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內,茍句沒有來實驗室。
葉三也在冰櫃裏老老實實的呆了三天。
這三天裏,實驗室沒有再用葉三出來上課。沒辦法,麵對一個鮮活的會動的(雖然是屍體)的人,陳乙丙和唐元饒是接受能力再強,也不能安心的下刀子了。
再加上茍句的一直不出現,整個實驗室裏的氣氛異常凝重。
“不行,我實在忍不了了!”
唐元把手裏的抹布往地上一摔,憤恨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二狗子怎麼迴事?這是啥大事兒嗎?一定要休息這麼多天?”他飛快的脫下身上的白大褂往一邊的陳乙丙身上一扔,“我去找他!”
陳乙丙被白大褂兜頭蒙住臉,伸手一把扯下來擱在一邊:“你倆不是同居著嗎?怎麼還不知道他在幹嗎?”
唐元似乎有些暴躁:“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死宅一個!”他擼起袖子,一副要迴去打架的架勢,“反正我好幾天沒看見他出門了。”
“他不出門,不會已經......”陳乙丙嘴角抽抽,“不會餓死在裏麵吧。”
一個“死”字在空氣中轉了幾個彎,輕飄飄的飛進冰櫃裏葉三的耳中。她悄悄把冰櫃打開一道小縫,豎起耳朵。
唐元搖頭:“作為資深宅男,他房間裏吃的不少,這倒不用擔心。”
他拽著身邊人的手臂:“你跟我一塊兒去,我今天就是拖也要把他從房間裏拖出來!”
語氣氣勢洶洶胸有成竹。
陳乙丙眼裏閃過一絲悲哀:“我們倆......幹不過二狗子師兄吧。”他們兩個人那點兒小力氣,在茍句眼裏簡直就像是螳臂當車。
“嗯......”一道微弱的女聲從實驗室某個角落幽幽的傳出來,“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如帶上我吧......”
兩個人順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葉三正躡手躡腳的想從冰櫃裏爬出來。
“慢著!”唐元一聲大叫。
同時,陳乙丙拔腿飛快的走向門口,確定門已經關好以後,才鬆了口氣,重新走迴來。
葉三被唐元的口氣嚇了一跳,聲音有點委屈:“我是想著,我的力氣也蠻大的,萬一他真的不肯出來,其實我也可以幫忙的......”她的聲音越說越輕。
說這話的時候,葉三的腦袋正露在冰櫃的外麵,剩下的身子還在冰櫃裏,一隻光裸的手臂伸出啦,手掌撐著的地麵,頭發(fā)因為低頭的原因,全部披在臉前,看上去......是有點恐怖。
唐元和陳乙丙互相對視一眼,最後還是歎了口氣。
“你......”唐元輕啟雙唇。
葉三急忙說道:“我會老老實實跟在後麵不添麻煩的!”她一邊說著,一邊繼續(xù)往外爬。
唐元和陳乙丙立刻轉過身。
身後“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傳來,讓兩個背對著身的大男人多少有點不適應。
再怎麼說,也是個女孩子啊.....以後就不能在實驗室光明正大的開黃腔了呢......
也就一分鍾不到的時間,身後就傳來葉三一聲元氣十足的“好了!”
兩人迴頭——
“......我說桃花妹啊,我們隻是去個男生宿舍,你不用連防毒麵具都帶著吧。”陳乙丙被葉三嚴嚴實實的打扮嚇了一跳。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葉三擺擺手,聲音從防毒麵具後麵傳來,悶悶的,“我這不是害怕茍句師兄看見我的臉生氣麼。”
“那你整個口罩不就行了?”唐元遞給她一個口罩,“一會兒你就走我們後麵,要是看著他眼神不對勁,就快撤。”
葉三感激的衝著兩個人笑了笑。
“完了完了。”陳乙丙誇張的捧著自己的胸口,眼珠亂轉,“一個會說會跳的桃花妹,簡直就是我的女神啊!”
他張開手臂朝著葉三:“來吧,桃花妹,我不嫌棄你是屍體!跟菊花哥哥我在一起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他一邊說著,一邊還瞇上眼撅起嘴,不要臉的朝著葉三湊過去。
“啊——”
下一秒,陳乙丙飛了出去。
葉三看看自己的手掌,把防毒麵具摘下來,換上口罩,再扣上帽子,眼神純潔而又無辜:“對不起啊菊花師兄,力氣沒控製好。”
陳乙丙捂著自己的胸口:“......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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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葉三站在了男生宿舍的樓下。
“挖~~~~~”
葉三站在岔路口,看看自己左手邊的小洋樓,再看看右手邊看上去像是危樓的一棟建築....身後兩個人有人歡喜有人憂。
“我就說了吧,研究生就不是親生的!”陳乙丙哀嚎一聲,不忍心看自己的宿舍樓。
相比起來,唐元可算是挺直了腰桿,白嫩的小臉上硬生生的裝出了不合適的滄桑。他伸手拍拍陳乙丙的肩膀:“放心吧,我們當時也是這麼過來的,隻要你好好學習,一定還是可以擺脫下三級生活,成功奔小康。”
陳乙丙翻著白眼把他的手掀了下去。
兩個人跟在唐元後麵進了門。
為了留住人才,本校給留校讀博的學生特地蓋了像是國外一流大學一樣的豪華宿舍,兩個人一間,房租雖然有點小貴,但是水電全免,是一間名副其實的‘愛情公寓’。
一路走來,葉三很是羨慕。
她從前在的高中雖然是住校,但校舍大概也就像陳乙丙他們住的危樓一樣,八個人一間。再說,那個時候她身邊的所有人都是大學霸,平時交流也很少,三年高中過來,似乎除了滿腦子的知識,葉三並沒有多收獲一些什麼。
認真學了三年,考了那麼多次全班第一,最後還不是迴到了孤兒院。
作為一個沒有上過大學的人,葉三歪歪頭,詢問了一下s大今年的分數線。
陳乙丙歪了歪腦袋仔細想了想,然後報出一個數字。
葉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嗯,雖然不低,但以自己當年的成績,似乎也是能考上的。
要不然,以後有機會,是不是可以考個大學試試呢?
這個念頭一出,就立刻被葉三自己否定。
先不說她現在特殊的身份,那天,大老板雖然沒有責罰她,但還是擋不住她自己心中的愧疚之情,別說是上大學了,她還是老老實實留在實驗室當她的標本好了。
唉......
“咚!”葉三一邊沉思著,一邊幹淨利索的一頭響亮的撞上了茍句的房門。
這一撞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聲音大的房子都顫三顫。
“桃花妹,你老實說吧,以前是不是練過鐵頭功什麼的......”陳乙丙後退一步,看著葉三的額頭心生懼意。
這聲響,一聽就是練家子啊.....
葉三自己也很納悶。
她摸摸微微有些疼痛的額頭,被門的反作用力一震,摔倒在地,眼神有些迷茫。
她鬱悶的從地上爬起來——“嘎吱——”剛剛被葉三撞過的門,緩緩的開了。
茍句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三人的麵前。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的葉三,眼神有點複雜。
葉三更是複雜。
她此刻是在“腦袋暈暈乎乎的從地上爬起來”的過程中,因為茍句的開門聲動作僵在了半路上,而她好不好的,正好僵在了“跪在地上”這個動作那裏.....
於是落在剛打開門的茍句眼裏,就變成了——葉三,跪著,“咚”一聲。
唐元率先反應過來,朝著身邊的陳乙丙使了個眼色。
後者立刻心領神會,還沒等葉三開口解釋,就立刻皺起眉頭,蹲下身,聲音整整拔高了兩個調。
“哎喲我的小桃花喲!我都給你說了你給他跪下也是沒用的!腦袋疼不疼?快給哥哥看看!”他扶著她的肩頭,臉上的表情好像剛剛撞著額頭的是他一樣,“女兒膝下有黃金,妹子啊,頭磕一個就夠了,你可不能這麼糟蹋自己啊!”
唐元也立馬走到茍句的身邊,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低聲勸道:“你看人家女孩子都這樣了,你也別太為難人家了。”
茍句抿著唇,一言不發(fā),眼神落在葉三身上,依然複雜的讓人看不明白。
葉三在陳乙丙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手下意識的扶了扶自己臉上的口罩:“茍句師兄,對不起,我......”
她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起頭,大大的眼睛看著茍句的:“師兄,你放心吧,我以後會乖乖的在實驗室裏。”
茍句張口欲言。
“不不不還是算了吧!”葉三粗暴的打斷了茍句,“我還是去跟老板說說,讓他把我弄走吧,今天就當我沒來過。”
說完,她對著身邊的唐元和陳乙丙鞠了一躬,誠懇的說道:“今天真是謝謝你們了,我想我今天還是不應該來這裏。”
女孩的腦袋低垂,但是眼睛裏的失落清晰可見。
連說話都失了力氣。
果然啊,像是自己這樣的異類,即使外表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樣,也始終不會是人的。
除了老板以外,茍句唐元陳乙丙,是她最熟悉的人,也是早在她還閉著眼躺在解剖床上的時候,就已經從心底當成是朋友的人。
不過可能以後,就不會是了。
她轉身朝著門口緩緩挪動著腳步,原本輕快的步伐現在變得異常沉重,就像是灌了鉛。
“等等。”
茍句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葉三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迴頭。
茍句似乎是皺了皺眉頭,轉身進了房間,拿出一套似乎是衣服的東西遞到葉三的眼前,表情嚴肅:“畢竟是女孩子,成天打扮成這樣,成何體統(tǒng)。”
氣氛有點尷尬,他忍不住手攥成拳,放在嘴邊輕輕咳了兩聲,兩朵紅雲飄上了臉頰:“我......”他深吸一口氣,“我會努力的。”
這說話的語氣,似乎既是從前那個謹慎保守的茍句,似乎也不是。
唐元和陳乙丙深吸一口氣,兩個人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驚訝。
雖然此刻在他的眼底,葉三還能看到距離和冰冷,但是比前幾天的避而不見,現在的茍句,簡直已經可以讓葉三喜極而泣。
她哭不出來,隻能伸出顫抖的手,接過茍句手裏的布料,如獲珍寶的小心翼翼的抖開——
嗯......忽略裙子上麵大大小小的窟窿,其實還是很漂亮的。
“二狗子師兄,你也太猥瑣了吧!”陳乙丙忍不住哀嚎,“你送我們桃花妹的這是啥?情趣短裙?”
茍句似乎也有些尷尬。
他們宿舍之前養(yǎng)過一隻狗,看這裙子的破爛程度,應該是被狗咬的。可憐他從櫃子下麵翻出來的時候沒有細看。
他劈手欲奪,卻被對麵的葉三後退一步閃開。
她把滿是破洞的裙子拚命護在自己的胸前,眼睛閃閃亮亮:“不!狗師兄!我很喜歡,我很喜歡!”她一副生怕裙子被搶走的樣子,好像沒了裙子茍句就沒辦法接受她的存在一般。
“我.....我就喜歡這種風格!”她有些慌張,“這很好看啊,很時尚,你看......”她一時語塞,說話磕磕絆絆,“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了!真的!”她認真的看著對麵的茍句,“師兄,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謝謝他,願意嚐試接受她。
雖然那眼底的陌生和冰冷依然讓她心頭發(fā)酸,但這已經很好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