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秒倒計時結束之後,那封高度匿名的郵件上方彈出一個黑色的骷髏標誌,隨即電腦係統發出警告:“該郵件已經損毀,內容無法讀取。”
冷七正式追隨唐槍之前,曾是中國最大的黑客組織“紅客”中的一員,水平相當高明,這些郵件“自毀”程式是他自己編寫的,簡單但卻非常有效,足以毀滅一切證據。
“用我的電話打過去吧,麻煩會少一點。”方星取出了自己的電話。
我迅速撥了便簽紙上的那個號碼,等對方接起電話,立刻報出一串數字:“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
冷七經過掩飾後的沙啞嗓音傳來:“萬無一失。”
我低聲迴應:“對,萬無一失。”這三句密碼,也是很早以前大家就溝通好的,每次通話之前都會驗證。
“沈南,有人追殺我,三個幫派,都是為了那塊石板畫,但卻都不相信槍哥寄送給你的,就是取自鬼墓的那塊。槍哥是半夜隨怪人圖拉罕離去的,留下紙條說是要再探鬼墓,從此便失去了聯係。我需要躲起來一陣,本來要發給你的圖片都被黑客攔截了,五分鍾後,我會用傳真機發手邊僅有的一張給你。你會不會到鬼墓來?我懷疑槍哥已經死了——”
說到這裏,冷七的聲音哽噎起來,悲哀地大口喘著粗氣。
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裏,我聽到有綿羊被宰殺前的嚎叫聲,還有幾個阿拉伯男人在大聲地用下流粗話交談,不時爆發出一陣陣怪腔怪調的哄笑。
“冷七,給我留一個可以聯絡到你的電話號碼!”我擔心他一躲起來,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沒有固定號碼,薩坎納教的追殺者裏有黑客高手,隨時都能追蹤過來。沈南,我要掛電話了,希望你能過來,槍哥生死未卜,那個自稱為圖拉罕的怪人是罪魁禍首,不能任他逍遙下去。槍哥一生最欣賞你、最信任你,這一次,希望你能過來幫他,我要掛了……”
聽筒裏隨即傳來“嘀嘀、嘀嘀”的電話忙音,我無聲地合上電話,還給方星。
自從“紅龍”死後,薩坎納教已經重新振興,麾下黨徒的影子無處不在,到港島來追殺“紅龍”餘黨大概隻是他們複興大計的一小部分而已。
“怎麼辦?你的意思,要不要親自到鬼墓去走一趟?”方星滿含期許。
唐槍是我的朋友,並且正如冷七所說,他對我的武功、定力、頭腦都很激賞,數次要拉我入夥,相互砥勵,直至成為盜墓史上的兩座豐碑。
“他絕對沒那麼容易就死的,他是唐槍,是本世紀全球最優秀的盜墓專家,或許隻是暫時被困,很快就能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大家麵前吧?”我歎著氣搖頭,對冷七的話並不讚同。
傳真機就在書桌的一角,一直都處於工作狀態,不到一分鍾時間,便有一份傳真進來。方星動作敏捷地搶在我前麵撕下了那張熱敏紙,陡然驚駭地叫起來:“什麼?沈先生,是木乃伊!是動物屍體做成的木乃伊!”
她的雙手同時一拍,把那份傳真重重地壓在桌麵上,那幅黑白圖像非常清晰,顯示的應該是一麵寬廣的石壁。目光所及之處,上麵鑿滿了方方正正的壁龕,每一個龕裏都放著一隻盤子,盤子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種動物標本。
“鷹、蛇、貓?”方星的聲音正在失去控製。
的確,我看到壁龕大約有十幾層,按照一層鷹、一層蛇、一層貓的次序排列,毫無錯亂。大概估算,三種動物各循環了四次,橫向延展出去,壁龕至少有三十幾個,也即是說,這麵石壁上各放著一百二十多隻鷹、蛇、貓的標本。
我之所以把它們叫做“標本”,而不是像方星那樣稱之為“木乃伊”,是因為木乃伊屬於埃及人的專利,毫無理由在伊拉克境內出現那種東西。
壁龕縱橫排列著,視線的中心焦點位置那一個龕裏擺放的卻是一塊石頭,看它的外觀形狀,正是唐槍從伊拉克寄過來的那塊石板畫。
“沈先生,毫無疑問,唐槍就是從這個地方取得了石板畫——”
圖片的下半部分,留有唐槍的潦草字跡:鬼墓下第二層,妙妙妙。
這麼多年來,眾所周知鬼墓隻有地上三層、地下一層,從沒有資料披露下麵的部分。我不得不佩服唐槍的盜墓本領,竟然第一個發現了鬼墓裏的隱秘空間。
方星變得焦躁起來,不停地在書桌前來迴踱步,忽然站定:“沈先生,你的朋友唐槍陷在古墓裏生死未知,冷七遭到黑暗勢力步步追殺,無情又即將懵然涉險,難道你能狠下心來看著他們一步步走向死亡?”
又是激將法,但這一次卻深刻地觸動了我的心。
“我決定了,訂明天飛往大不裏士的機票,借都南察的力量全麵探索古墓,揭開所有疑點。”方星等不到我的確切迴答,隻能提前暴露出自己的意圖。
“唐槍死了嗎?或是僅僅被困?他沒那麼容易就死的,否則也不會在盜墓圈子裏闖出如此威名來。我去,對事情有幫助嗎?畢竟我不是標準意義上的盜墓高手,一旦出現紕漏,連自己也會被陷落進去,根本於事無補。”
進廚房端藥迴來的幾分鍾裏,我在反複權衡利弊,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每個人的一生都有自己最重大的目標,在我來說,找到失蹤的父母是最重要的。
“方小姐,好好喝藥,就算明天動身,至少今天按時把藥喝完,一定對你的身體有所幫助。”
兩個剝好的雞蛋已經被藥汁泡成了淺褐色,補藥加烏雞蛋,正是女孩子的食補良方。
“你選擇放棄?”方星看著我時,目光中夾雜著一絲鄙夷。
我坦然迎接著她的凝視:“我去也不會有用的,唐槍他們從一開始踏上的就是一條不歸路。希望你能平安迴來,咱們聯手合作,伺機盜取靈環。”
在方星麵前,我沒必要說謊,更無須用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來美化自己。
我撕碎了寫著電話號碼的便簽紙,隨手丟進廢紙簍裏。
方星低頭喝藥,一言不發,不過眉頭越皺越緊。
“下午,我去老杜那裏,再看看達措。這一走,不知道還能不能迴來,有些事提前安排比較好一些。”她仰起脖子,把碗底的藥渣一塊兒喝下去,晶亮的眸子迎著窗前的日光倏的一閃。
她去鬼墓,為的是那塊鷹蛇互搏的石碑,還有圖片裏顯示的這層鑿滿了壁龕的詭奇墓室。在港島這邊,唯一惦念不下的也就隻有昏睡中的達措了。
“我陪你。”我的臉上仍帶著微笑。
這一次,我並沒有做懦夫,百善孝為先,我隻是最明智地選擇了自己應該走的道路。如果方星離開港島,我真的應該考慮一下,與其它神偷合作,開始盜取靈環的具體工作。
“不必麻煩你了,我有點累,想去休息一會兒。”她的情緒再次一落千丈,全都是為了我,這一點令我愧疚莫名。
書房的門被方星反手帶上,我在轉椅上坐好,突然發現自己的思想又一次隨著方星的怏怏不快而被打亂。麵對幹幹淨淨的電腦屏幕,眼前卻不斷掠過她失望的眼神,我禁不住喃喃自問:“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我是真的愛上方星了?”
關心則亂,她的愁鬱無時無刻不牽動著我的心,自從昨晚在洗手間裏擁過她的身體之後,她那種小鳥依人般的柔弱便深深地鐫刻在了我的迴憶裏。
“叮零零——”電話響了,驟然將我從迷茫中喚醒,竟然是無情的來電。
我驚喜地接起電話,一串暗啞的駝鈴聲首先從聽筒裏傳來。
“沈先生,我在去鬼墓的路上,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打電話了。”無情的話透著無盡的哀傷。
我立即迴答:“無情,鬼墓那邊危險,你最好馬上退迴來。現在冷七正被薩坎納教的黨徒們追殺,時刻都有喪命之虞,大家都不要衝動,先退到安全地帶再說,好不好?”
駝鈴聲曾經是很多人推崇的最動聽的聲音之一,黃沙大漠之中,藍天白雲之下,一行迤邐前行的旅人,一曲叮當迴響的駝鈴,這種壯觀浩渺的場麵可以將邊塞詩人們泉湧一般的靈感無數次激發出來。
這一次,我耳中聽到的駝鈴卻無異於死亡的喪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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