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菩薩想也沒想，拎起包袱便要去那一笑樓。但是，那包袱又一瞬間被人奪走了。


    血菩薩迴頭，卻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的九劍。九劍看了看血菩薩的雙腿，嘴中說道：“外麵下了雨，畢大人的腿傷可能不大方便，倒不如我去。”


    “倒要被你小瞧！”血菩薩皺了眉頭，抬起右手指著九劍的眉梢——一隻烏鴉，已經(jīng)站在了血菩薩的指尖之上。


    “京城之內(nèi)，鎮(zhèn)邪司離不得前輩的烏鴉廣做警戒。”九劍卻在瞬間將包袱藏在了自己的巨傘之中，表明了不打算退讓，“而我隻善於廝殺。況且跑腿的事情而已，莫失了前輩身份。”


    說著，九劍看向了麥芒伍。麥芒伍隻是背著身子，沒有轉(zhuǎn)身。


    “那麼，我便去了。”九劍跪在地上，對麥芒伍說道。


    “早去早迴。”麥芒伍依舊沒有轉(zhuǎn)身，“我這便吩咐管家，要廚房備好了宵夜，等你迴來。而且，老板也派了手下來，做了一道燒魚助興。”


    “那今晚有口福了。”九劍笑了笑，起身朝著一笑樓頭也不迴的去了。


    平安。


    麥芒伍嘴唇微動，似有似無說了一句。


    眼下，九劍忽然覺得，自己臨別前好像聽到了麥芒伍最後的那句話。麵前的卷簾左胳膊不再流血，反而是滴出了層層濃沙，漸漸凝結(jié)成了一隻淩厲巨爪，上麵層層綻開了無數(shù)倒刺。


    “皇帝老兒……”卷簾咬著牙，神色卻又恢複了平常，“大家已互探有無，本想井水不犯河水，你卻如此狡詐，毀我修為，簡直豬狗不如。”


    “敢對皇上出言不遜，便是死罪。”九劍將兵器展開，擺好了架勢，“卷簾，你好大的膽子！”


    “我便罵了，又能怎樣？”卷簾說著，提起自己的左爪——上麵凝聚出了一副沙盤。這一招，正是之前在鬼市之中顯露過的“崩國”。沙盤漸漸成型，卷簾冷笑道：“倒不如讓你們這群畜生一起上路，黃泉邊也互有照應(yīng)。”


    “卷簾！”九劍非但一步?jīng)]退，反而揮起巨傘，一躍上前，“看招！”


    天空一聲驚雷。


    雨下得更大了。


    麥芒伍站在鎮(zhèn)邪司衙門門口，抬著頭，看著天空不斷滴下的雨點(diǎn)走了神。寒風(fēng)刺骨，這夜裏安靜的沒有一點(diǎn)聲響，隻有稀稀落落的雨水聲，聽著像是誰在哭泣。


    管家急忙從衙門裏麵奔了出來，手上拿著一件披風(fēng)，搭在了麥芒伍的肩上，嘴中也說著“大人，小心著涼”，勸麥芒伍迴去避雨。


    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為了大明的千秋萬代……


    “通知後廚。”麥芒伍轉(zhuǎn)過身，神色黯然地進(jìn)了衙門，“宵夜，不用備了……”


    ☆、第六十二章 殉義（上）


    京城，醜時(shí)。


    一笑樓內(nèi)，九劍死盯著卷簾手中的沙盤，片刻不敢將自己的眼神移開。幾股濃厚的劍氣從巨傘內(nèi)部洶湧而出，滑落在院子後漸漸集聚成了人形。這幾個(gè)身影站定之後，紛紛抬手，從巨傘上抽出了一把又一把的兵刃，然後擺好架勢，將卷簾圍在了中間。


    “又要麻煩諸位前輩了。”九劍朝著散出來的八個(gè)身影略微鞠躬，語氣恭敬。


    卷簾卻沒有絲毫慌亂——對他來說，人多一個(gè)或少一個(gè)，都是無謂的掙紮而已。


    “秘技，”九劍握著手裏的最後一把刀刃，輕聲說道，“沙場秋點(diǎn)兵。”


    幾個(gè)劍氣形成的身影原地屈膝，然後各個(gè)飛躍而起，朝著卷簾廝殺而去。


    “嗡”的一聲，卷簾的袖口一下子湧出了近百隻蠱蟲，各個(gè)都有拳頭大小，口器的位置像極了一把匕首。這些腦袋尖銳的蠱蟲，流著淡紫色的口液，想必都是含有劇毒的。


    若論以多打少，卷簾絕不會落了下風(fēng)。


    卷簾心裏清楚，九劍並非神機(jī)營出身，想必放出來的這些個(gè)人形傀儡，動作並不多麼精細(xì)。估計(jì)這些傀儡隻是障眼法而已，他的目的不過是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卷簾這一次卻猜錯了。隻見八個(gè)劍氣人形左劈右砍，還在空中時(shí)便已經(jīng)將蠱蟲全部殺光，飛濺的毒汁也盡數(shù)避開。這本事，絕對稱得上一等一的高手。


    其實(shí)，這些人形的劍氣根本不是九劍操縱；可以把他們視作活生生的錦衣衛(wèi)高手。


    這些劍氣人形的身法、形態(tài)，九劍曾經(jīng)見過無數(shù)次——那都是自己一個(gè)一個(gè)死去的前輩在沙場拚殺的身影。而九劍，曾經(jīng)在無數(shù)個(gè)夜裏模仿著前輩們的一招一式，慢慢的，纏繞在自己肉身上的劍氣便記住了這一切。可以說，自己這一招，是建立在上一代錦衣衛(wèi)的屍骨上精進(jìn)而來。


    即便如此，卷簾卻並不打算躲避這些“人”的劈砍——隻見這些人形劍氣手中的斷刃輕易便劈中了卷簾的肉身。但是，卷簾的傷口非但沒有流血，反而噴薄出了一股股沙流擊向眾“人”的心髒。人形劍氣霎時(shí)間便被悉數(shù)擊倒。


    “如果這便是你最後的反抗……”卷簾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在九劍麵前攤開：上麵所鑄的連著地麵的沙盤，已經(jīng)隱隱成型。


    那沙雕，正是鎮(zhèn)邪司衙門的模樣。


    九劍心中一動，支身揮起刀刃朝著卷簾刺去。卷簾不由得一笑，如此破綻百出的一擊，真是走投無路了嗎……


    然而，九劍在向前躍去的同時(shí)，另一隻手卻攥成了拳頭：地上的人形劍氣，猛地重新站了起來，再一次舉起兵刃圍住卷簾。


    “秘技……”九劍也抬起了自己的兵器，朝著天空一指。


    猛然間，九把兵器紛紛從主人的控製下脫手，朝著卷簾的腦袋上飛起，並在一塊，重新化成了一把撐開的巨傘。還未等卷簾有所反應(yīng)，巨傘忽然間合上。


    笑樓裏，突然間安靜了下來。隻見院子中，已經(jīng)沒了卷簾和九劍的身影，隻剩下一把浮在半空的巨傘緩緩旋轉(zhuǎn)。


    卷簾抬起眼四下張望，隻見四周漆黑一片；而他手中的沙盤，斷了與地麵連接的沙流，正在緩緩崩塌。卷簾一時(shí)間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卻聽得周圍傳來細(xì)碎的迴音。聽起來，四周應(yīng)該都是鐵壁。


    難不成……卷簾再次抬眼，看著氣喘籲籲、跪在自己不遠(yuǎn)處的九劍，猜測到了大概：自己多半是被那九劍用法術(shù)困在了他的巨傘之中。


    確實(shí)，這一招，乃是九劍對外絕不顯露的一手。此處，便是巨傘之內(nèi)的結(jié)界。想當(dāng)初，他也是靠這一招在金角、銀角的葫蘆裏保全了性命。


    剛才試了幾手，九劍便已經(jīng)確定自己不是卷簾的對手。九劍沒想到的是，那卷簾的目標(biāo)並非是與自己廝殺，反而是直接瞄上了鎮(zhèn)邪司；這樣一來，九劍的處境就變了：躲入巨傘雖可保自己周全，卻會讓鎮(zhèn)邪司遭受滅頂之災(zāi)……眼看對方的一招“崩國”就要出手，九劍思來想去，也隻有這個(gè)對策了：


    將卷簾一起吸入巨傘之中。


    從結(jié)果來看，這個(gè)冒險(xiǎn)的決定應(yīng)該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