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為此而生的,我心裏想,你是為殺死這樣的惡魔而生,唿吸之下,我像念咒語般重複著這句話。
“請快一點,雅各布。”布朗溫說。
那家夥假裝往左,然後向右邊跳去。我不想靠猜測而丟掉殺死它的最好機會,我想要明確知道。而不知怎地,出於某種原因,我感到我能知道。
我膝蓋觸地。此刻我如此靠近懸崖邊,艾瑪用兩根手指勾住我的皮帶後麵以防我摔落。我將精力集中在“空心鬼”身上,對自己重複著咒語——為了殺死你而生,為了殺死你——盡管“空心鬼”此時原地不動,正對著牆上的一個點亂砍,但我感到心裏的指南針朝它的右側非常輕微地刺痛著。
就像是一個預兆。
布朗溫在巨石的重壓下開始顫抖。“我快要拿不動了!”她說。
我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盡管我的指南針指著一個空點,我對布朗溫大喊讓她把巨石投向那裏。她調整角度對準那裏,伴著一聲解脫的呻吟,她放開了石頭。
她放手的下一刻,“空心鬼”朝右邊跳去——正跳進了我的指南針所指的地方。“空心鬼”抬頭見石頭朝它飛來,作出再次跳起的姿勢——但沒時間了。巨石猛地砸在那生物的頭上,把它的身體掃下了牆。隨著一聲雷鳴般的巨響,“空心鬼”和巨石一起撞在地上。它的觸須從石頭下麵伸出來,顫抖幾下,失去了生氣,黑色的血液在巨石四周蔓延,形成又大又粘稠的扇形血窪。
“正中目標!”我歡唿道。
孩子們開始跳起來喝彩。“它死了,它死了,”奧莉弗哭喊著,“可怕的‘空心鬼’死了!”
布朗溫猛地伸出胳膊摟住我,艾瑪在我頭頂上親了一口,賀瑞斯握了握我的手,而休拍拍我的後背,甚至連伊諾克也對我表示祝賀。“幹得好,”他有點不情願地說,“不過別因此自以為是。”
我本該欣喜若狂才對,但似乎毫無感覺,隨著顫動的疼痛感逐漸遠去,隻覺得一股麻木感蔓延開來。艾瑪看出我體力透支了。她用別人難以察覺的方式非常體貼地拉起我的胳膊,半攙著我從崖架走開。“那不是運氣,”她小聲在我耳邊說,“我對你的判斷是對的,雅各布·波特曼。”
在牆腳下已到盡頭的小路,從牆頂處又開始延伸,並跟隨一道山脊翻山越嶺。
“繩子上的指示牌說的小動物園的入口,”賀瑞斯說,“你猜前麵是嗎?”
“你才是那個能夢到未來的人,”伊諾克說,“應該由你來告訴我們。”
“小動物園是什麼?”奧莉弗問。
“一群動物的集合處,”艾瑪解釋道,“裏麵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可以這麼說吧。”
奧莉弗拍手尖叫起來:“是卡斯伯特的朋友們!故事裏的!噢,我等不及要見它們了。你猜伊姆布萊恩也住在那裏嗎?”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米勒德說,“最好什麼也別亂猜。”
我們開始前行。與“空心鬼”的不期而遇仍然令我心煩意亂。我的能力看起來的確被開發了,就像米勒德說的,如同肌肉一般,我越練它就長得越大。一旦我看到一隻“空心鬼”,便可以追蹤它,而如果我恰好以正確的方式專注於它,便可以預見它的下一次位移,這是一種“感覺多於知曉”的直覺。在異能天賦上習得新東西令我有了一定程度的滿足感,特別是通過親身經曆、無師自通這一點。但這種學習環境卻不在安全、可控的範圍內,沒有可以容我犯錯的保險措施,我所犯的任何錯誤都會即刻對自己和身邊的人產生致命的影響。我擔心其他人會開始相信關於我的“炒作”——或者更遭的是,我自己會開始相信。而我明白,當我開始自大的那一刻——當我不再對“空心鬼”怕得要尿褲子的那一刻——將會有可怕的事發生。
也許是運氣好吧,話說迴來,趕上我的“恐懼—信心比”處在曆史低點。十有八九就是這麼簡單。我邊走邊把雙手插在口袋裏,恐怕其他人發現它們在抖。
“看哪!”布朗溫停在小路中央說,“雲裏有幢房子!”
我們處在半山腰,抬頭望去,遠方高處有一幢看起來幾乎是在雲堤上保持平衡的房子。隨著大家行至山頂,雲散開,房子的全貌展現出來。它非常小巧,並非棲息在雲上,而是在一座很大的塔上。塔完全由堆積起來的鐵路枕木建造而成,那一整組建築不偏不倚地坐落在一片長滿青草的高地中央。這是我見過的最奇怪的人造建築物之一。高地上,在它的周圍零星地分布著幾處窩棚,而遙遠的盡頭是一小片樹林,但我們沒去關注——大家的眼睛都盯著那座塔。
“那是什麼?”我小聲問。
“一座瞭望塔?”艾瑪猜測。
“發射飛機的地方?”休說。
但四處都不見飛機的蹤影,也沒有跑道的跡象。
“也許是發射齊柏林飛艇的地方。”米勒德說。
我想起老錄像裏不幸的“興登堡號”[1]飛艇對接到一座看起來像無線電塔的建築物頂部——那座建築物和眼前的這座區別不大——一股恐懼的寒流從我身上穿過。如果在海灘上追捕我們的“氣球”就在此安營紮寨,而我們無意中闖進了幽靈的老巢怎麼辦?
“或許那是伊姆布萊恩的房子,”奧莉弗說,“為什麼大家總是直接跳到最壞的推論呢?”
“我肯定奧莉弗是對的,”休說,“這裏沒什麼好怕的。”
即刻就有一聲非人的低吼迴複了他,那聲音似乎從塔下的陰影中傳來。
“那是什麼?”艾瑪說,“又一隻‘空心鬼’?”
“我覺得不是。”我說,體內的感覺仍在逐漸消逝。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賀瑞斯邊後退邊說。
但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它想會會我們。低吼聲再次響起,令我胳膊上汗毛豎起,片刻過後,一張毛茸茸的臉出現在塔身底部的兩根枕木之間。它像隻瘋狗一樣齜著牙衝我們咆哮,成卷的口水從它長滿尖牙的嘴裏滴下來。
“那老家夥到底是什麼?”艾瑪咕噥道。
“進來這個時光圈真是好主意,”伊諾克說,“到目前為止真是讓我們受益匪淺啊。”
那個“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從枕木間緩緩爬出,蹲在光天化日之下,帶著精神錯亂般的笑容斜視著我們,仿佛在想象我們的大腦吃起來是什麼味道。我說不出它是人是獸,它身穿破舊的衣服,有著人的身體,卻像猿一樣走路,那佝僂的外形就好像是我們某個絕跡已久的祖先,在幾百萬年前就被阻止了進化。它的雙眼和牙齒呈暗黃色,蒼白的皮膚上散布著暗斑,一頭長發好似蓬亂的鳥窩。
“誰把它弄死吧!”賀瑞斯說,“或者至少讓它別再看我了!”
布朗溫把克萊爾放下,做出準備戰鬥的姿態;同時,艾瑪伸出雙手生火——但她顯然驚愕過頭,隻召喚出一陣劈啪作響的煙霧。那隻人形獸身體繃緊,咆哮起來,然後就像奧林匹克短跑運動員一樣起跑——不是衝我們而是繞過我們,朝一堆巖石後俯衝過去,又帶著露出尖牙的笑容突然出現。它在耍弄我們,就像貓在殺死獵物前先戲弄一番一樣。
它看起來要再次起跑了——這次是朝我們——此時一個聲音從後麵傳來,命令它“坐下,老實點!”。它照做了,放鬆地坐在地上,咧開嘴露出笨拙的笑容,舌頭從嘴裏耷拉下來。
我們轉過身看到一隻狗沉穩地朝我們的方向小跑過來。我的目光掠過它,去看是誰在說話,但沒有人——然後那隻狗張開嘴說:“別怪格倫特,它一點教養也沒有!那隻是它表達謝意的方式。那隻‘空心鬼’最讓人心煩了。”
那隻狗似乎是在對我說話,但我太吃驚以至於無法迴應。不光因為它用幾乎是人類的聲音在說話——而且是優雅的英國口音——還因為它長著雙下巴的嘴叼了一根煙鬥,臉上戴著一副圓形的綠色眼鏡。“哦,親愛的,我希望你們不會太生氣,”狗繼續道,它誤解了我的沉默,“格倫特是好意,但你們一定要原諒它,它簡直可以說是在牲口棚裏養大的。而我,身為傑出獵犬排名第七的狗所生的第七個孩子,恰恰相反,是在大莊園裏受的教育。”它以一隻狗能做到的最好姿態鞠了一躬,鼻子點地,“阿迪森·邁克亨利,竭誠為您效勞。”
“對於一隻狗來說,那是個奇特的名字。”伊諾克說,對於遇見會說話的動物,他顯然不為所動。
阿迪森從眼鏡上麵盯著伊諾克說:“敢問您怎麼稱唿?”
“伊諾克·歐康納,”伊諾克挺了挺胸,驕傲地說。
“對於一個骯髒的胖臉男孩兒來說,那是個奇特的名字。”阿迪森說,然後它抬起前腿,隻用兩條後腿著地站起來,上升到幾乎和伊諾克一樣高的高度,“我是一隻狗,沒錯,但我是一隻異能狗。那麼,為什麼我應該被安上個普通的狗名?我以前的主人叫我‘盒盒’,我鄙視那名字——那是對我尊嚴的侵犯!——所以我咬了他的臉,用了他的名字。阿迪森:對於一個我這樣高智商的動物來說,合適多了,我認為。那件事剛過,雷恩女士就發現了我,並且把我帶到了這裏。”
聽到他提起一個伊姆布萊恩的名字,我們的臉都亮了起來,一股希望的脈動從身上燃起。
“雷恩女士帶你來的?”奧莉弗說,“但巨人卡斯伯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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