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令她心頭戰栗的眼睛就浮在麵前,冷淡而漠然,似看著一個將死之物的眼神。
雲鬟猛地一顫,那人近近地凝視著她,忽地笑說:“崔雲鬟?”
前生今世,記憶毫無差漏地重疊在一起,這真是至為可怖的情形,令她幾乎忍不住厲聲尖叫。
忽然耳畔有人叫道:“盧離,你離妹妹遠些!”
雲鬟呆住,原本那張牙舞爪一湧而出的恐懼,就仿佛是水霧剎那凝結成冰一樣,她無法相信自己的雙耳。
眼前那人卻轉過頭去,雲鬟順著他的目光,有些僵地迴首,果然便見就在她旁側牆根邊上,破舊的椅子上五花大綁著一個人,居然正是季陶然!
雲鬟睜大雙眼:“表哥!”聲音都沙啞了,因為過於驚悸。
季陶然對上她通紅含淚的雙眼,忙道:“妹妹別怕,我在呢。”
雲鬟聽了這一句,淚幾乎又噴湧出來:“表哥……”她想問季陶然為什麼會在這兒,如果一切都跟前世一樣重蹈覆轍,為什麼會多了一個季陶然?!
忽然之間,想到藍夫人,雲鬟亂了心跳,抬頭看向盧離:“你送信上說,宣平侯夫婦有難,是不是真的?”
盧離把蒙麵的汗斤子取下,他其實生得並不難看,仔細打量,其實還有幾分英俊,隻是平日裏總是畏縮怯懦般低頭縮頸,叫人覺著必然是個窩囊之人罷了,殊不知,他是有意為之。
“你還惦記著別人呢?”盧離的聲音仍是輕輕地,若不看這情形,幾乎誤以為他是好意了。
雲鬟顧不得懼怕,直直地望著他:“你告訴我,他們有沒有事。”
盧離俯身,手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拍了拍:“乖,如今有了你們,我自然就不要他們了。”
雲鬟叫道:“你並沒有對他們下手,是不是?”她不想留下任何一個不好的可能。
盧離忽然二話不說,舉手狠狠摑去。
“啪”地一聲,雲鬟耳朵嗡地響了起來,嘴裏有些鹹澀。
待那轟鳴漸退,才聽見季陶然歇斯底裏的聲音:“你這混賬王八,你敢再動她試試!”
盧離這才又低低地笑了起來,他笑的聲音十分特別,唧唧嘶嘶地,仿佛捏著嗓子一段一段冒出來的聲響,格外滲人。
盧離微笑:“季公子,你確定麼?”就如同誠心誠意地求他意見一般。
季陶然喉頭動了兩下,生生咽了口氣:“不,沒有。”
盧離笑著搖了搖頭:“可惜,你若真的這般請求,我不介意先給你看一看……”
季陶然幾乎窒息,掃一眼雲鬟,不敢再激怒這瘋子,便勉強道:“你、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盧離聽了,攤開雙手,低頭看了會兒:“我也不知道,我控製不了自個兒。”
季陶然咽了口唾沫:“你……”
還沒問完,盧離忽地又道:“我不喜人家問我問題。”
盧離說完,便又轉頭看向雲鬟,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仰頭若有所思般歎道:“崔雲鬟,崔雲鬟,這個名字我記了十年了,本來沒想會做到這一步,真是造化弄人啊……”
雲鬟口中血腥氣散開:“你還沒告訴我,藍夫人到底……”
話未說完,盧離捏住她下頜:“噓,你如何總學不乖?”
季陶然又用力掙了掙,卻不敢十分觸怒他,生怕適得其反。
雲鬟卻已經忘了懼怕,隻是擰眉盯著,盧離打量著她的眼神,驀地又笑了幾聲:“好啊,我會迴答你,隻要你先迴答了我的問題……白樘到底是怎麼知道長安坊會出事的?”
第131章
盧離說罷,季陶然滿麵著急,便搶道:“什麼埋伏?你胡言亂語什麼?”
白樘的安排,除了刑部幾個負責行動之人,連大理寺京兆府都不知道,季陶然自也不得而知。
盧離也不理他,隻望著雲鬟道:“你可也不知情?”
季陶然想起他方才所說“不愛人問”的話,忙道:“連我也不知,妹妹又怎麼會知道?你何必故意為難?”
盧離輕輕一笑,眼神中透出輕蔑之色。
盧離是個捕快身份,若說是尋常捕快,倒也罷了,未必有他那樣縝密心細,偏偏他是個別有用心之人。
張大繼又曾是刑部有名的捕頭,當初好端端的時候,曾教過盧離不少偵訊追蹤的手段。
盧離性子雖邪,卻是極至聰明,最會舉一反三,“學以致用”,外人看著他雖覺著是個極平凡的捕快,這許多年來的暗中修煉,實則是一把暗藏鋒芒的刀,急欲渴血。
刑部埋伏的高手何其厲害,十成人裏,隻怕有九成九無法察覺異樣,可是這盧離,偏生是最後那一絲可能。
加上他身份便利之故,所到地方,無人會特別懷疑一個捕快,而他卻可以肆意打量,事無巨細,了然於胸。
——當他看似平常地看著那些販夫走卒,士農工商時,心裏都覺似豬狗雞鴨,而他用的是一種獵手看獵物的眼神在打量。
正如白樘所推,兇手挑選受害者都是經過長期謀劃的,而對盧離來說,楊主事,王家,以及朱家這三戶,就是他這數年來盯著的,在他眼裏,就像是自家靜心挑養的雞豚,端看什麼時候適合拿來宰殺。
他留意長安坊許久,對那塊地方幾乎爛熟於心,當這個地方有了絲毫變化,他都會敏銳察覺。
尤其是當朱明添夫婦大鬧,他也隨著出巡,自然留意到朱家外頭,也有些不速之客的影子。
一旦察覺情形有異,他又如何會再冒險動手?
連白樘都低估了他的能耐,又何況季陶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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