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歇斯底裏


    我們是臨時組成的隊伍，大概這個和善的老人明白我們沒有默契和相互之間的配合，選擇了以這樣的方式來調節我們之間的氣氛。


    “那就麻煩你跑一趟了。”桑教授拍了拍自己的腿，笑容裏染上一分自嘲:“我這把老骨頭不行了，以後的事，要交給你們年輕人來做了。”


    這是個聰明的長者，睿智，帶著長者獨有的照顧。


    李林峰年紀也不算小了，猙獰的疤痕讓他看起來比其他的警察更加狠厲。我見過他和其他人打招唿，不拘一格，萬分隨性。


    隻有麵對桑教授時，這個平日裏的猛虎就化身為溫順的大貓，無比乖巧。


    “好嘞。”李林峰將目光轉向我，似乎在等著我率先帶他出去。


    “楊楠……”


    我硬著頭皮想要問楊楠確切位置。剛剛躲避她的手是下意識的行為，我接受不了和異性太過親密的接觸。


    楊楠沒有準備難為我，沒等我的話說完，她就說出了一串明確的地址。


    “明渠小區，17棟b樓801。”


    辭別兩個人後，我和李林峰由他開車，前往第二個死者劉峰的常住所。


    資料顯示，這個萬惡的資本家在靠著郊區的地方有兩棟別墅，隻不過劉峰更喜歡城市喧囂熱鬧的感覺，所以在她十六歲時，父母為她買下了這個住處。


    明渠小區是有名的富人街，住在此處的大多數都是非富即貴的暴發戶。盡管劉峰家裏她父母的品味都很高，但這並不耽誤她成為一個整日隻知道和閑散人員混在一起泡吧的人。


    劉峰的身份被核實後，局裏就已經給身在國外的劉峰父母發去了通知。


    為了保留有效線索，所以劉峰的住處已經被保護起來了。


    李林峰的車技嫻熟高超，不像是楊楠小心謹慎的開法。確認我已經係好安全帶後，他將警笛拉響，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


    我默默抓緊安全帶，不敢和他說話，生怕他分散精力後，一不小心就是一屍兩命了。


    劉峰的住處已經被大大小小的車輛圍得水泄不通。李林峰一個急剎車漂移後，將頭從吉普車裏探出去詢問情況。


    大多數的警員對他都很恭敬，大抵是因為他長得兇狠。一個年輕的白麵小警員在他耳邊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像是黑幫裏小弟給大佬匯報工作的鏡頭。


    李林峰時不時點點頭，眉宇間越鎖越緊，在重新坐好時將車徹底熄火說道:“這個劉峰家產業挺大，聽說她出了事，她父母的朋友趕過來不少，已經和片警僵持有一會兒了。”


    我解開安全帶，雙腳重新迴到地麵的觸感讓我分外輕鬆。接話道:“這些車都是劉峰父母的朋友的？”


    這句話有些拗口，好在李林峰是個糙漢不在意這些。他環視一周，看看把我們堵在外圍的車，開口道:“應該都是，這清一水的豪車，不知道的以為這裏有家4s店呢！”


    我對車並不是特別了解，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跟著他一起擠進人潮中間。


    除了外圍看熱鬧的圍觀群眾外，裏麵圍著的人都穿著黑西裝和擦拭鋥亮的皮鞋，看起來不像是來安慰朋友，反而像是參加一個別具一格的晚會。


    見我和李林峰身上別著的警員證，片警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正在僵持不下的民警指了指後過來的我，語氣無奈的說道:“你們的要求我們無法滿足，如果有其他想要得知的內容，去問他吧！”


    隨著他這句話說完，大部隊開始衝著我們蠢蠢欲動。


    穿著黑色長裙的女人在旁邊人的攙扶下，紅著眼睛說道:“霍警官，我為什麼不能迴到我女兒的住處？”


    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崩潰，用纖細的手扯起我的領口，聲音也越來也大:“霍警官，為什麼我不能領取我女兒的遺體，她已經受到了傷害，你們為什麼不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


    我不敢推開她，隻好小心翼翼的企圖將自己的領口拯救出來，盡量安撫她的情緒:“很抱歉，您女兒的遺體在我們破案後一定歸還。現在這起案件還在保密進展階段，很難滿足您的要求。”


    女人情緒似乎沒有得到疏解，她的眼淚劈裏啪啦的掉下來，讓原本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更加失去血色，聲嘶力竭的哭喊:“為什麼還沒有破案！為什麼！”


    這樣的場景對我來說，遠遠比屍體的帶來的精神抨擊要刺激的多。聽著受害者家屬指責一樣的問題，我低下頭不再說話。


    女人哭的脫力，鬆開我的衣領蹲了下去。另一個看起來有些精明的男人扯起她的手臂，用力捏的通紅:“別鬧了，小心孩子。”


    被男人安撫的女人哭聲逐漸減小，不停的哽咽。


    如果我沒有猜錯，麵前這對夫妻，應該正是劉峰的父母。


    看兩個人的情緒穩定了一些，李林峰才過來說話:“二位是受害者劉峰的父母吧？我們是市局刑偵大隊，我是李林峰，他是霍木白。”


    李林峰的話是對著男人說的，女人已經被另外一個年輕女孩拉到一邊安慰，隻剩下男人和我們交涉。


    “您好警察同誌，我是劉峰的父親，盧銳。”


    盧銳的身上，帶著商場摸爬滾打才有的市儈氣息。他禮貌的伸出手，笑容妥帖，似乎死的不是他的繼女，而是住在他隔壁的一個鄰居。


    劉峰的親生父親早在她十歲時就意外去世了，劉峰的母親帶著巨額遺產嫁給了她現在的丈夫。而劉峰為了紀念自己的親生父親，選擇將名字改成過世父親的名字。


    這些我們一早就了解了，但是沒有想到這個男人比我想象中還要冷靜。


    “局裏說你已經去辨認過屍體了，確定死者是劉峰了嗎？”李林峰顯然也不喜歡這個男人，一副公事公辦的冰冷態度。


    “是的。”


    盧銳點點頭，不自覺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喉結整理衣領:“死者的確是我的繼女劉峰，不過我太太現在還在孕期，所以——”


    我看著盧銳佯裝出來的悲痛，不願意做過多交涉，繼續說道:“麻煩盧先生先處理一下外麵這些人。至於死者的住處，我們在確認沒有問題後，你們就可以自由進出了。”


    第十章 無處不在的味道


    外麵的人全都交由其他民警來處理，我和李林峰費力擠進重圍，來到了劉峰的住所。


    門被技術科打開了，聽著清脆的開門聲，我深吸一口氣，戴好鞋套走了進去。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和醋酸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是腐臭的嘔吐物。


    “這股味道，真是酸爽。”李林峰捂著口鼻，還是忍不住用另一隻手在臉邊扇來扇去。


    我降低自己的唿吸頻率，佯裝無事的勘察起來。


    很大方簡潔的設計布局，看資料裏說這個女孩平時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浮誇樣子，沒想到私下裏居然將房間布置得如此溫馨。


    布藝沙發，藤雕茶幾，看起來是個會生活的人。


    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冰箱裏還碼著整齊的果蔬，刀具也是經常使用的樣子。


    我注意到，鞋櫃裏的兩雙女士拖鞋，都放在第一層，看起來她經常帶遲夢涵來家裏。


    牆壁上掛著熱帶魚的魚缸，裏麵原本養著的魚都已經翻起肚皮，這種魚我曾經在書裏看過，嬌貴得很，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就會大批量死亡。


    我順著魚缸走到浴室，發現地上有些滑。


    像是什麼東西撒在地上的滑膩感覺。


    浴缸裏已經沒有水了，但是按鍵處有一個泡沫類物體幹澀後留下的印記，印著一個清晰的指紋。


    我蹲在浴缸邊，將鼻子貼近地板仔細嗅了嗅，又小心翼翼的盡量將視線和地板呈現平行狀，用手機開啟手電筒仔細觀察。


    在強光的局部照射下，地上似乎有一層薄薄的白霜色，有一個圓方的印記是留在上麵。


    “浴缸邊應該有放過什麼東西。”我對後進來的李林峰說道，在拍照取證後打開浴室裏所有的櫃子，將瓶瓶罐罐都拿出來挨個辨認。


    “應該有什麼？我看著姑娘應該有潔癖吧？”李林峰蹲在我身邊，將我放下的東西拿起來看，咂嘴道:“嗬，這東西真香啊！”


    他拿起來其中一瓶打開，放在鼻邊聞了一下就趕緊拿的遠遠的:“這是什麼鬼東西，你認識嗎？”


    我瞄了一眼他手中的瓶子，一邊找我想要的東西一邊迴答道:“不認識，這些都是日韓代購，我不懂。”


    李林峰蔫蔫的迴答了一句哦，就將重點轉向其他地方。我雖然不認識這些瓶瓶罐罐，但是看它們擺放的位置，應該都是洗發乳沐浴露之類的，至於她為什麼買這麼多，原因無從得知。


    “哎你說，為什麼這姑娘將房間的味道搞得這麼嗆鼻子，卻選擇這麼香的洗漱用品，味道不是更雜嗎？”


    他的問題正是我想知道的。我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就將東西放迴原處，來到了臥室。


    臥室很幹淨，但味道也更加濃重一些。我一進房間就看見地上擺著很多精致的瓷碗，裏麵盛放著各種顏色的醋和消毒水。


    床是小女孩都會喜歡的歐式風格，床頭擺著密密麻麻粗細不均的白蠟燭，看著地上的燭油，應該是已經放了四五天的樣子。


    “現在的女生安全意識這麼差嗎？”


    李林峰伸手摸了一下床單被子的料子說道:“這都是真絲的，別說這麼多蠟燭，就是幾滴火星，估計燃起來床都剩不下。”


    蠟燭，醋，消毒水，沐浴露，這些東西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呢？


    我拉開衣櫃，發現她的衣服全部堆在外側，就算是掛好的衣服，也是一件挨著一件全都擠在拉開門就能夠到的位置。


    不是因為潔癖，不是因為強迫癥。如果是潔癖或者強迫癥，她是沒辦法忍受衣櫃變成這個樣子才對。


    那是為了什麼呢？


    我伸手探了一下距離，果然，這種拉門式衣櫃內側沒有擺放任何東西，空蕩蕩的。


    沒有什麼重要的線索，更多的反而是滿腹疑惑。在重新迴到門口時，我突然想起一點，用力拉開鞋櫃的門。


    各式各樣的女式高跟鞋和馬丁靴，還有兩雙拖鞋整齊的碼放在最好拿的地方。


    劉峰和遲夢涵的關係遠不如和男朋友杜明，那為什麼準備了遲夢涵的拖鞋，卻沒有杜明的呢？


    在仔細確定她的鞋櫃裏沒有任何一雙男式拖鞋後，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會覺得不對勁了。


    整個房子裏，隻有劉峰一個人的生活痕跡。但是我們手裏的資料顯示，劉峰曾經和男朋友杜明同居長達三年，就算她們主要留宿在杜明的房子裏，可劉峰這兒也幹淨的太出人意料了。


    在技術科重新將門關好後，我貪婪的唿吸著新鮮空氣，排泄著濃重的醋酸和消毒水帶給我的壓抑感。


    “霍警官！”


    劉峰的母親狀態顯然比剛剛好了很多，隻是哭的整張臉慘白，連同嘴唇都沒有顏色，看起來像是衰老了幾分。


    她在年輕女人的攙扶下，走到我麵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條件反射一樣想要扶起她，卻被她用手直接推開，哭聲慘厲:“霍警官，我拜托你，一定要抓住殺害峰峰的元兇！”


    盧銳原本正在和另外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談笑風生，聽見劉峰母親的哭聲後，皺著眉將人扶起來，低聲訓斥道:“這麼多人在這兒，你還嫌不夠丟人嗎？”


    原本在我後半步的李林峰聽見他說的話，一步跨到我前麵，環視了周圍各種各樣的人，抿著嘴道:“先生，夫人，現在請和我們迴警局一趟做個調查吧！”


    兩個人都點點頭，極度配合的跟著我們上了車。


    主角離場，這些不明所以就聚在一起擺出一臉悲痛的各方麵精英，也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沉默散場。


    車子一輛輛消失，我卻能感覺到，真相越駛越近。


    第十一章 似乎不對勁


    考慮到劉峰的母親是孕婦的特殊情況，我選擇讓楊楠單獨對她進行問詢，而我則是現在一個單麵玻璃後進行旁聽。


    警局裏有很多這樣的單獨詢問室，玻璃隻能從外麵看到裏麵，而裏麵看不到外麵，是一個偽全封閉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