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講。”麥芒伍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卷簾,是真的要走。今日卷簾比武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迴一笑樓休息。”銅雀說道,聲音刻意壓低,“他在迴來的路上甩開了我的手下,說是去見一個人……到底是誰,我不能說。我隻能告訴伍大人,等到他迴了一笑樓後,身上沾滿了火藥味。”
火藥味……麥芒伍略微揣測,便可知道卷簾去的是神機營。他去神機營見了一個人?要知道,神機營戒備森嚴,又是皇上直屬操縱,一般人怎麼可能約在那裏見麵?除非與卷簾見麵的人瘋了,或者那人就是……
聯想到剛才天牢裏突如其來的客人,麥芒伍心中一頓,“莫非,皇上受人蠱惑,要與這卷簾講和?”
思來想去,神機營中坐鎮的,隻可能是皇上本人。
“我隻聽說,文試試題,卷簾答得最得皇上歡心。”銅雀不置可否,反而旁敲側擊。
確實,從那卷簾迴了一笑樓之後的舉動裏,銅雀心中得出的也是這個答案。
“掌櫃的,煩請你去與李家小姐說一下,就說我念叨著傷勢太重,準備逃迴南疆。這姑娘性子烈,聽到這種事自然會帶人前來追我。還請掌櫃的做戲真一些,裝作是無意中發現了我的舉動。”卷簾在客棧之中,雖然語氣客氣,卻依舊高高在上,如是吩咐著銅雀,“她之前說過,不會靠執金吾的力量。想必,隻能與那和尚、書生前來會我。”
銅雀聽完之後,心中自然是犯了難,“大仙,我桃花源一向中立……要是借我的口引來了李家小姐,萬一她有個閃失……不瞞您說,李家可是我的大主顧。”
“不,我會敗給李家小姐,讓她出了心中的惡氣。而且,我並非想與李家為敵,自然也不會傷她分毫。”卷簾似是早就想好了一切,並沒有聽銅雀的辯解。而是巧妙開口蠱惑道:“待到我目的達成後,便會裝作被李家小姐所擊敗。掌櫃的此舉便可以順勢討好李家少主。”
目的達成之後……銅雀心中一緊,臉上卻不動聲色。
☆、第六十一章 人頭(下)
卷簾胸有成竹,替銅雀想好了一切,“如此一來,李家自然會賞識掌櫃的。而我卷簾也會在心中記下掌櫃的好處。此舉,乃是萬全。”
卷簾明白,雖然這銅雀信不過,但是他那兩麵三刀的性格,一定經不起這般誘惑。況且,銅雀這人膽小怕事,肯定是不敢得罪於自己的。眼下,自己馬上就要離京,要是不能即刻引那青玄上鉤,恐怕就得再做長遠打算了。
果然,銅雀縱使推脫,還是按照卷簾吩咐,去找李棠了。
隻不過,卷簾不會想到的是,銅雀雖然照章辦事,卻偏偏選了麥芒伍在場的時候將此番話說了出來。
是的。銅雀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便招搖,若想在武舉之中扳迴一城,也隻能靠麥芒伍了。
果然,麥芒伍的反應沒有叫銅雀失望。
“荒謬!定是五寺的人又鬼迷心竅了!”麥芒伍忍不住罵道,“我排布多年,這卷簾入了京城,處處受挫,這才以退為進。要是放虎歸山,等他到了南疆,朝廷便真的岌岌可危了!皇上一世英名,怎麼會有如此打算?”
“說句大不敬的話。”銅雀在一旁,聳聳肩膀,“也許皇上如我一樣,吃不準鎮邪司與卷簾爭鬥到底有無把握取勝。倒不如趁著雙方還未正麵交鋒,避而不戰,才是上策。”
血菩薩嘴唇一動,卻沒有說出心中的話……皇上,對鎮邪司沒有信心?
銅雀並不打算多留,正準備離開。
“掌櫃的,在下鬥膽猜測一句。”麥芒伍忽然開口,“剛才如您所說,看來您也對咱鎮邪司不大看好。我是不是可以認定,如果鎮邪司在這場較量之中取勝的話,桃花源便會是朝廷的盟友?”
“我隻站在勝者的一邊。”銅雀聳聳肩,臉上似是無奈的神色,“您曉得,小本生意,沒辦法。”
沒辦法。
“兩麵三刀。”血菩薩不屑地說道,吐了口吐沫以示鄙夷。銅雀聽到血菩薩嘴裏和卷簾如出一轍的評價,卻隻是笑笑,麵對如此侮辱並不在意。
“不,在我看來掌櫃的並非兩麵三刀……”麥芒伍聽到這裏,反而對著銅雀施了一禮,“掌櫃的可謂生意人的典範,堪稱八麵玲瓏。”
一個能單憑一己之力建立起“桃花源”這般巨大的組織,又將天下耳目“鬼市”搶到手中的人,怎麼可能隻是一個如此平庸之輩?大隱隱於市,銅雀的城府,太深。
聽得這可謂一人之下的麥芒伍如此盛讚,即便銅雀,臉上也有惶恐之色。
麥芒伍看著銅雀離去的身影,知道這種人最可怕。卷簾如果真敗了還好;但倘若鎮邪司這邊居於下風,即便銅雀與自己惺惺相惜,桃花源一定會站在朝廷的對立麵。
所以,眼下鎮邪司絕對不能放卷簾迴去。一旦虎入深山,便再難輕易擒住。隻是,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留住那卷簾呢?
麥芒伍抬起頭,看了看身邊的血菩薩和鎮九州。
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自己心中的一計,隻能作為候選。一定有別的辦法……一定……
掌燈時分,京城裏麵忽然下起了毛毛細雨。
九劍哆嗦了一下身子,在屋簷下收了自己的巨傘;現今的時令,真可謂是一場秋雨一場寒。甩幹了巨傘上麵的水珠後,九劍便邁步而入,直奔一笑樓的後院——
推開門,四周的善障燈依舊燈火通明;卷簾獨身一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墩上翻看著沙盤。隨著一頁閱盡,卷簾抬起右手一揮,新的文字便開始浮現在沙麵之上。
“大仙秉燭夜讀,在下打擾了。”九劍撐開傘,取出了其中藏著的一個滲血的包袱,不多話語,便走進了善障燈的包裹之中。進了院子中,才更能感到這裏恍如白晝。
“我等的不是閣下。”卷簾頭也不抬,隻是繼續看著地上的沙盤;而他左邊的斷臂傷口依舊沒有任何愈合的趨勢。鮮血滴在地上,已經和沙子混成了粘稠的一團。
“聽聞大仙重傷未愈,咱鎮邪司特派我來探望大仙。”九劍並不理會卷簾,反而將手中的巨傘握緊,一步一步逼近。
“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卷簾終於抬了頭,改了稱唿,似乎神態疲憊,“其實今日我已經與皇上表了忠心,南疆以後便是朝廷的領土,而我,也會盡早離開。大概明天早朝,就會有消息。現在,你我其實已是同僚,若是爭鬥,恐怕皇上誤會。”
“哦?竟有此事?”九劍笑了笑,扔下了手中的包袱,“既然如此,那鎮邪司以後要仰賴大仙照顧了……此味良藥,應是大仙一味苦求未得的,伍大人特意囑咐我送來,贈予大仙作為臨別禮物……”
包袱裏裹著什麼東西,在地上滾了兩滾,到了卷簾腳下。包袱皮攤開,裏麵竟然是個腦袋。卷簾本來並無在意,但是看清了那死人的麵孔之後,忽然間失了冷靜,猛地站起身來。
地上的,分明是青玄的腦袋——
九劍握緊了兵器,後退一步——一切都如麥芒伍所料,這卷簾果然坐不住了。其實,這腦袋自然不是青玄本人,乃是天牢之中的一個死囚。迴了鎮邪司之後,經過麥芒伍的匆忙雕琢,麵皮才像極了青玄本人。
而此時的青玄,還同李棠和吳承恩一起被護在天牢之中。
這,便是麥芒伍思來想去得出的最後計劃:
假裝殺了金蟬子,激怒卷簾,令他出爾反爾。而且一定要讓卷簾先動手,皇上那邊才能有所交待。
人頭很快便準備好了,麥芒伍拿了包袱細細裹好。隻是,到底派誰去執行這個任務,才是計劃中最令人為難的一部分。普通的下人肯定不行,反而會令卷簾起疑心;挑釁之人,一定要是二十八宿的身份才會令人信服。
隻是此去,必然危機重重——而且,麵對暴怒的卷簾,說不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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