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老街。
老舊古木的中藥鋪子裏,悠悠藥香散在微暗的光線裏。
一把老搖椅吱嘎嘎的響著,一道人影躺在上麵,微閉著雙眸,正是徐然。
他如同找到久違的安寧一般,臉上帶著放鬆且愜意的微笑。
有踢踏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伴隨著的是口中哼著的老調(diào),像是尋常巷弄裏誰人的信手拈來,又好像是戲臺上的老師傅輕吟淺唱。
綴了玻璃珠的簾子被撥動,珠落玉盤的聲音清脆的蕩在空氣裏。
老調(diào)停了下來,中藥鋪子的張老先生笑嗬嗬的說道:“來來來,起來喝點茶,喝了茶,人就恢複精氣神咯。”
老搖椅上,徐然眼睫顫動了兩下,緩緩睜開,似有星子的光劃過眼底,隱沒於黑暗。
張老先生瞧見了,隨口道了一句,“眼有星芒之人,不簡單啊!
徐然莫名,但也知道張老是在說自己,輕笑迴應(yīng),緩緩起身,感覺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如同生了鏽一般的僵硬痛澀。
他坐在那裏,右手五指張開又握緊,握緊又鬆開,有一股微妙的清涼之感在血管裏流淌,那是血液通了的舒爽。
他細細體味過一陣,一陣藥茶的香氣吸入鼻腔,方才讓他提起了精神。
徐然雙手接過張老遞過來的茶碗,道了聲謝,又嗅了嗅藥茶的香氣,讚道:“好茶。”
“哎喲,好可稱不上!睆埨舷壬鷥墒执г谏砬,身形略有些佝僂的坐在了另一把老木椅子上,笑嗬嗬的說道:“茶葉是我自己栽種的,自己炒製的,趕不上那些茶農(nóng)的手藝。裏麵配的藥材,到算得上我精心挑選的,不過都是尋?梢姷囊恍,算不上珍貴啊,”
“茶不在貴,而在對味!毙烊欢酥柰耄b覺得嗅著這藥茶的香氣,精神頭就足了不少,“再好的茶,我喝了不喜,還是稱不上珍貴。再路邊的茶,我喝了舒服,自然堪比瓊漿玉液!
“你小子啊,嗯,會說!”張老先生做了結(jié)論,複又安慰了一句,“生死有命,莫得強求,各人自有各人運道在身。他人之口,福禍皆他人自行來負,有些因果,沾不得!”
徐然目光定在空氣中的某處,思緒飄遠了一會兒,又緩緩的收了迴來,“當時隻覺心涼,未曾想那麼多。人嘛,總要有些血氣的!
說完,他歪頭又想了下,“我覺得我挺克製的!
“可不是克製麼!”張老先生笑著,前後的搖晃著身子,幅度不算大,看起來卻頗為的自來樂,“要換我年輕的時候,早一拳揍過去了!”
說完,又感慨了一下,“人啊,老了,很多事真的得過且過了、用現(xiàn)在醫(yī)學(xué)來講,你體內(nèi)的激素跟不上你的情緒,你就是連想動手,想發(fā)火的那個念想都生不起來咯。”
“哎喲喲,還有你生不起來的氣啊!”隨著聲音,伴著一道香風(fēng),一道人影推開古木的門扉走了進來。
麗姐今兒一身碎花旗袍,保守複古的設(shè)計,搭配上盤起的發(fā),像是古典畫冊中走出來的女子,溫婉端莊,淑容雅致。
她看見徐然,嫣然的一笑,百媚頓生,“徐然來啦,可有日子了呢!”
酥到了骨子裏的聲音聽的徐然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層,他抬起頭剛想說話,就看見自己斜對麵坐著的張老先生,笑瞇了的眼角盡是攏起的褶子,每一道褶子都在訴說著他心裏的美。
‘這走錯片場的既視感!’徐然心裏吐槽,倒也算適應(yīng)了。
他笑著跟麗姐聊著,卻發(fā)現(xiàn)今天的麗姐情緒不太高。
剛巧這時候coco也走了進來,寬鬆版型的白色襯衫,一角塞在了牛仔鉛筆褲的褲腰裏,簡單幹脆,酷勁兒裏還藏了些性感,猛一亮相,讓徐然眼前頗為一亮,差點忘了自己想說的話。
coco被徐然看的心跳快了幾分,丹鳳眼裏有一股靈光在躍動,麵上卻沒多少顯露,隻自顧的在徐然身邊坐了下來。
她伸手拿起茶壺給徐然空了的茶碗倒上茶水,白細的手腕上,一條淺金色的細手鏈在燈光下閃過一點璀璨,襯得她的手腕皮膚仿若最上等的瓷器一般。
徐然就那麼靜靜的欣賞了有一會兒,覺得這個畫麵是如此的賞心悅目。
最後,coco實在扛不住徐然的目光了,她大著膽子的扭過頭,聲音有些不自然的生硬,尾音卻帶了點軟,“看什麼。”
徐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失禮,可還是難耐目光流連,坦誠的笑道:“你今天這樣穿,很好看。”
一切生硬就此消散,被正麵表揚,coco差一點破防跳起來,她拚命壓抑上翹的嘴角,盡量讓語氣保持清冷,“喝你的茶!
四個字,徐然忽然就明白網(wǎng)絡(luò)流行詞‘傲嬌’是怎麼個意思了,心底有愉悅升起,嘴角的笑意更明顯了幾分。
一旁張老先生看著,一雙笑瞇了的眼睛裏盡是明了,不做電燈泡,起身去給茶壺添水了。
中藥鋪子裏恢複了靜謐,徐然靜靜的品茶,coco就安靜的坐在旁邊。
忽而有手機鈴聲響起,接著是麗姐的聲音,聲音裏難掩失望。
徐然這才想起剛才自己想問的問題,他看向坐到了簾子那一邊木榻上的麗姐,問coco,“你小姑怎麼了?”
coco也看了麗姐一眼,想著該怎麼說,“她有幾個朋友是玩音樂的,這幾年也有在跑一些音樂節(jié)演出,但今年,就被迴絕了好多次!
“漢都過兩天的巖樹音樂節(jié),原本定了他們也會登臺,而且時間也還不錯?墒菗Q了投資人之後,先是時間被調(diào)整,之後是把大舞臺換成了小舞場。”
“沒了!丙惤氵@時走了過來,她雖然神態(tài)舉止仍舊殊榮端莊,但任誰都看得出她眼神裏的疲憊和難過。
她坐在原本張老先生的位置上,把玩著一隻小葫蘆形狀的茶寵,說道:“最新消息,巖樹那邊取消了他們的登臺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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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很是氣惱的吐了口氣,要不是這塊地皮不能賣,她手頭又沒有那麼大一筆流動資金,她都想拿錢砸到對方臉上去了。
“原因呢?”徐然有些好奇,“既然之前定好了,總該有個理由吧!
麗姐努了努嘴,苦笑了一下,很是無奈,“老了唄!
徐然隻以為大概是不適合,或者說不好聽點,水平不行,觀眾不喜,人品有問題之類的。
卻沒想到是年齡。
“你的朋友,應(yīng)該也就是三十多歲吧,這算老?”
徐然四十歲之前把要拿的獎都拿了,之後還滿世界的開巡演呢,他也沒覺得自己老!
他很是不理解。
麗姐卻好笑著搖了搖頭,“誰跟你說我的朋友就得是三十多歲?”她示意了剛挑簾走進來的張老先生,“老張頭今年快八十了,也是我朋友!
“?”徐然一愣。
一旁,coco代為迴答,“麗姐的那幾位朋友,平均年齡超過五十了!
“哦!”因為有個張老先生站在麵前,徐然倒是沒有太過意外,他之前也隻是先入為主所以沒想到罷了,但他還是搖了搖頭,“音樂不分年齡,若單純隻是這一點,其實說不通!
“沒辦法!丙惤阃铝丝跉,“投資人說音樂節(jié)現(xiàn)在是年輕人的天下,老家夥不受歡迎。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coco也想起來了,她的表情也很不好,“之前也有一次,臨上臺之前才通知他們被換掉了!
麗姐點開手機,找了一段錄音,點開了播放,把手機放在了麵前的茶幾上。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就從手機喇叭裏傳了出來,背景音很是吵雜,應(yīng)該是在音樂節(jié)現(xiàn)場錄製的。
雖然中年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挺真心的,可話裏話外的意思,卻很難讓人舒服。
“幾位老哥,真不是我不幫這個忙,而是現(xiàn)在的市場就這個需要。”
“你看那幾個小孩不行,可你看臺下的那些,他們就喜歡,喜歡這樣漂漂亮亮,帥帥氣氣的!
“再說了,現(xiàn)在也沒人認識你們了。之前你們每次登臺,總有人問這臺上的老頭是誰,說了他們也壓根不知道!
“而且吧,咱們雖然是做音樂節(jié),可也是個商品,我們也得考慮商業(yè)價值,那你們肯定就趕不上他們了,對吧!
“是,我知道,幾位老哥當年也是挺有名的,那曾經(jīng)的樂隊也是唱出到國際的,可問題是,好漢不提當年勇!”
“啊,對,這一次臨時取消了你們的舞臺是我們這邊做的不妥,誒,不好,不對?梢呀(jīng)這樣了,是吧!
“要我說啊,老哥幾個就迴家享享福,想做點什麼就做點什麼,出來折騰幹什麼啊,現(xiàn)在這市場啊,真不是你們的市場了!
“……”
一字字,一句句,似曾相識的感覺,像極了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個叫王鬆的跟‘徐然’說的話。
有一種輕視,就是人壓根不在你麵前說好話或者玩虛的,人家壓根不屑在你麵前偽裝或是作秀,而是直白白的告訴你,我們就是不要你,就是看不上你。
一如當時的‘徐然’,人節(jié)目組就是不把他當個人物看,所以才敢當著他的麵告訴他‘下一場,你要被淘汰’!
一如這幾位老哥麵對的情況,人家就是當麵告訴你,我就是取消你們的登臺資格了,我們就是不要你們了!
這就是不被尊重啊!
徐然想到剛才錄音裏的關(guān)鍵字,“你的朋友,之前是玩樂隊的?”
麗姐點點頭,她手指滑動手機屏幕,點開了相冊裏的幾張圖片,“是啊,三十多年前,他們是最早一批玩樂隊的,也是國內(nèi)最早的一批音樂人。”
徐然拿起手機,看著那些照片,都是老舊專輯的那種封麵,有磁帶,有CD,構(gòu)圖和色澤都滿是懷舊的氣息。
樂隊名字叫‘醒’,成員一共五人,從一張合影上看,當年其實也都是帥小夥,一律過肩長發(fā),特別有那個範兒在。
在當年,一個字做樂隊名字挺酷挺潮的,徐然都能想到,這哥五個當年一定玩音樂玩的非常瘋。
麗姐介紹著說道:“他們當年真的特別的火,我就是聽著他們的歌長大的!
“其實那個時候,他們也不單是自己做樂隊,也給不少歌手寫過歌,製作過專輯,隻是老百姓很多都不知道,他們可能就能記得歌手或者歌名。”
“前幾年音樂節(jié)開始興起,網(wǎng)絡(luò)也讓更多的人關(guān)注起了國內(nèi)的樂隊。有朋友找到了他們,說很多老樂迷都挺想他們的,這他們才選擇出山!
“本也不是打算賺多少錢,就是覺得有樂迷還記得他們,他們也想給與迴應(yīng)!
“這個人說,好多樂迷不認識他們,才不是呢!隻是,很多樂迷的年齡都到了拖家?guī)Э诘臅r候,沒辦法去現(xiàn)場而已。”
麗姐說著,聲音裏很是沮喪,“一連幾次都是這樣,他們現(xiàn)在也挺難受的,原本還想這樣一直唱下去,唱到唱不動為止的!
“可現(xiàn)在...”麗姐搖著頭,“他們就是覺得挺對不起的,對不起那些還記得,還支持他們的樂迷的!
對於徐然來說,有些關(guān)鍵字等同於他的底線,等同於他的逆鱗,一聽腦瓜皮就會炸的那種。
其中,就有‘樂迷’‘歌迷’這樣的字眼。
雖然還未與對方見麵,可單純從麗姐所說的這份心情來看,徐然就覺得自己跟他們是有共鳴的。
心裏有一個想法漸漸成型,他看向麗姐,問道:“我能跟他們見個麵嗎?”
“嗯?”麗姐一愣,“你想做什麼。俊
另一邊,coco似乎領(lǐng)悟到了。
她有些不太確定的問道:“你該不會打算下一場...邀請他們?”
徐然很是意外的看向coco,“換了個打扮,跟我的默契度都提升了!”
coco抿唇,微暗的光線遮了她臉上的紅暈,她不自然的轉(zhuǎn)過話題,“那你真這麼打算啊!”
麗姐不明所以,“不是,你們在說什麼啊?什麼下一場的?”
coco聲音裏帶著點小得意,“《明日計劃》,下一場就是最終場了,在市中心體育場舉行,每個選手可以邀請一位幫唱嘉賓!
“這我當然知道了!丙惤銘(yīng)聲,緊接著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巴,一身淑容端莊氣質(zhì)全都不見,“你是要邀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