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佩裏格林女士怎麼說,”賀瑞斯說,“我會戰鬥。”
伊諾克忍住笑:“你?”
“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個膽小鬼,這是我證明他們錯了的機會。”
“別因為幾個嘲弄你的笑話把自己的命丟掉,”休說,“誰在乎別人怎麼想?”
“不僅是那樣,”賀瑞斯說,“記得我在凱恩霍爾姆的時候有過的幻覺嗎?我瞥見了伊姆布萊恩們被關押的地方,雖然不能在地圖上指出來,但我對此十分確定——當看到它我就會知道。”他用食指輕點了一下前額,“我這裏的東西也許正好會為那些家夥省去一大堆麻煩,還能讓其他那些伊姆布萊恩得救。”
“如果有人戰鬥有人留守,”布朗溫說,“我將會保護那些留守的人。守護一直是我的使命。”
然後休轉向我問道:“你呢,雅各布?”我當即啞口無言。
“是啊,”伊諾克說,“你呢?”
“呃,”我說,“我……”
“我們去散個步吧,”艾瑪說著用一隻胳膊勾住我的胳膊,“你和我需要聊一聊。”
我們慢慢走下樓梯,彼此一言不發直至到達樓梯底部,來到那道曲麵的冰牆前,阿爾瑟婭就是在這裏把隧道出口凍了起來。我倆坐在一起,長時間地注視著冰層裏,看著被冰困住的一個個輪廓,它們在越來越暗的光線中顯得模糊而扭曲,像藍琥珀中古老的蟲卵一樣懸浮著。我們坐著,從兩人之間積聚的沉默中我能看出這將是一場艱難的對話,一場我們誰也不願意開始的對話。
終於,艾瑪說:“怎麼樣?”
我說:“我和其他人一樣——我想知道你怎麼想。”
她大笑起來,就像人們遇到不好笑卻尷尬的事時那樣,她說:“我不是很確定你真想知道。”
她是對的,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敦促她說出來:“說吧。”
艾瑪把一隻手放在我膝蓋上,然後又縮了迴去。她坐立不安,我胸口發緊。
“我想,你是時候迴家了。”她終於說。
我眨了眨眼睛,用了片刻才讓自己相信她真的說了那樣的話。“我不明白。”我咕噥道。
“你自己說過你被送到這裏是有原因的,”她盯著自己的腿很快地說,“那就是幫助佩裏格林女士。現在看來,她可以得救了,如果你欠她什麼,也已經還了,你永遠不會意識到自己幫了我們多大的忙。現在是你迴家的時候了。”她的話一股腦兒湧出來,就像它們是她長時間背負的痛苦,終於擺脫掉它們讓她鬆了口氣。
“這是我的家。”我說。
“不,它不是。”她堅持道,現在她看向了我,“異能界要滅亡了,雅各布,它是一個遺失的夢。即便以某種方式,借由某種奇跡,我們拿起武器對抗惡勢力並且獲勝,曾經所擁有的也隻剩下了影子、支離破碎的亂局。你有家——它沒有被摧毀——你父母還活著,他們愛你,多多少少。”
“我告訴過你,我不想要那些東西,我選擇了這個。”
“你作出了承諾,也遵守了它。現在那已經結束了,是你迴家的時候了。”
“別再那樣說了!”我大喊,“為什麼你要把我推開?”
“因為你有真正的家和真正的家人,如果你覺得我們有誰會拋棄那些東西而選擇這個世界——從前,有誰會為了我們的時光圈、長壽和異能而放棄哪怕隻是體驗一下你所擁有的那些——那麼你真的活在幻想世界裏。想到你可能拋棄所有那一切,我就十分不舒服——為了什麼?”
“為了你,你這個白癡!我愛你!”
我不敢相信我說了出來,艾瑪也不敢相信,她張大了嘴。“不,”她搖著頭說,就像她能把我的話擦掉一樣,“不,這不會對任何事有幫助。”
“但這是真的!”我說,“你覺得我為什麼留了下來而沒有迴家?不是因為我爺爺或者什麼愚蠢的責任感——不完全是——不是因為我恨我父母或者不喜歡我的家和我們擁有的所有美好。我留下是因為你!”
她沉默了片刻,隻是點點頭,然後把目光移開。她用手捋過頭發,露出我之前沒注意到的一條灰白印跡,這讓她看起來突然老了許多。“是我自己的錯,”她終於說,“我不應該吻你,也許是我讓你相信了本不真實的東西。”
她的話刺痛了我,我像自我保護般本能地退縮。“如果你不是認真的,就不要跟我這麼說,”我說,“我也許沒有很豐富的約會經驗,但別把我當成什麼麵對漂亮女孩兒無能為力的可悲廢物。你沒讓我留下,我留下是因為我想留下——因為我對你的感覺和以往我對任何東西的感覺一樣真實。”我讓這話在我倆之間的空氣裏停留了片刻,感受著它的真實性。“你也感覺到了,”我說,“我知道你感覺到了。”
“對不起,”她說,“對不起,那很殘忍,我不該那樣說。”她用手擦了擦有點濕潤的眼睛,她曾經努力讓自己像石頭一樣,但現在假象正在逐漸消失。“你是對的,”她說,“我非常在乎你,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能看著你丟掉你的生活卻換來一場空。”
“我不會的!”
“該死,雅各布,沒錯,你會的!”她太過憤怒以至於無意間在手裏升起一團火——幸好她已經把手從我膝蓋上移開了。艾瑪雙手拍在一起,將火熄滅,然後站了起來,指著冰裏說,“看到裏麵辦公桌上那株盆栽植物了嗎?”
我看到了,點了點頭。
“它現在很綠,被冰封存保鮮,可是內裏死亡。冰融的一瞬間,它就會變黃,枯萎如爛泥。”她雙眼鎖定在我身上,“我就像那株植物。”
“你不是,”我說,“你是……完美的。”
她的臉繃緊了,露出不得不耐下心來的表情,仿佛自己是在向一個頑鈍的孩子解釋什麼。她再次坐下,拉起我的手,放到她光滑的臉頰上。“這個?”她說,“是個謊言,它並非真的是我。如果你能看到我真實的樣子,你不會再想要我。”
“我不在乎那個東西……”
“我是一個老女人!”她說,“你以為我們相似,但其實不然。你說你愛的這個人?她實際上是一個老妖婆,一個藏在少女身體裏的幹癟老太婆。你是一個年輕男人——一個男孩兒——跟我相比是個嬰兒。一直離死亡如此之近,你永遠無法明白這是什麼感覺,而且也不應該明白,我永遠不想讓你明白。你仍然有整個人生可以期盼,雅各布,我已經度過了我的。有一天——很快,也許——我會死去,迴歸塵土。”
她的語氣如此冷漠而篤定,我知道她相信自己的話。說出這些話她自己也受到了傷害,就像聽到它們我受到傷害一樣。但我明白她為什麼這樣做,她在試圖用她的方式救我。
無論如何,這令人痛心,因為在一定程度上,我明白她是對的。如果佩裏格林女士康複了,那我就完成了自己的目標:解開了我爺爺的秘密;還清了我家人欠佩裏格林女士的人情;過了我一直夢想的非同凡響的生活——或者至少過了一段那樣的生活——那時我身上就隻剩下對父母應盡的義務。至於艾瑪,我一點也不在乎她比我年長,或者和我不同,但她已經打定主意覺得我應該在乎,無法說服她不去那樣想。
“也許當這一切都結束,”她說,“我會給你寄一封信而你會迴一封給我,也許有一天你能再迴來看我。”
一封信。我想起在她房間裏找到的那個布滿灰塵的盒子,裏麵裝滿了爺爺寫的信。對她來說我就會是那個嗎,大洋彼岸的老男人?一段迴憶?我意識到,自己即將以一種從未想過的方式追隨爺爺的足跡,在太多方麵,我正在過他的人生。很可能有一天,我的防守會鬆弛過度,我身體衰老、行動緩慢、注意力渙散,會以和他一樣的方式死去。而艾瑪會沒有我繼續活下去,沒有我們兩個當中的任何一個。有一天,也許會有人在她的壁櫥裏找到我的信件,裝在一隻盒子裏,擺在爺爺的信盒旁邊,好奇我們曾經是她的什麼人。
“如果你們需要我呢?”我說,“如果‘空心鬼’迴來呢?”
她眼裏閃著淚光。“我們會想辦法應付的。”她說,“聽著,我不能再談論這個了,我真的覺得自己的心髒受不了。我們上樓告訴其他人你的決定好嗎?”
我緊抿著嘴,突然被她如此緊逼激怒了。“我沒做任何決定,”我說,“是你的決定。”
“雅各布,我剛剛跟你說了——”
“對,你跟我說了,但我還沒拿定主意。”
她交叉雙臂:“那我可以等。”
“不,”我說完站起身來,“我需要自己待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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