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冒頓早已預料到他們來投靠東胡王會被奚落,被折辱。
若不能自願俯首做小,那還投靠別人做什麼。
臣服就要有臣服者的覺悟。
東胡丞相問的真的是鳴鏑衛與赤焰騎的戰力嗎?
並不是,隻是為了趁機逼迫冒頓低頭,逼迫匈奴俯首的把戲罷了。
“我匈奴自願歸附東胡王庭之下,隻……望,大單於看在同是草原狼神的子民的份上,給我匈奴一口熱食!
冒頓沒去看東胡丞相,雙目堅定的看著東胡王,聲音鏗鏘有力,咬牙切齒的說著,但是雙腿卻重重的彎曲了,跪在了東胡王身前,脊背也隨之彎下,整個人就這麼跪倒在東胡王麵前,掌心向上。
在他跪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冒頓眼中失去了神光,失去了光芒。
東胡王和東胡丞相對視了一眼,這種眼神黯然,曾經他們見過很多次,有時是在東胡王庭,更多的卻是在北掖王城。
他們也能理解冒頓,或許曾經的冒頓是多麼的意氣風發,雖然命途多舛,但是卻也始終有著大抱負。
可惜,時間和苦難能磨滅一切的野心。
草原雖然生存不易,但是卻也要比林海雪原要容易一些。
匈奴卻被並州趕到了林海雪原之中生存了數年。
若是他們沒記錯的話,當初冒頓逃進林海雪原之中時手上還有萬餘民眾,鳴鏑衛超過三千。
再看看現在,冒頓身邊也隻有瘦弱不堪的士兵和瘦馬。
至於其他人馬呢?
草原之上,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強者活,弱者死。
“冒頓賢侄何至於如此!”東胡王等了好一會兒,才仿佛剛聽到,剛看到一般,小跑到冒頓身前將他扶起。
“冒頓單於想要在我東胡庇護下生存談何容易!”東胡丞相歎了口氣,裝作淒涼樣。
“這些年並州恃強淩弱,不斷侵蝕我草原至高天的子民的生存空間,逼迫我至高天子民屈辱的加入他們的國家,成為他們的牛馬,我東胡也隻敢怒不敢言。
一步步的隱忍、退讓。
可是即便是這樣,並州依舊不願放過我們。
如今更是派出數十萬大軍征伐,一路屠殺。
我們想反抗,卻又擔心因此觸怒並州,讓麾下子民無辜慘死……”
冒頓聽著東胡丞相的話,心底暗自悱腹,東胡留不住自己的百姓真的是並州逼迫,不是那些部落自願去投?不敢反抗是真的為百姓擔憂?
不過冒頓麵上卻裝作同仇敵愾的樣子,一起痛罵並州的慘絕人寰和言晏的無道。
“冒頓賢侄放心,隻要本大單於還有一口吃的,絕不會虧待我至高天的子嗣!睎|胡王也裝作言真意切的抓著冒頓的手說道。
“多謝大單於!”冒頓感激地說著,雙目含淚。
“來人,帶冒頓單於和他麾下的勇士去休息,給他們熱湯熱食,酒水管夠,肉食管飽。”東胡王一揮手,讓人將冒頓帶了下去。
“冒頓多謝大單於!”冒頓再次感恩。
直到冒頓遠去了許久,王帳中才重新恢複了安靜。
“單於真的信任冒頓?”東胡丞相笑臉嚴肅了下來。
“嗤~”東胡王的笑意也逝去,換上了一張陰冷的臉,嗤笑了一聲,“冒頓此子,當年大祭司曾給他批命,隻有四個字,狼子野心!”
“冒頓若是真心想要臣服,早就臣服了,也不會選擇今日,更不會選擇我東胡!”
“那大單於為何……”東胡丞相皺眉。
“一群趕著去送死的狼崽子罷了!”東胡王冷笑道。
“給他們最好的饗食,最好的武器裝備,將他們送到前線!
東胡丞相懂了,這是要讓冒頓和他麾下的那些士兵去當敢死隊,去死磕赤焰騎啊。
“冒頓此子雖然失敗了一次又一次,但是不可否認,他的能力是不小的,或許真能與並州先鋒大將韓信和赤焰騎碰一碰!睎|胡王望著西方歎了口氣。
他不管冒頓有什麼計劃和野心,隻要冒頓能將赤焰騎擊退,他也不介意給冒頓一些東胡的實權和人馬補充。
當然,若是冒頓做不到,對東胡也沒什麼影響。
形勢已經糜爛到了如此地步,再爛又能爛到哪去呢?
“單於,東胡大單於真的願意收留我們?”冒頓本部,所有人看著東胡王送來的新的甲胄、戰馬和那成群的牛羊和糧食,都有些驚訝。
“在華夏中原,哪怕是死刑犯,在死前也都會給予一頓生前吃過的最好的食物!泵邦D再沒有之前的低頭諂媚,雙目堅毅,冷冷地嘲諷著。
正在抱著羊腿撕咬的鳴鏑衛士兵都停下了動作,驚愕地望著冒頓。
他們也不是傻子,聽不懂冒頓話裏的意思。
意思是這頓飯是東胡給他們的送行飯?
“別多想,東胡單於敢給,我們就敢吃!泵邦D展顏一笑,抓起一顆炙烤得半熟的羊心,直接雙手抱著啃食。
鳴鏑衛見自己單於的自信,也都放鬆下來,繼續對著眼前的美食大快朵頤的饕餮。
這一路走來,他們死去的親友太多太多了,他們就像是草原上的無家可歸的亡魂,是被狼群驅逐的孤狼。
他們已經沒了任何的希望和想法,為了生存,他們什麼都可以去做,得過且過,真正的進化成了孤狼一般的野獸。
稱他們是匈奴部落早已不合適,或許他們現在更應該被稱作草原上的幽靈,馬匪。
隻要能活命,他們什麼都可以去做。
但是他們不會有任何的感恩、人性。
東胡想利用他們,冒頓怎麼看不出來?
可是他不在乎,他何嚐不是在利用東胡呢?
僅憑他一己之力拿什麼去與並州大戰呢。
或許很早之前他能投靠東胡,與東胡一起抵抗並州。
隻是那時的東胡沒有被並州逼到絕境,他若是來投,恐怕扭頭就會被東胡擰下他的腦袋交到北掖王城換取更多的喘息之機。
所以,冒頓才等到今日,等到東胡山窮水盡,等到並州不再給東胡任何退路。
也隻有這樣,東胡才會有殊死抵抗,放手一搏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