
照片前,是一盤糕點貢品,
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男孩,蹲在小板凳旁邊,望著那些糕點愁眉苦臉,一副非常想吃又吃不到的樣子。
阿婆卻一點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男孩的存在。
“哎,當鬼也可憐。”大喪幽幽的說。
“等一等我。”林家俊隨手在路邊還在營業的小士多店,選了一串紙紮元寶,然後拿火機點著,放在距離阿婆隻有一米多的地方。
“靚仔,燒紙不要這麼近啦,不然家裏人分不清哪些才是給他們的。”阿婆好心的說。
林家俊指了指黑白照片:“阿婆,見你孫子這麼可愛,我這些都是燒給他的。”
阿婆愣了愣神,搖搖頭,覺得這個靚仔腦子大概有問題。
不過呢,畢竟人家是好心,阿婆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而那個蹲在阿婆身後的小男孩,卻像林家俊投來了感激的目光,
隨著那串元寶的焚燒成灰,他終於可以‘拿得起’那些糕點,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好好吃,吃飽了就下去休息,不要害人。”
林家俊點了支煙,重新迴到馬路對麵。
就在此時,電話響了。
“阿俊,我韓賓啊,有空沒?”
“咩事啊?”
“我報警!”
韓賓一本正經的語氣差點讓林家俊一口老血噴出來:“大佬你沒搞錯吧,為咩要報警啊?你被人砍啊?”
“靠,若是我被人砍,砍死也不會惹皇氣的。”電話那頭韓賓語氣古怪的說:“撞邪呀!”
林家俊一愣:“這麼巧,剛到鬼節便撞邪?怎麼迴事?”
有些不對勁。
韓賓這種古惑仔,身上血光煞氣呢,雖然不如自己,但也是打打殺殺出頭的惡人,一般鬼不敢靠近,
再者古惑仔都比較迷信,身上一大堆護身符什麼的,林家俊就見過韓賓胸口掛著的金項鏈上,有一尊忿怒明王,最能辟邪,不要說普通鬼怪,便是大喪這種惡靈,都很難對他下手。
他會撞邪?
靠,滿大街的邪,看見他,應該避開走才對吧。
“不是我啊,是我小叔,韓波,你認識的,擋房波嘛。電話裏說不清,你有沒有空來一趟啊?”韓賓道。
“好地址告訴我,我馬上去。”林家俊說。
幾句話之後,掛了電話。
“咩事啊俊哥,我剛才聽你說撞邪?”大喪和化骨龍走過來問。
“上車。”林家俊大步走向停在路邊車位的越野車:“有事做,去旺角公寓!”
“旺角公寓?!”
大喪一愣,緊跟著露出古怪笑容:“我靠,我就說林警官夠義氣,好兄弟嘛!剛唱完歌,就帶我們去這種地方風流快活!林警官,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真的會選地方!”
“旺角公寓有很多靚女嗎?”化骨龍社會經驗畢竟還是差了一點,好奇問。
“靠,那一片十幾棟唐樓,隔成一間一間,整個港島最好的貨色,都在那一片啊!”大喪道。
“你們兩少扯淡!”林家俊坐在駕駛座,係上安全帶:“靚女呢,的確有,如果待會你們兩看見,還有興趣搞一搞的話,我絕對不反對,不僅不反對,還要豎起大拇指,稱你們一聲‘好漢’!”
“不會吧,有這麼醜的女人?”化骨龍和大喪同時吃驚問。
“醜?嗬嗬。”
……
……
大喪和林中發還是太年輕,缺少社會的毒打!
半個鍾頭後。
“呃呃呃!”
化骨龍扶著走廊欄桿,幾乎要吐出隔夜飯。
和他一樣吐的,還有好幾個韓賓的小弟,搞得整個走廊上全是嘔吐物,味道十分刺鼻,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大喪和林中發也在吐……
大喪的確是會吐的,隻是吐不出什麼東西。
他是鬼而已,很恐怖,但並不代表他不怕恐怖的東西,或者不怕惡心的東西。
就好比變態狂魔殺人犯,殺人的時候看起來囂張,輪到自己被人宰殺的時候,也會怕,也會疼。
又好比林家俊爆人頭的時候很囂張,如果有一天被人爆頭,肯定囂張不起來。
眼前這間隻有十平方不到的小房間,勉強夠放下一張床,一個梳妝臺和一個隻能供一人轉身的衛生間,
的確有個靚女,從各種跡象可以分辨出來,活著的時候,應該的確很靚。
隻不過呢,這個靚字,現在已經成為青、見,
被人從中線刨成兩半,好像還被掏空!
滿地的馬賽克,血噴了整整一麵牆!
“怎麼迴事到底?”林家俊皺眉,捂著鼻子退出房間,問站在走廊上的韓賓。
“小叔,你來說。”韓賓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這個場景他也受不了。
韓賓身邊,站著一個和他長得又幾分相似的男人,隻不過年齡更大,頭發已經半白。
韓賓、恐龍兄弟兩的親叔叔,韓波,
外號‘劏房波’,算是半個江湖人物,卻不混江湖,主要的收入來源,是正道:房屋出租。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