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鬆了一口氣,可是還不放心,問:“可是昨天,您不是說竹葉青是劇毒蛇嗎?”
景老說:“這不是竹葉青。”
我吃驚了:“這怎麼不是竹葉青?你看,全身都是碧綠色的,三角頭,它還藏在竹林裏,怎麼可能不是竹葉青?!”
景老說:“這是條綠林蛇,這蛇的眼睛很大,竹葉青的眼睛小。這蛇好多人養著玩,咬一口也沒事。你剛才一叫竹葉青,我估計八成就是這蛇。”
我低下頭,仔細看看,那蛇的眼睛好像還真挺大。
小蛇被景老隨意甩了幾下,扔在地上,像是全身癱瘓了,腦袋無助地扭來扭去,就是身子動彈不了。好一會,它還恢複了,慢慢朝著竹林滑走了。
我好奇地問:“景老,你還沒看,咋就知道不是竹葉青?”
景老說:“竹葉青喜歡臥在雜草窩、灌木叢裏,或者就是巖石、枯枝、田埂上。咱們沿著小溪走,水大,竹葉青一般不會在這。再說,竹葉青一般是早、晚出來,很少大上午就出來的。”
我徹底服氣了,老人簡直就是一部關於各種蛇的活字典。
老人看了看火堆,說:“在火堆裏加點艾草吧,防蚊子,也防蛇。這個季節,蛇太多了。就咱們這點地方,能有上百條蛇。”
我嚇了一跳,趕緊按他的指點弄了點艾草扔到火堆裏,還不放心,問他:“怎麼有的蛇在白天出來,有的喜歡在晚上出來?”
老人說:“嗯,眼鏡蛇、王蛇,一般在白天出來。金環蛇、銀環蛇、烙鐵頭,一般在晚上出來。還有些蛇啊,它不喜歡白天,也不喜歡黑天,喜歡在陰天時、黃昏時出來,像五步蛇、蝮蛇就是這樣。
“哈,還有這樣的陰陽蛇!”我不由笑了,轉頭看了看黑黝黝的樹林,問老人:“那咱們這裏有啥蛇?”
他說:“銀環蛇,五步蛇,它們喜歡呆在水邊,吃蛙、魚,老鼠。不過它們要等天黑透了才出來,有火堆就不敢過來了。”
我又好奇地問起其他幾種蛇的生活習慣。
老人說,蛇和蛇都不一樣。
金環蛇喜歡在山地,也在水塘邊活動。
眼鏡蛇喜歡在山坡向陽處,墳地,廢棄的建築、破廟、巖石縫出現。
蝮蛇和人挨得最近,它喜歡在舊牆頭、塌房子,菜地裏活動。
所以蛇醫隻要看看傷口,問問在哪裏被咬傷的,蛇大概是什麼樣子,這蛇傷該怎麼治,心裏就有數了。
我有些好奇,為啥同樣是毒蛇,為啥蛇與蛇的差別那麼大?
老人說。其實吧,蛇這些習慣是被食物養成的。
眼鏡蛇喜歡吃鳥、老鼠、蜥蜴、蛤蟆,所以通常住在樹林裏,山坡上,有時候也住在水邊。
銀環蛇喜歡吃泥鰍、黃鱔,所以總在水邊、小溪旁晃蕩。
蛇猛,它一般生活在大石頭縫裏,樹洞、甚至是大樹上。這蛇霸道,最喜歡吃毒蛇。毒蛇遇到它,連跑都不跑,身體像癱瘓了一樣,趴在地上,任它吞吃。
我忍不住歎息:“這王蛇真不愧是王蛇,竟然以毒蛇為食物,真是霸道!那王蛇算是熱帶雨林最厲害的生物了吧?”
景老搖搖頭,淡淡地說:“王蛇已經很少了。”
我吃驚了:“為啥?”
景老說:“王蛇肉好,有錢人最愛吃,蛇皮還能賣大錢,都要被殺完嘍!這王蛇,唯一的天敵就是咱們人類啦!”
我心裏有種複雜的感情,一麵恨不得這種霸道的毒蛇早早滅絕才好,一麵又有些感歎人類的破壞性,竟然連叢林之王的王蛇都逃脫不掉。
月光如水,順著竹林、藤蔓流瀉下來,老人端端正正盤坐在竹帳裏,渾身披了層月光,佛光嫋嫋,真像一尊佛。
我不由來了興致,在那和老人聊天。
我問他:“景老,我聽說你救蛇也殺蛇?這是為啥?”
景老說:“毛主席說過,凡事不能隻看一麵。蛇咬人,就得啥蛇。人要是不動它,它就是一條命,為啥不救?”
我問景老:“蛇不是見人就咬嗎?”
景老搖搖頭:“蛇見人一般都會跑,就算是眼鏡蛇和王蛇見了人,都會第一時間跑掉。實在跑不掉,才會想辦法咬人。”
我問:“最厲害的是啥蛇?”
“王蛇。”
“王蛇怕啥?”
“人。”
“人?為啥怕人?”
“蛇和蛇都一個樣,人和人都不一樣。”
“我聽說蛇會報複?”
“最會恩將仇報的是人。”
景老越說越飄渺,好像話裏有話,又像是藏著什麼禪機,我卻始終聽不太明白。
還想繼續問,他卻淡淡地說睡吧,睡吧,身子就這麼盤坐在鋪上,腦袋耷拉,睡著了。
我卻有些興奮,爬到鋪上,腦袋枕在手下,看著烏藍的天空,幾點星光,腦子裏亂糟糟的,好半天才睡著。
天還朦朦亮,我們就被瑪哈金叫起來了,說趁著早晨天涼快,大家加緊趕路。
雖然太陽升起,天氣漸漸熱起來,叢林裏響起了各種鳥叫,蟲嘶,溪水嘩嘩流淌著,恢複了活力。
走了好一會兒,前麵突然傳來幾聲響亮的鳥叫聲,接著是一片聲急躁的鳥叫聲,聲音大又急,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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