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文闖坐在白蠟燭圍成的光圈裏麵。臉上灰中帶黑。翻著兩個眼白正看我。
我第一反應是逃跑,跑了兩步不放心文闖,又折返迴來。站得遠遠的,看著他。
文闖張張嘴,聲音嘶啞:別走,沒事。
我站在四五步外,看見文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
我連忙伸出手:麻痹的,你別過來啊。你是誰?
文闖咧咧嘴:我是文闖啊。
我退後兩步:活的還是死的?
文闖無奈的笑笑:別怕,我把鬼朋友封在身體裏麵了,小事。
我不敢過去:你小子先把話說清楚了。怎麼了就鬼朋友,你剛才扔下我幹嘛去了。
文闖看起來很累,站在那裏說:剛才摔了一跤,爬起來叫你,你也不答應。
我說:放屁,我一迴頭你就不見了。
文闖一臉無奈:剛才咱們從學校區繞的時候,我忽然兩條腿不聽使喚,就摔在地上了。然後我坐在地上喊你,結果來了一陣雷,正好把聲音蓋住了。
我撓撓頭:不聽使喚了?
文闖點點頭:我想接著喊你,但是你越走越遠,而且,我那個鬼朋友出了點問題。就沒顧上。
我看著文闖的臉,灰黑色在燭光下陰晴不定,他自己也頗像是一個鬼。
我問:什麼問題?
文闖說:我那個鬼朋友心驚膽戰的跟我說,他不敢經過學校區,要是從這裏走一遭,肯定心驚膽戰,別說是嚇唬人了,看見人都害怕。
我不解的問:為什麼?
文闖說:學校裏麵有老祖宗,他們這些小鬼不敢冒犯。
我撓撓頭:老祖宗?鬼的老祖宗?閻王爺?
文闖搖了搖頭:不知道啊。鬼朋友支支吾吾說了很久,始終不敢說出老祖宗的名字。
我有點不高興:所以你就跟你這個鬼朋友在這玩上身?把我扔在雨地裏?
文闖擺擺手:什麼玩啊。你不知道當時多危急。鬼朋友說了,這個老祖宗厲害無比,方圓幾裏之內,誰也不敢靠近。當時你已經繞過學校區了,自然沒事,我卻坐在學校區附近動彈不得。為了保命,我隻好兩隻手撐著地,一步一步挪迴來的。
這時候我注意到文闖全身是泥,看起來慘極了。
文闖說:等距離學校區遠了,我的兩條腿才能勉強使上勁。這時候手電也壞了,天也黑了,我想把你找迴來,但是根本沒有辦法。所以和鬼朋友商量了一番,把他封在我身體裏麵,由他指點著,把你找迴來。順便,他藏在我的身體裏麵,讓我把他帶過去。如果他自己走,是萬萬不敢靠近的。
我問他:你這一圈蠟燭是在做法?
文闖點點頭:差不多吧。我奶奶會一點,但是具體的是鬼朋友教我的。
我問他:咱們現在幹嘛?
文闖說:遠遠地躲開學校區,去找青爺。
在路上,我問文闖:鬼朋友,上你的身了嗎?
文闖搖搖頭:不是上身,是封在裏麵。
我撓撓頭:有什麼區別?
文闖說:上身之後,鬼說了算,封起來,人說了算。這麼說吧,打比方你有一輛自行車,鬼上身相當於把你扔下來,他自己騎車跑了。封在身體裏麵就相當於你騎著自行車,後座上帶了一個人。
我點了點頭。
這時候雨已經漸漸地停了。天上露出來稀稀疏疏的星星。地上的光線稍微好了一些。
我們繞了一個大遠,遠遠地望去,學校朦朦朧朧的坐落在一片荒野之中,看起來像是假的一樣。
這時候,遠遠地我看見村子方向出現了很多手電的光電。我歎了口氣:他們還在抓張老師?
文闖苦笑:沒準是來抓咱們倆的。
文闖的話讓我想起來木夯,不由得有點心煩意亂。
我沒有在說話,我們兩個沉默著在夜裏走。一心隻想趕在家長教訓之前救迴木夯。
雨已經停了,但是地上的積水還在。我們一步一打滑,小心又著急的趕夜路。
走了一段,文闖忽然說:到了。
這時候,我發現在野地裏出現了一個大院子。這宅子很豪華,是二層小樓的樣式,裏麵燈火通明,吆五喝六,看來聚集了不少人。
我不由得奇怪: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怎麼青爺在這裏蓋房?
文闖說:誰知道呢。不過我聽說,青爺不是咱們這裏的人,幾年前來這裏闖蕩了一番,有了名堂,就在這裏蓋了個大院子。
我們兩個慢慢溜過去,這裏是真正的深宅大院,這麼高的牆,我們兩個根本沒有能力翻上去。
文闖扭頭走到一個牆角,從懷裏掏出那些白蠟燭來,然後慢悠悠又點了一圈。
我看見他坐在搖擺的燭光中,總能想起當年的姚媒婆來。
過了一會,文闖站起來,臉色比之前好多了。
我問他:鬼朋友放出來了?
文闖點了點頭:咱們兩個等著就成。
我們兩個找了個黑洞洞的牆角,蹲在那裏,一言不發聽裏麵的動靜。
莫名其妙的,樓上的燈忽然滅了。整座大宅裏麵猛然間一片漆黑。
緊接著,我們聽見很多人的腳步聲,聽起來很慌亂。緊接著,不知道誰扯著脖子尖叫了一聲。我聽見裏麵一片嘩然,緊接著是幾十人的哭喊聲。亂成了一鍋粥。
我讚許的點點頭:你這個鬼朋友不錯啊。
文闖拍拍胸脯:那可不咋地?我倆簽了合同的。要是不嚇人我肯定不給他上供。
這時候,我聽見咣當一聲,大門被猛地撞開了。裏麵亂紛紛湧出來四五十人。
青爺的宅子不小,大門也氣派。但是再氣派也架不住四五十人一塊往外麵擠。
很快就有人摔倒在地,那些紛紛逃命的人,這時候根本顧不上江湖義氣,非但不扶,反而大皮鞋狠狠的踩上去,連蹦帶竄的跑出來,一溜煙逃走了。
那些被踩的人顧不得喊疼,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也逃走了。
有幾個人稀稀落落的喊了幾嗓子:青爺,快走啊。
這已經算是忠心的了。
幾分鍾之後,青爺的大宅子恢複了安靜。
我問文闖:看見青爺了嗎?
文闖搖搖頭:估計是沒有出來。不過放心,他的手下全都跑光了,這時候別說有鬼朋友在,就算是沒有,咱們兩個也收拾了他。
我點點頭:有道理。
然後,我們兩個一人點了一根蠟燭,秉燭夜行,到大門口,門口一片狼藉,散落著許多雜物。
這些雜物中最多的是皮鞋,應該是那些瘋狂逃竄的人留下的。剩下的是手表,或者錢包。
文闖一個不落的把它們撿起來,揣在自己褲兜裏。
忽然,他一聲低唿。
我忙迴頭,問他:怎麼了?
文闖麵色驚恐的指著地上。我扭頭,看見地上安安靜靜躺著一隻斷手。
我心髒砰砰的跳,定了定神,勉強笑道:你這個鬼朋友可真是夠嚇人的哈。手都嚇掉了來不及撿。
但是這個笑話沒有緩解我們緊張的情緒,文闖連錢也不撿了,跟著我緊張兮兮的往裏麵走。
周圍一片漆黑,隻有我們兩個晃晃悠悠的燭光,和拖在地上長長的影子。
我對文闖說:你的鬼朋友不會殺紅了眼,把咱們倆的手也嚇掉吧。
文闖神色陰晴不定,猶猶豫豫:不能吧,我們可是簽了合同的。除非他不想要供香了。
我點了點頭,端著蠟燭慢慢的穿過院子,走到青爺的小樓裏麵。
一樓有一間大廳,燭光照耀下,大廳裏麵杯盤狼藉。估計那些手下剛才在這裏喝酒。
我正舉著蠟燭四處翻找,一邊找一邊輕輕喊木夯的名字。
但是始終沒有人迴應我。周圍靜悄悄的,隻有我和文闖的腳步聲。
我小聲問文闖:要不然咱們把燈打開吧。青爺一個人應該不能把咱們怎麼樣吧。這樣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敵暗我明啊。
然後我們摸索著找到開關,按了幾下都沒什麼反應,隻有劈啪的開關聲在空蕩蕩的大廳裏發出迴音。看來文闖的鬼朋友還挺盡職的。
我跟文闖繼續摸索著走,小心翼翼的跨過那一片狼藉。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那一片狼藉裏麵藏著什麼殘肢斷臂,想到這裏,我加快了腳步,隻想早點找到木夯,早點迴家。我們倆靜悄悄的走,誰都沒有說話,忽然,我手中的蠟燭迅速的暗淡下去,昏黃的火苗搖搖晃晃下去了一大半。顫顫悠悠的火苗後麵,我看見一個身影以極快的速度閃過去。我死死的拉住文闖:文闖,你看見了嗎文闖問我:什麼?我揉了揉眼睛,可能是太暗了,我眼花了吧。我搖搖頭:沒什麼,看錯了。話音剛落,一聲沉重的喘息聲在我身後響起。連帶的我的脖子也感覺到一陣渾濁的冷風。我迅速的迴頭,除了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
待我端著蠟燭迴過身,昏黃的火苗已經越來越弱。我連忙用手擋住,但是無濟於事,很快。就隻剩下綠豆大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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