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迷路了。”
“你這個無知的人!要是你找不到迴來的路呢?”
“我沿路留下了蜜蜂,我一直都那麼做——”
“你能行行好讓他說完嗎?!”艾瑪大喊。
“謝謝,”休說,然後轉過身指向自己剛才來的路,“我看到水了。穿過那邊的樹林,有好多水。”
艾瑪的臉色變得陰沉,她說:“我們在試圖遠離大海,不是迴到海裏去。一定是在夜裏不小心折返了。”
我們跟著休沿他來時的路往迴走,布朗溫把佩裏格林女士抗在肩上,把可憐的克萊爾抱在懷裏。走出幾百碼之後,一片閃亮的灰色漣漪出現在樹林之外:是一大片水。
“噢,這可糟了,”賀瑞斯說,“他們把我們追得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聽不到任何士兵的聲音,”艾瑪說,“事實上,我根本什麼也聽不到,連海的聲音也沒有。”
伊諾克說:“那是因為這不是海,你這個笨蛋。”他站起來向那片水跑去。當我們追上他,他正站著迴頭看我們,雙腳插在濕沙裏,臉上帶著一副“我早告訴你了吧”的得意表情,咧著嘴笑。他是對的:這不是海,是一座被霧籠罩的灰湖,寬闊的湖被冷杉包圍,平靜的湖麵如石板般光滑。但它最具辨識度的特征,我卻沒有馬上注意到,直到克萊爾指出附近淺灘上一大塊突起的巖層。起初我的雙眼對它一掃而過,但接著又迴去看了第二眼。它有什麼地方怪怪的,而且毫無疑問似曾相識。
“那是故事裏的巨人!”克萊爾在布朗溫懷裏指著它說,“是卡斯伯特!”
布朗溫輕撫著她的頭:“噓,寶貝,你發燒了。”
“別胡說八道了,”伊諾克說,“它就是一塊石頭。”
但它並不是。盡管風雨消磨了它的一些特征,但是它看起來正像一個沉入湖中、湖水沒到脖子的巨人。你可以清晰地看到它有頭、有脖子、有鼻子,甚至還有喉結,它頭頂長著一些低矮的樹木,像一頭亂發。但真正不可思議的是它腦袋的姿態——嘴巴張開向後仰著,仿佛就像昨夜我們剛剛聽過的故事裏的巨人,它對著山頂上的朋友們吶喊,喊著喊著變成了石頭。
“看哪!”奧莉弗說著指向遠處一座崛起的石崖,“那一定是卡斯伯特的山!”
“巨人是真的,”克萊爾嘀咕著,她的聲音微弱卻充滿驚奇,“所以傳說也是真的!”
“咱們別妄下荒謬的結論,”伊諾克說,“哪個可能性更高?是昨晚我們所讀故事的作者被一個形狀恰好像巨人頭的石頭激發了靈感,還是這個頭狀的石頭真的是個巨人?”
“你把什麼事都搞得無趣了,”奧莉弗說,“我相信巨人,即使你不信!”
“那些傳說隻是傳說,僅此而已。”伊諾克抱怨道。
“很好笑,”我說,“在遇到你們以前,我就是那樣看你們的。”
奧莉弗大笑起來:“雅各布,你真傻,你真覺得我們是編出來的?”
“當然。即使遇到你們以後,我仍有一段時間那樣覺得,就像我也許瘋了。”
“不管真假,這是個難以置信的巧合。”米勒德說,“昨晚才剛讀過那個故事,然後第二天早上就偶然發現了賦予故事靈感的那一塊地形,這種概率有多少?”
“我不認為這是巧合,”艾瑪說,“佩裏格林女士親自翻開的書,記得嗎?她一定是特意選了那個故事。”
布朗溫扭頭看停在她肩膀上的鳥:“對嗎,佩女士?為什麼?”
“因為它意義重大。”艾瑪說。
“絕對是,”伊諾克說,“它的意義就是我們應該過去爬上那座懸崖。然後,也許我們就能看到走出這片森林的路了!”
“我是說那個傳說意義重大。”艾瑪說,“故事裏,巨人想要的是什麼?他一遍又一遍要求的?”
“可以聊天的人!”奧莉弗像個熱切的學生一樣迴答。
“完全正確,”艾瑪說,“所以假如他想說話,讓我們聽聽他要說什麼吧。”說著,她蹚進水裏。
我們略感困惑地望著她離開。
“她要去哪兒啊?”米勒德說,看起來像在問我。我搖了搖頭。
“有幽靈追我們呢!”伊諾克在她後麵大喊,“我們徹底迷路了!你他媽的到底在想啥?”
“我在用異能的思路想問題!”艾瑪迴喊道,她涉水而行,穿過淺灘到達石像底部,然後爬上它的下巴,向它張開的嘴裏看去。
“怎麼樣?”我叫道,“看見什麼了?”
“不知道!”她迴答,“不過看起來下麵很深,我最好離近一點看!”
艾瑪爬進巨人的石嘴裏。
“在你受傷之前你最好從那兒下來!”賀瑞斯喊道,“你把大家搞得都很焦慮!”
“什麼事都會讓你焦慮。”休說。
艾瑪把一塊石頭扔進巨人的喉嚨,聽著返迴來的聲音。她剛說“我想它可能是一個……”,就滑倒在鬆散的碎石上,最後一個詞沒說完又爬了起來,在掉下去之前站穩了。
“小心!”我大喊,心髒劇烈地跳動著,“等等,我也過來!”
我在她之後跳進湖裏。
“它可能是個什麼?”伊諾克問。
“隻有一個辦法能知道!”艾瑪興奮地說,然後在巨人嘴裏往更遠的地方爬去。
“哦,上帝啊,”賀瑞斯說,“她走了……”
“等等!”我再次大喊道——但她已經走了,消失在巨人的喉嚨裏。
在上麵近距離地接觸巨人,它比從岸邊看上去更大了,沿著它黑暗的喉嚨向下望去,我發誓自己幾乎能聽到老卡斯伯特的唿吸聲。我雙手圍成喇叭狀喊著艾瑪的名字,聽到的卻是自己的迴聲。其他人現在也蹚進湖裏,但我不能等他們了——如果她在下麵遇到麻煩怎麼辦?於是我咬緊牙關,雙腿下到黑暗中,讓自己落了進去。
我下落了很久,整整一秒的時間。然後隨著水花飛濺——突然掉進冷水裏,冰冷的水令我倒抽一口冷氣,全身肌肉立刻收緊。我不得不提醒自己踩水,不然就要沉下去了。我置身於一間幽暗狹窄、灌滿水的密室中,這裏沒有向上的路,迴不到巨人又長又光滑的喉嚨裏;沒有繩子,沒有梯子,沒有立足點。我大喊著艾瑪的名字,但她並不在附近。
哦,上帝,我想,她溺水了!
但隨後有東西撓了撓我的胳膊,我的四周開始有氣泡破裂,片刻過後艾瑪衝破水麵,急促地喘著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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