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沈先生,如果能後退的話,我就不必一得知消息便立即離開港島趕來大不裏士了。唐槍是我唯一的哥哥,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跟我相依為命的人,所以,他有難,我不能不來。最後一次打電話,我想告訴你,很久很久以前我就開始喜歡你了——”
我不禁一陣驚愕:“怎麼會這樣?”
跟無情相識不到一周時間,我隻是把她當作小妹妹看待。
“記得從像冊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夢想著有一天做你的新娘,披著雪白的婚紗挎著你的右臂走上紅地毯,在所有人的祝福聲中跟你一起白頭到老。”她的聲音在駝鈴叮當的背景下顯得空曠而悲涼。
第二章 埃及聖靈,空氣之蟲
我突然無語,無情的坦誠表白成了今天最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
“無情,我們都把你當小妹妹看的,快些退迴來,大家慢慢商量!唐槍不會死,或許隻是意外被困,你不要衝動!”我扯開了襯衫的領口,背上湧動著一陣又一陣燥熱。以無情的江湖經驗,盲目向前,隻會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最終結果就是連自己的命一起搭進去。
“我不會迴去了,哥哥說過,鬼墓裏相當兇險,不準許我進去。現在,我想把這件事轉送給你,如果我死了,千萬別到這邊來,隻當作是記憶裏的一個斷點,把我、哥哥、七哥都忘了吧!”
無情幽幽地笑起來,有個操著阿拉伯語的年輕人大聲叫起來:“小姐,已經接近檢查站,請提前做好準備——”
她的話,無異於表明自己做了必死的準備。再豪爽大度的女孩子,談及情愛總是會保留一部分矜持,但她現在毫無顧忌地把心事告訴了我,已經是把這次通話當作了最後的遺言。
“好,知道了!”她用阿拉伯語迴答,轉而又換了國語,“沈先生,再見了,一旦陰陽異路,記得每年的盂蘭盆會鬼節上,替我放一盞蓮花水燈。你,是我愛上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男人。”
我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叫:“無情,不要掛斷電話,告訴我第一次探索鬼墓的情況,告訴我關於那塊石頭的事,不要掛斷——”
“嘀嘀、嘀嘀嘀嘀”,忙音響起來,電話斷在這裏,她的幽怨與駝鈴聲一起消失了。
我抽了一張紙巾,慢慢擦拭著額上的冷汗。
盜墓者是個思維奇特的群體,他們的每次行動都猶如在刀尖上跳舞一般,長此以往,形成了“生命如兒戲”的信念。當然,古人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在兇險萬狀的古墓裏,隻有把自己的生命完全置之度外,才可能創造出巨大的奇跡。
“唐槍沒有死……他是不會死的……”冷靜下來之後,我做出了自認為最理智的判斷。
三年之前,在墨西哥的一個獵頭族墓地裏,唐槍也經曆過一次幾乎是“必死”的失蹤,在大批土著人的追殺下,失足墜入了一個被稱作“蛇蠍舞池”的山穀。冷七帶人搜索了三十天後,無奈地向外界宣布了唐槍死亡的消息,並且在墨西哥城外替他建造了一座奢侈之極的墳墓。
我當時明確無誤地收到了冷七的通知,並且準備飛往墨西哥參加這個沒有遺體的葬禮。
結果怎麼樣?唐槍竟然微笑著出現在自己的葬禮上,帶著一捧怒放的白玫瑰,還有一整套“蛇蠍舞池”裏帶迴來的瑪雅人黃金鎧甲。
“唐槍是不會死的,永遠——”這就是當時他向著所有趕來吊唁的人親口說出的一句話,並且當場取出小刀,刮去了墓碑上的銘文,親手刻上了這句話。
門鈴“叮當”一聲,我打起精神出去開門,外麵站著的竟然是狄薇,那個怪醫梁舉的助手。
我的思想還沉浸在關於鬼墓綠洲的種種猜測裏,一時間沒有迴過神來。
狄薇淺淺地鞠了一躬:“沈先生,冒昧過來打擾,請原諒。”一邊說,一邊微微地漲紅了臉。她今天戴著一架窄邊的黑框眼鏡,頭發剛剛剪短過,規規矩矩地梳在耳後,身上穿的,是件已經洗得泛白的棉布連衣裙,樸實無華之極,一副標準的女學究打扮。
我醒過神來,伸手在自己表情僵硬的臉上用力搓了兩把,臉上重新有了笑容:“狄薇小姐,歡迎歡迎,有什麼事嗎?”
梁舉慘死的案子雖然隻發生了幾天,至今當時的慘狀記憶猶新。
她推了推眼鏡,舉起左手裏的透明文件袋迴答:“沈先生,上一次在學校宿舍裏你曾經說過,對梁醫生交付我翻譯的資料感興趣。最近幾天,我一直在港島圖書館裏查資料,終於有了一份準確無誤的完整資料,連同梁醫生的原稿一起送過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文件袋的最上麵,是幾張發黃的古老羊皮紙,殘破的邊角已經蜷曲起來。
關伯從路口拐過來,手裏抱著兩個巨大的牛皮紙袋子,看到我跟狄薇站在門前,馬上加快了腳步。
自從方星出現之後,他對家裏來的其她女孩子特別注意,生怕有人壞了他的如意算盤。
“沈先生,這些埃及文字翻譯完畢後,具體內容是關於古埃及人的一項生物試驗。大約在帝王穀陵墓群被開辟出來之前,埃及出現了一位法力無邊的女祭司,她的法術可以將任意幾種動物的頭、身、四肢、心髒、思想交換,讓這些動物同時延長壽命幾十倍。在這種背景下,才誕生了獅身人麵像那樣的奇怪東西——”
她不好意思地停下來,羞怯地笑著:“對不起,我隻是照實翻譯字麵意思。關於斯芬克司的來曆,一千個考古學家就有一千種說法,不一而足,永遠不會有定論,對不對?”
我點點頭:“請繼續說下去,這是很有意思的一個話題。”
以梁舉的行事作風,除了醫學類的尖端技術外,根本不關心其它科目的任何知識,翻譯這些文字的意思,難道是想從古埃及人的智慧裏獲得靈感,也創造出生物器官移植的奇跡來?怪醫之所以被稱為“怪醫”,就在於他的思想始終都是大開大闔、異想天開的,從來不與世俗合流。
“在獅身人麵像與大金字塔誕生後,女祭司將自己發明的‘空氣之蟲’注入各種動物的胚胎裏,製造出了吃肉的羊、會飛的狗、比年輕壯漢體形更龐大的貓。再到後來,她製造出了一個像風一樣無影無形、像獅子一樣暴怒兇猛、像眼鏡蛇一樣冷酷無情的人,把他定名為‘諾達斯’。諾達斯做了很多令人發指的壞事,最終連女祭司一起殺死,成了埃及大地上的黑暗煞星。”
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大概是覺得自己翻譯出的內容太怪異了,像是魔幻電影裏的橋段。
世界上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傳統神話,比她講的東西更古怪一千倍的傳說都比比皆是,提起這些無可查考的東西,還有哪個國家能比得上我們中國人的《山海經》呢?隻不過,中國的女媧創造出的都是黑眼睛、黑頭發、黃皮膚的優秀炎黃子孫,而這位女祭司的運氣不太好,造出了一個惡劣的次品而已。
“沈先生,我查閱了更多的埃及傳說,這位女祭司的故事多次被提及過。所以,梁醫生交付我的這些文字,應該就是屬於埃及古籍的一部分。事件的結果,某一天,一位東方的王從天而降,披著金色的鎧甲,手裏握著一個金光閃閃的瓶子,把諾達斯收進了瓶子裏。從此,埃及人民才恢複了平安穩定的生活,而女祭司使用過的‘空氣之蟲’被丟進了尼羅河心裏,永不再現。”
梁舉對這些文稿很重視,給狄薇開出的那個報酬價格也很驚人,但是他到底要從古籍中找什麼呢?難道是靜極思動,要給港島社會也創造一個為害四方的‘諾達斯’出來?
可惜,梁舉死得太突然,很多秘密都爛在肚子裏了,任何人無從知曉。
我接過文件袋,狄薇長出了一口氣,仿佛肩頭上卸下了一個千斤重擔似的。
“謝謝你,狄薇小姐,請進來坐,等我開一張支票給你——”我讓開一步,伸出右臂請她進來,但關伯已經走近,恰到好處地橫著身子,擋住了半邊門口,抱在胸前的紙袋子一直頂到下巴,臉色不陰不陽。
“小哥,這位漂亮小姐是誰?”關伯有意識地加重“漂亮”兩個字。
狄薇現在的打扮與“漂亮”無緣,特別是那副樣式陳舊的眼鏡,連她目光中僅有的幾分靈氣也擋住了,當然無法跟方星相提並論。關伯為了撮合我與方星,竟不惜拉下江湖前輩的麵子,向一個可憐兮兮的女孩子發難,絕對是從前想都不會想的。
我皺了皺眉:“關伯,這位狄薇小姐,是梁舉醫生的助手,過來送資料的。”
關伯也皺了皺眉:“哦?那麼,咱們是不是該請人家進去喝茶?”
他牢牢地占據了門口,意圖相當明顯,根本就是要把狄薇拒之門外。
狄薇惶恐地彎腰,向關伯深鞠一躬:“老伯伯,不必客氣了,資料送到,我馬上就會離開。”
她給我留下的印象,處處避讓,與人為善,港島目前已經很少有這樣謙卑溫和的女孩子了,這一點,有些對我的胃口。
我在紙袋子上一彈,低聲告訴關伯:“快進去吧,方小姐有請。”
他的陰沉臉色馬上變魔術一樣地生動起來:“真的?好好,我進去,不妨礙你們了……”轉身大步進了院子,接著便忘記了刁難狄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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